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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蜀道難(一)

  進入三月,陰雨靡靡。

  射洪城外的桃花林已經凋謝,那粉紅的花瓣灑落一地,遠遠望去,河灘仿佛鋪上了一層粉紅的地毯。

  經過兩個多月的較量,黃文清的耐性也快要耗盡。

  那幼娘仿佛一個幽靈似地,行蹤難覓。他數次以陳子昂為誘餌,試圖引誘幼娘上當,卻不想幾次三番被幼娘看穿,更折損了不少人手。粗略算來,這兩個月里,黃文清至少折損了三名心腹,以及十幾個手下。雖說人數不多,卻足以令人惶恐。

  “黃翁,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

  坐在縣衙的書房里,段簡沉聲說道。

  看他的表情,滿是凝重。可如果仔細觀察,卻會發現他的眼中,卻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窗外,靡靡細雨淅淅瀝瀝。

  黃文清站在窗前,背對著段簡。

  雖然沒有轉身,可他能感受得到,段簡內心中的嘲笑。

  黃文清和段簡是為同一個人效力,但卻又相互提防。段簡看不起黃文清商賈出身,而黃文清呢,對于段簡的貪得無厭也非常厭惡。總之,如果不是不得已,兩個人根本就不會走到一起。此前,黃文清不讓段簡害陳子昂,除了是為了引誘幼娘出現,也有保護陳子昂的意思。不管怎樣,陳子昂都是射洪名士,黃文清雖然是一介商賈,可同時也是一個讀書人。在內心里,他還是希望能夠保住陳子昂性命。

  至于段簡,自然對黃文清不滿。

  在他看來黃文清是斷他的財路……若非黃文清阻撓,說不得段簡早就把陳子昂的萬貫家財占為己有。可是現在,陳子昂不死,他就無法得逞,心里自然會有不滿。

  黃文清損兵折將,在段簡看來,簡直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過,他也知道,黃文清在自家主公眼里的地位,遠不是他一個貶官能夠相比擬。

  所以,段簡即便心中不滿,也只能配合黃文清。

  “縣尊所言甚是,我也認為,不能再拖了!”

  黃文清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段簡,一字一頓道:“當快刀斬亂麻,三日后處決陳子昂。這一次,不管那小娘是否會出現,我都不會再阻止縣尊的決定,你看如何?”

  段簡一怔,旋即笑了。

  他心里很清楚,黃文清為何改變了態度。

  很簡單,伴隨著那神秘‘小娘’接連出手,黃家損失慘重。

  黃文清在射洪的影響力,也伴隨著接連的事故,變得有些不太穩固。據段簡知道,射洪的一些團頭,似乎已開始拒絕與黃家的合作。當然,那種拒絕并非是撕破臉皮的拒絕,而是明里暗里不復早先的盡心盡力。這樣下去,黃家必然要元氣大傷。

  黃文清之所以這樣果決,是因為他若想恢復黃家早先在射洪的影響力,少不得要官府幫助。

  對段簡而言,這算不得什么事情。

  他來射洪是求財,而非是為了做一方的土皇帝。

  段簡還想回到中原,那里才是真正的富庶之地。可要想回去,少不得要有錢兩的打點。雖然說武朝以來,對外官的待遇提升不少,但想要憑那點俸祿,遠遠不夠。

  黃文清求權勢,而他段簡則是求財。

  所以,在黃文清開口之后,段簡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

  “黃翁,有一件事我想要提醒你一下。”

  “請縣尊指教。”

  段簡起身,走到了黃文清的身旁,壓低聲音道:“黃翁此前幾次設計,在本縣看來,沒什么問題。可偏偏幾次設伏,結果卻都以失敗而告終,其中未免有些古怪。”

  黃文清眸光一凝,看向段簡。

  “縣尊此話怎講?”

  段簡道:“黃翁的計策是極好的,也是極周全的。

  可是,那‘小娘’卻每每能看破黃翁的埋伏,而且總能擊中黃翁的破綻……此外,據黃翁所言,那‘小娘’并非射洪本地人。但她卻能隱身縣城,連黃翁都無法找到線索……呵呵,此前那‘小娘’得了陳伯玉的保護,黃翁找不到他也還正常。

  但現在,陳伯玉已經被本縣關進了大牢。

  據本縣所知,陳伯玉在射洪雖然有名望,但其書香門第,素來清高,城中并無根基。

  ‘小娘’能藏得這么好,說明在這縣城里,一定還有同黨。

  黃翁如果不能找到那‘小娘’同黨,想要找到她,絕非一樁易事,還請黃翁三思。”

  黃文清聞聽,也輕輕點頭。

  他鄙薄段簡的貪得無厭,但必須承認,這家伙的頭腦并不簡單。

  否則,他也不可能在事發之后,迅速投靠了自家主公,并且散盡家財,換來射洪縣令的職務。

  這家伙貪是貪,可這手段卻很高明。

  黃文清閉上眼,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輕聲道:“不知縣尊何以教我?”

  “哈,很簡單,要想對付那‘小娘’,就必須要找到她在射洪的同黨。

  只要找到了她的同黨,她就無處藏身……甚至有可能會因此而變成沒頭蒼蠅。到那時候,黃翁再設計誘她現身,定能一舉將之擒獲。就算抓不到她,也能將之殺死。”

  “那縣尊可否教我,如何找出她的同黨?”

  段簡聞聽,哈哈大笑。

  “黃翁,這很簡單!”

  說著話,他走到了黃文清身邊,示意黃文清附耳過來。

  “黃翁,你到時候只需要……”

  段簡在黃文清耳邊低聲嘀咕,黃文清一開始緊鎖眉頭,但漸漸的,他的眉頭便舒展開來,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

  “黃翁,本縣知你看我不起,不過沒關系。

  本縣求得是財,與黃翁所求不同。咱們同為主公效力,本應精誠合作才是。這件事結束之后,本縣會設法離開射洪,謀求重返中原。而黃翁可以繼續在射洪逍遙自在。

  但在那之前,咱們還是先放棄成見。

  我會助黃翁重新掌控射洪,但黃翁你也不要擋我財路……不知黃翁以為本縣的主意如何?”

  這是一個真正的小人!而且不帶半點的隱藏和欺瞞。

  黃文清心里,對段簡更加鄙薄。

  但同時,也對他心生幾分忌憚……

  這種人最好還是不要招惹,能交好還是要交好,若不然他,定會進行報復。

  想到這里,黃文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縣尊所言極是,你我之間本就應該推心置腹才是。

  縣尊的情義,黃某心領了!請縣尊放心,待此事結束后,我定會在主公面前美言。”

  段簡厲害,黃文清同樣不是吃齋念佛之人。

  他在感激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警告段簡: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的確很厲害,也有頭腦。但是,我背后有主公對我的青睞,所以你最好也別想著打我的主意。

  段簡哪能聽不出黃文清話中有話,卻渾不在意點了點頭。

  “那到時候,還要麻煩黃翁。”

  說著話,兩人相視而笑。

  只是那笑聲里到底有幾分真誠,也許就只有段簡和黃文清兩個人自己心里明白……

  夜幕降臨,射洪縣城的細雨,卻不見停歇。

  幼娘坐在藏兵洞的門口,雙手抱著腿,呆呆看著外面的朦朦雨霧。

  老牛頭已經走了兩個多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洛陽,不曉得有沒有見到兕子哥哥。

  她已經記不太清楚兕子哥哥的模樣,但卻知道,兕子哥哥一定會來幫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腦海中,回響著兕子哥哥溫柔的聲音:幼娘要記得,這是兕子哥哥與你的秘密……

  她或許記不得兕子哥哥的模樣,但那聲音卻不會忘記。

  從身旁拿起一瓶清平調來……幼娘不喝酒,但是卻把這清平調的酒瓶放在了身邊。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兕子哥哥,你什么時候會來啊!”

  她把那酒瓶貼在臉上,眼眸中透著幾分迷離,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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