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有的時候是勇氣,有的時候則是愚蠢。
楊守文倒不是說害怕,而是連續兩次地名的重合,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七里亭你可以說是巧合,白水塘難道也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們南下路線本來是一個機密,卻被人提前知曉。不管那示警的人是出于什么樣的想法,示警也好,惡作劇也罷,都說明他們的行蹤已不再安全。
這樣的話,繼續從白水塘渡河,就存有很大的風險。
萬一呢?
那個結果誰都無法承擔,很可能會死人的。
“三郎,你怎么也跟著楊青之胡鬧?”
高戩得知李隆基要跟著楊守文走,頓時急了。
李隆基道:“六郎,我只是覺得,青之不是一個無事生非的人。他既然這樣說,一定是有他的緣故。如果白水塘真的不安全,該怎么辦?無非是換一個渡口而已,你又何必太過計較?”
“三郎,這可是圣人制定下來的路線,若不遵循,豈非抗旨不遵?”
高戩話一出口,就連裴光庭也覺得不妥。
你扣這么一個大帽子下來做什么?圣人還讓我們見機行事,怎么扯到了抗旨不遵了?
李隆基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看了高戩兩眼,突然道:“六郎,親賢良,遠小人,先賢之言,你好自為之。”
“三郎!”
高戩有些急眼了,他張了張嘴,想要再勸說李隆基。可是李隆基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帶著三個家臣便來到楊守文的身邊,沉聲道:“青之,咱們找別的渡口。”
楊守文點點頭,翻身上馬。
不過,在和離開的時候,他朝楊思勖看了一眼,就見楊思勖輕輕點頭。
高戩這一下,可有點懵了。
裴光庭走上前,輕聲道:“六郎,咱們還要不要渡河?”
其實到了這時候,高戩也有些猶豫。
說穿了,他并不是不知道楊守文這樣做的好處。可他更清楚,如果他今天低頭了,只怕以后就別想再控制這個隊伍。說一千道一萬,他針對楊守文只是為了控制權。
“周兄,你怎么看?”
周利貞淡定一笑,沉聲道:“既然三郎要跟著那楊青之,就隨他吧。
左右到了淮陰休整,可以把話挑明了說。以我之見,到了淮陰之后,最好把楊守文扣留下來,然后將之趕回神都。否則他在這里一日,與六郎而言絕無好處。”
把楊守文趕回洛陽?
裴光庭和薛崇簡,忍不住看了周利貞一眼。
這家伙,夠毒的啊!
如果楊守文被趕回了洛陽,對他絕無半點好處。說不定武則天還會認為他恃才傲物,不堪大用。若真如此的話,只怕楊守文的仕途也就這樣了,必將前途無亮。
內心里,對周利貞不由得多了幾分小心。
裴旻年紀還小,有些事不太明白。但裴光庭卻懂得周利貞的心思。
哪怕他和自己冇都是武三思一系,裴光庭也不禁警惕起來。這家伙就是一條毒蛇,陰毒的很。以后和他交往,要多小心才是。楊守文被趕回了洛陽,你高戩就會有好結果嗎?那畢竟是武則天欽點的人物,可是……這家伙,一石二鳥,高明!
循著淮水向東,楊守文等人行出了二十余里,在下游找到了一個渡口。
王毛仲跑去找渡船,而李隆基則找到了楊守文,有些不太放心道:“青之,真要分道揚鑣?”
楊守文看了一眼憂心忡忡的李隆基,展顏一笑。
他輕聲道:“非是我要分道揚鑣,而是繼續留在那邊,很容易產生矛盾。
高舍人對我成見太深,而且也聽不得勸。我雖然不知道渡河之后會有什么危險,但我卻知道,我們的行蹤已經不再保密。現在,我在明敵在暗,非常危險。如果繼續走在一起,很可能會有麻煩。我們和高六郎分開之后,暗中跟在他們身后。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隱藏起來,一旦真發生了危險,也能有一個照應。”
說完,楊守文輕輕拍了一下肩膀上的大玉。
大玉發出一聲鷹唳,展翅騰空而起,向遠處飛去。
看著大玉的影子,李隆基頓時露出恍然之色,連連點頭道:“青之此計,果然高明。”
同時,他又有些慶幸,沒看錯楊守文。
這時候,王毛仲找來了一艘渡船,在渡口停泊。
眾人牽馬上了船,分兩次渡過淮水,抵達淮水南岸。
淮水以南,在衣冠南渡后便開始發展。到了隋煬帝楊廣時期,開發大運河又進一步帶動江吅淮的人口和經濟。然則,正如后世那句很流行的俗語: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經過了隋唐之交的動蕩以后,兩淮的發展速度,便呈現出放緩趨勢。
至少在楊守文看來,此時的兩淮甚至還沒有幽州看上去繁榮。
大片的荒地和丘陵,組成了此時淮南的主要風景。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也是楊守文對淮南的第一印象。
李隆基跨坐馬上,遙指西南,“由此下六十里,便是淮陰。”
楊守文哪能聽不出李隆基言語中的意思,笑著道:“三郎放心,我絕不會不管高六郎。”
李隆基這才留意到,楊守文身邊只剩下楊茉莉和呂程志兩人。
楊丑兒和費富貴不見了蹤影,但李隆基眼珠子一轉,便猜到了他們的去處。
天,開始慢慢變黑。
楊守文等人沿著淮水往上游興趣,大約走出二十多里,忽聽得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鳴鏑聲。
“好像有人在放火?”
王毛仲手搭涼棚,舉目眺望。
楊守文和李隆基也覺察到了遠處的火光,兩人相視一眼后,心里頓時沒由來咯噔一下。
“青之……”
“三郎留下,呂先生在這里陪伴三郎,楊茉莉、王毛仲,隨我走。”
楊守文說話間,兩腳一磕馬肚子,大金希聿聿一聲長嘶,仰蹄就走。楊茉莉緊跟他身后,朝著那火光的源頭奔去。而王毛仲則愣住了,他扭頭向李隆基看去。
“看什么,還不快去,記得聽從征事郎吩咐。”
“喏!”
王毛仲得了命令,立刻催馬就追。
看著三人背影消失不見,李隆基突然扭頭,看著呂程志道:“呂先生,不會有事吧。”
呂程志明顯愣了一下,詫異向李隆基看來。
李隆基笑了,“這些日子我與青之相交,青之有急智,但如此縝密的計劃,并非他的特點。我見先生跟隨青之左右,想必今日青之的所為,是出自先生的手筆。”
呂程志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李隆基不由得瞇起了眼睛,上下打量呂程志。
他發現,自己似乎還是小覷了楊守文。沒想到他在不知不覺中,身邊已有這樣的人才。
大玉從空中俯沖下來,落在了楊守文的手臂上。
費富貴和楊丑兒也從遠處趕來,在楊守文面前滾鞍落馬,單膝跪地道:“公子神算,果然有賊人在白水塘埋伏。”
楊守文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緊繃的心弦,也隨之放松了不少。
這說明,那警告是真的!
“有多少人?”
“大約在六十人左右。”
“高冇戩那邊情況如何?”
“似有死傷,但已穩住了陣腳。”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費富貴和楊丑兒上馬,然后便催馬急馳而去。
他沖上了一座山丘,遠遠就聽到,遠處官道上傳來的喊殺聲。舉目眺望,之間一群人正在官道中吅央混戰一團。不時間,有慘叫聲響起,更伴隨著一聲聲呼喝。
“楊公子,怎么辦?”
王毛仲在馬上,反手抽吅出一口大刀,橫在身前向楊守文看來。
楊守文則瞇起了眼睛,輕聲道:“先別急,楊思勖還沒有發出信號,且耐心等待。”
“楊思勖?”
王毛仲愣了一下,輕聲道:“公子說的可是那閹人嗎?”
“我之前和他秘密約定,他隨高戩在白水塘渡河,一旦發生不測,就鳴鏑示警。
一聲鳴鏑,則說明遇襲,但尚可支持;兩聲鳴鏑,則代表賊人勢大,支持不住。剛才他已經發了一支鳴鏑,我在等他第二支鳴鏑響起,而后從后背夾擊賊人。”
“為什么不現在就去?”
楊守文摘下虎吞大槍,看了王毛仲一眼,“焉知賊人沒有埋伏?”
王毛仲立刻閉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的問話,似乎有些多余了。李隆基已經吩咐,讓他聽從楊守文的調遣。身為相王府家奴,王毛仲很清楚,自己該做什么。
楊守文把槍橫在馬鞍橋上,手搭涼棚眺望。
就在這時候,忽聽得遠處再次傳來一聲鳴鏑聲響。
他臉色一變,大喝一聲道:“富貴和楊丑兒留下,楊茉莉和王毛仲,隨我出擊。”
說話間,他催馬從山坡上沖下來,直奔官道奔去。
楊守文端坐馬上,探手從腰間取下了彈弓,然后從挎兜里掏出幾枚鐵丸。
把鐵丸填在弓袋里,而后再次一磕大金的肚子。踏踏踏,鐵蹄聲回響在天際,大金在奔行中驟然加速。從山丘到官道,左右不過一里的距離。大金猶如一道閃電從地面上掠過,眨眼間就到了對方的身后。只見高戩等人被圍困在官道中吅央,楊思勖手持一口寶劍,在人群中穿梭。他手中是一口軟劍,如毒蛇吐信,招數格外陰毒,殺法也極為兇狠。一身白色的長衫,更被鮮血染紅……
在官道的邊上,有十幾個蒙面騎士在觀戰。
忽聽得身后馬蹄聲響器,那蒙面騎士立刻警惕,扭身向身后看過來。
就看到一匹快馬飛馳而來,只是沒等他做出反應,一抹冷光飛來,啪的正中一名騎士的額頭。鐵丸,直接就打得那騎士頭破血流,一頭從馬背上栽倒在地面。
“有埋……”
蒙面騎士高聲喊喝,撥馬就迎上前去。
說時遲,那時快,楊守文已經到了他跟前。
手中虎吞大槍探出。
大槍奇快,仿佛一抹閃電。
那騎士還沒來得及舉起兵器,就聽噗的一聲響,虎吞大槍已經貫穿他的胸口。
楊守文在馬上手腕一抖,啪的把那騎士的尸體甩了出去。
“楊寺人休慌,我來了。”
他高聲喊喝,已經從那十幾名蒙面騎士的縫隙間沖過去,殺入戰場。大金希聿聿長嘶,好似猛虎下山。楊守文沖入戰場之后,大槍翻飛,幻出一道道,一抹抹的槍影。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楊守文馬過之處,馬前無一合之將,只留下了身后六七具尸體。
楊思勖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大聲喊道:“公子神算,果然有埋伏。”
“楊寺人,保護好六郎。”
“公子放心吧,裴旻和薛二郎保護著他們呢。”
“是楊守文!”
那十幾個蒙面騎士此時也反應過來,一個個舉起兵器,厲聲喝道:“殺楊青之者,賞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