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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朝天闕(四)

  四千萬貫,哪怕對朝廷而言,都是一筆難以拒絕的財富。

  這些年以來,朝中多事之秋。先不說外族的入侵,但只是內部也不甚安穩。河北道自萬歲通天元年以來,就一直處于戰亂之中。要知道,河北道歷來都是朝廷稅賦的重要來源。可是現在,朝廷每年都要有巨額投入,來恢復河北道的元氣。

  武則天,心動了!

  歸義坊,銅馬陌。

  日頭已經偏西,斜陽夕照。

  李過疑惑看著楊守文,臉上浮現出擔心之色。

  通寶客棧一無所獲,計老實早就帶著人離開洛陽。他們去了何處?客棧的掌柜也說不清楚。好在楊守文現在和沈佺期也算是有些交情,于是拜托竇一郎去縣衙打探。

  計老實他們離開,一定要在官府做出登記。

  否則他的過所上如果出現了偏差,很可能會被官府扣押。

  這些流浪藝人看上去似乎是自由自在,四海漂泊,四處為家,是一個極其浪漫的職業。

  打住,那都是狗屎!

  他們的社會地位,絕對不會比后世的伶人戲子好多少,甚至可能更低。

  加上流浪藝人良莠不齊,也使得官府對他們的管控極為嚴格。那過所之上,只要出現一丁點的疏漏,官府就會將之扣押。運氣好的扣押幾天,運氣不好的,幾個月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這些流浪藝人每到一個地方,對過所也是非常重視。

  “阿郎,這是那市監提供的記錄。”

  楊存忠從南市市監那邊得來一份記錄。登記有計老實一行人在南市出攤的記錄。

  楊守文接過那記錄,卻沒有看。

  他突然扭頭,對李過道:“過公子。如果寶珠和計老實他們是一伙的,為什么計老實他們已經走了。寶珠還要留在這里?”

  “這個……”

  李過沒想到楊守文會突然發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楊守文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小樓門外。

  “嬸娘,今晚大家先不要搬進去。”

  “為什么?”

  “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想清楚,我需要好好想想。”

  本來,楊氏都已經打算搬進小樓,可楊守文這么一說,她自然不會反對。于是喝止了米娘等人。

  “兕子,難道事情還沒有結束嗎?”

  楊守文伸出手,一直盤坐在旁邊的小金立刻順著他的胳膊爬上來,尾巴圈在楊守文的脖子上。

  “已經結束了,但有些事情我沒有想通。”

  “那好吧!”

  楊氏沒有再問下去,帶著米娘等人走了。

  而楊守文則邁步走進了小樓,就見這小樓里被打掃的干干凈凈,顯然已經清理過了。

  “存忠,你去把寶珠遺留下來的東西都拿過來。”

  “喏!”

  楊存忠答應一聲,躬身退下。

  李過則坐在桌子旁邊。看著楊守文道:“到底是什么狀況,你倒是說說看啊?這么神神道道,感覺好嚇人。”

  說著。他還打了個哆嗦。

  楊守文笑道:“天不早了,你不回去嗎?”

  “還早呢,你不用管我……實在不行,晚上我就去太平禪寺那邊休息。”

  太平禪寺是太平公主的家廟,李過既然是出自東宮,借宿太平禪寺倒也是再正常不過。

  聽他這么一說,楊守文也就沒再多嘴。

  他走到門口,招手示意一個老軍過來,在他耳邊低聲細語幾句后。那老軍便匆匆離開。

  如今的小樓,已經沒有老軍繼續鎮守。

  不過。在小樓外還是會有人看著,以防止發生意外。

  那楊丑兒能夠從水門進入內宅。說明這銅馬陌的防衛還有漏洞……慢著,楊丑兒!

  楊守文扭頭問道:“過公子,那楊丑兒是如何發落?”

  李過一怔,一臉茫然。

  “那人是你要抓的,我哪知道?”

  說完,兩人不禁面面相覷:那家伙不會還被押在南市街頭吧。

  “小高,小高!”

  李過站起來,走到門口大聲喊道。

  他的護衛大都在前院,后宅里只跟了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公……子,什么吩咐?”

  李過惡狠狠瞪了小太監一眼,大聲道:“你快去南市看看,那個楊丑兒是不是還在那里。”

  說著話,他扭頭向楊守文道:“楊青之,如果楊丑兒還在的話,怎么處置?

  是送去縣衙發落,還是放了?”

  楊守文卻眉頭微微一蹙,想了想道:“把他帶來。”

  “帶來這里?”

  “嗯!”

  李過不明白楊守文的意思,但還是吩咐了小高去南市。

  “你這小跟班不錯嘛。”

  楊守文走到李過的身邊,笑呵呵看著小高的背影道:“上次在北市,好像也是他吧。”

  “哼,什么不錯,是很機靈好嗎?”

  李過一臉不滿的表情道:“小高很聰明的,依我看比你那些仆從強百倍。

  你看你那些仆從,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粗,哪有小高懂事?不過也正常,你那么笨,找來的仆從也都是粗手粗腳。”

  這小子簡直是不損我兩句就不舒服,只要逮著機會,就會拼命作對。

  楊守文看了李過一眼,卻見李過哼了一聲,挺起胸,昂著頭,好像驕傲的小公雞。

  那模樣,引得楊守文心里忍不住一陣好笑。

  就在這時,鄭虔捧著一摞卷宗從庭院走來,遞給了楊守文。

  “阿兄,太保說今晚不打算回去了,準備住在這邊。”

  “好啊,你和嬸娘說一聲。讓她安排就是。”

  “我也要住在這里。”

  “啊?”

  李過氣呼呼道:“憑什么別人都可以住在你家,偏我不可以?”

  “呵呵,你錦衣玉食的。我家又簡陋,我怕你不習慣。”

  “有什么不習慣。我就要住在這邊……我去和嬸娘說,讓她幫我安排一間房舍去。”

  李過不知道是抽的哪門子風,氣呼呼走了。

  “阿兄,這李家哥哥是怎么了?”

  鄭虔一臉茫然,疑惑看著楊守文問道。

  楊守文笑道:“不用管他,他自己發瘋罷了。”

  說完,他捧著卷宗就回到了小樓之中。

  晚飯,楊守文是在小樓里吃的。李過則是和大家一起用飯。

  楊茉莉和楊存忠,如同兩尊門神一樣守在外面,悟空匍匐在楊守文的腳邊,小金則蹲在桌上。

  “公子,小高回來了。”

  “嗯。”

  “他把那楊丑兒也帶來了,怎么發落?”

  “讓小高去吃飯,把楊丑兒帶過來。”

  這楊丑兒挺可憐,日間被楊守文扣押在南市之后,就一直被關在武侯鋪中。幸虧楊守文后來想起了他,否則他這時候。說不定還可憐兮兮蹲在籠子里遭罪呢。

  這一天,對楊丑兒而言絕對是一個噩夢。

  他氣色壞敗的被帶到小樓里,整個人的精神都很萎靡。

  “給他點吃的。吃飽了就站在那里,聽我吩咐。”

  楊守文頭也不抬,沉聲說道。

  他繼續翻看卷宗文檔,并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

  楊存忠送來了一碗稻米飯,還有一碗燉菜。那楊丑兒餓壞了,捧著碗狼吞虎咽。

  吃飽肚子之后,楊守文依舊沒有理他。

  就好像這客廳里沒有他這個人一樣,不一會兒還站起來,走到密室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李過和竇一郎也進來了。

  看到蹲在角落里一動不動的楊丑兒,李過忍不住問道:“楊青之呢?他去了哪里?”

  “好像下去了。”

  楊丑兒指了指暗門。正說著話,楊守文從里面走出來。

  他先是朝李過和竇一郎點點頭。而后坐下來,目光就落在了楊丑兒的身上。那雙眸光,如同兩把利劍,在楊丑兒身上掃過來掃過去,讓楊丑兒感到很不自在。

  “這里,來過沒有?”

  “來過。”

  “什么時候?”

  楊丑兒想了想,開口道:“萬歲通天元年,計老實在南市賣藝,我與他合作討生活。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有沒有興趣賺些外快。我當然說好嘍,他就讓我想辦法進入這宅子。那時候,蘇老大還沒有買這宅子,但由于此前連續發生命案,這里被官府查封,幾如廢置。我溜進來,把這樓里幾乎翻了個遍。倒是帶了些物品出去,但計老實都沒有興趣,所以我就把那些物品送到西市那邊給賣了。”

  “蘇老大?”

  “就是這宅子之前的主人,江左豪商,為人很大方,也很豪爽,所以大家都叫他蘇老大。可惜他住進來之后沒多久,就死在了熊州,然后這宅子也就再次廢置。”

  楊守文詢問了半天,沒有問出什么東西出來。

  聽得出來,這個楊丑兒基本上就是個靠走偏門和打把勢買藝為生的家伙,根本就不清楚那計老實的用意。換句話說,計老實也沒有把他看作同伙,只不過互惠互利而已。

  沒辦法,自第三任房主死后,朝廷似乎已經開始留意銅馬陌了。

  想要從正門進入,危險系數很大。于是計老實就找到了楊丑兒,讓他潛入銅馬陌。

  不過,這楊丑兒的本事倒是不差。

  楊守文打量楊丑兒半晌,突然道:“楊丑兒,你家中還有什么人?”

  “啊?”楊丑兒愣了一下,開口道:“我家中沒什么人,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娘,平日里靠著我在外面賺錢養活。”

  “把你老娘接過來吧。”

  “什么?”

  楊守文站起來,沉聲道:“你姓楊,我也姓楊,一筆寫不出兩個楊!

  你這一手縮骨功頗為神奇,也算是有一門技藝在身。與其在外面打把勢賣藝,倒不如過來幫我做事。雖不見得能讓你大富大貴,但衣食無憂想來不成問題。讓你那老娘也能過得幾天安穩日子,將來風風光光的把她送走,也算是盡了孝道。

  怎么樣,你可愿意過來嗎?”

  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頓時充斥在楊丑兒的心中。

  當然愿意!

  在街上打把勢賣藝,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受人嘲笑。若是能有個安穩的生活,老娘也能體體面面。住進這歸義坊,對于從小受盡白眼的楊丑兒來說,絕對是一個奢望。

  可惜,他長的矮,又難看,安穩的生活就成了奢望。

  現在……

  楊丑兒幾乎沒有做任何考慮,普通就跪在了地上,“阿郎若不嫌棄楊丑兒,小人愿效犬馬之勞。”

  “好了,你讓存忠帶你過去吧。”

  楊守文把楊存忠喊進來,帶楊丑兒下去。

  可是,在楊丑兒出門的一剎那,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阿郎,小人想起來一件事。”

  “什么?”

  “小人依稀記得,萬歲通天元年,那計老實曾讓小人帶他去過一遭廣化寺上香。”

  “哦?”

  楊守文頓時來了興趣,看著楊丑兒。

  楊丑兒似乎在努力回憶當年的事情,好半天才說:“小人奉道,不甚信佛,所以也就沒有上香。但是小人卻記得,看到他和廣化寺的無畏禪師在佛殿一旁說話。

  小人當時還問他,莫非認得無畏禪師?

  那計老實卻說,他不認得!只是上香時,無畏禪師見他虔誠,故而對他指點迷津。

  小人至今仍記得,那次我還笑話他說:得無畏禪師指點,你這是要成佛啊。

  計老實笑瞇瞇的沒有反駁,但小人可以感覺得出來他沒說實話,他和無畏禪師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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