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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驚變(二)

  夜,已深。

  茫茫青石嶺,籠罩在夜幕之中,宛如一頭沉睡的巨獸。

  天空中,落下零星雨滴,預示著一場夜雨即將到來。幼娘藏在一股樹洞里,秉著呼吸,緊咬貝齒,把插在肩頭的那支奇形飛刀拔出。鮮血,頓時噴濺出來,幼娘的臉色蒼白。但從頭到尾,幼娘卻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只那較小的身軀微微顫抖。

  飛刀,形狀獨特,成竹節形狀。

  這是一支竹節鏢,也是黃文清的獨門暗器。

  正因為飛刀形似竹節,才有了黃文清‘竹郎君’的名號。

  好在幼娘很熟悉竹節鏢的特性,在飛刀拔出的一剎那,她飛快將金創藥按在傷口上,而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九叔是否救走了陳子昂!

  不過在幼娘而言,她對陳子昂已問心無愧,日后就算見到了兕子哥哥,也有了交代。

  只是……

  那些慘死于伏擊的乞丐們!

  九叔被黃文清所傷,也不知有沒有危險。

  為了幫助自己,九叔可以說是仁至義盡,這也讓幼娘感到有些羞愧。

  嘎吱!

  樹枝斷裂,聲音雖然不大,卻極為清晰。

  幼娘立刻從挎兜里取出一條干凈的黑巾,把傷口包裹起來。她從樹洞里探頭出來,向左右看了兩眼后,猱身閃出,猶如一只靈巧的猿猴,刷刷刷便爬到了樹梢上。

  一個黑衣人,出現在視線中。

  幼娘瞇起眼睛,從挎兜里取出一根繩索,在手里輕輕挽了個套,一動不動趴在樹上。

  那黑衣人手持一口鋼刀,小心翼翼行走。

  不多時,他就來到了樹下。

  就在他抬起一只腳的剎那,從樹上突然落下一根索套,正套在他脖子上。未等黑衣人反應過來,幼娘已經縱身從樹上躍下。繩索搭在樹干上,那黑衣人呼的一下子就飛了起來,四肢在空中抽搐兩下之后,便沒了聲息,就那么吊在了大樹之上。

  幼娘在樹下抓著繩索,見黑衣人不再掙扎,才松開了繩子。

  黑衣人的尸體,重重摔落在地上。

  幼娘忙撲上前,一雙小手迅速在黑衣人的身體上掠過,而后從他腰間扯下了挎包。

  “九郎,九郎?”

  遠處,傳來了一陣呼喊聲,緊跟著有火光在林中閃動。

  幼娘見狀,不敢再繼續耽擱,把索套收起,而后便如同一只靈貓似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三個黑衣人舉著火把走過來。

  當他們看到地上的尸體時,頓時露出驚恐之色,“是九郎,那小賤人就在附近,趕快發信號。”

  一只炮仗竄起,在空中炸開。

  幼娘則匍匐在濕漉漉的雜草叢中,看著夜空中綻放的焰火,那張俏麗的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扭身,躺在草叢里,把從黑衣人身上搶來的挎包打開。

  里面有幾個糯米團子,還有一個水壺,不過里面卻是空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雜物。幼娘翻了兩下,挑選出有用的物品放進挎包里,然后拿著一個糯米團子,狠狠咬了一口,這才起身貓腰,在繁茂的密林中穿行,眨眼間就不見了她的蹤跡。

  楊守文驀地抬起頭,向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漆黑,只聽得后院的竹林,在風雨的搖曳下,發出輕弱的‘沙沙’聲響。

  “李司直,可有發現?”

  孫處玄覺察到了楊守文的異狀,便開口問道。

  楊守文合上眼睛,努力的甩了甩頭。

  就在剛才,他仿佛聽到了幼娘的呼喊聲……

  “沒事,咱們繼續勘查。”

  他朝孫處玄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了這狹小的書房之中。

  這是射洪縣衙的后衙書房,也是射洪縣令段簡,平日里看書、處理公文的場所。

  看得出來,段簡是個很講究的人。

  書案上,案牘擺放的整整齊齊,而書架上,一摞摞書卷也碼放規整,沒有絲毫凌亂。

  除此之外,書房里再無他物。

  地上留有一灘血跡,不過已經快干涸,所以色澤有些發黑。

  段簡就是在這里被人殺害……看得出來,他被殺的時候,沒有任何搏斗的痕跡,更證明了楊守文此前的推測。兇手和段簡認識,而且身手很高明,殺人手法純熟。

  這個人,應該和段簡非常熟悉,所以段簡才沒有絲毫的防備,甚至把后背露給了對方。

  可,為什么?

  殺死段簡,究竟是什么原因?

  楊守文才不相信,段簡的死只是單純的謀殺。

  他畢竟是朝廷的命官,不管此人人品如何,也是一縣之主。對方敢下此毒手,也說明他根本不在乎段簡的官身,那么在背后,一定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想到這里,楊守文的目光,便落在了書案之上。

  “請問,李君可在這里?”

  就在楊守文準備翻查案牘的時候,屋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緊跟著,桓道臣走進來,看到楊守文時,忙拱手道:“李君,小娘子久不見你回去,所以有些擔心,要我過來看看。”

  孫處玄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袋道:“看我這記性。

  李君一路奔波,到現在怕是水米未進。我卻拉著你忙個不停,實在是……還請李司直包涵。”

  “哦,沒事,我正好對這件事也頗感興趣。”

  楊守文說著話,把手里的案牘放下。

  不過,既然李裹兒把桓道臣派過來了,如果他不回去的話,那小丫頭一定會鬧將起來。

  “孫長史,那我先回去。

  這里的案牘,可否讓人送去我那邊,正好查看一下。

  另外,黃家人與飛烏蠻勾結,不可以掉以輕心。孫長史最好是查一查,那黃家和飛烏蠻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我總覺得,飛烏蠻這次突然造反,怕是事出有因。”

  孫處玄點頭道:“我待會兒就去黃家勘查。

  這些案牘,我會讓蘇參軍送過去。李君忙碌一日,也早些休息,明日咱們再來商議。”

  楊守文點點頭,表示贊同。

  他順手又拿起那卷案牘,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大貓,你在這里,幫孫長史一下。”

  在來梓州的路上,桓道臣偶然間透露出了他的乳名,于是便被楊守文記住。

  桓道臣惡狠狠瞪了楊守文一眼,可楊守文卻沒有理他。

  “孫郎,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孫處玄和桓道臣的父親桓彥范認識,所以對桓道臣,也就沒有那么客氣。

  “待會兒我要去黃家,大郎隨我走一遭。”

  “好!”

  孫處玄又召喚人過來,讓他們把那些案牘收拾一下,送去陳府。

  而后,他和桓道臣走出書房,兩人沿著后衙的花園小徑緩緩而行,孫處玄突然問道:“大郎,那李君,究竟是何來歷?”

  “嗯?”

  “我原本以為,他只是掛了司刑寺的名。

  可是剛才,他只看了兩眼尸體,就能判斷出死者并非自殺,而是他殺。而且,他那些扈從……即便是鮮于經略手下最精銳的定藩軍,怕也無法相比。更何況,李君手中還持有太子欽賜金锏……他一來,就發生這樣的事,你可否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

  桓道臣有些為難,搔搔頭,壓低聲音道:“其實,李君此來,只是想找一個人……不是陳子昂!不過看情況,那個人好像失蹤了,所以李君才會顯得有些焦躁。

  孫叔父,別的你就不要問了。

  這次射洪的事情,李君也是恰逢其會,相信他自有定奪。

  倒是叔父……發生了陳子昂這件事,你又把過責攬在身上,只怕對你日后沒有好處。”

  孫處玄聞聽,不禁露出苦澀笑容。

  他何嘗又不知道如此?

  陳子昂別看是白身,可是在清流士大夫中,卻名聲響亮。

  這樣一個人,在射洪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孫處玄又把過責攬下,那些清流士大夫,豈能饒他?別的不說,只憑陳子昂現在這凄涼的模樣,傳出去就能夠讓他好看。

  也許用不得幾日,他連這長史的身份都無法保全。

  “算了,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想了……當務之急,是想弄清楚,那飛烏蠻造反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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