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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寶香閣(三),

  中午的一更可能會晚一些吧,狀態不對,非常差,需要調整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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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守文倒吸一口涼氣,凝視宋三郎,半晌說不出話。

  這就能解釋通了!

  那天縣衙遇襲之后,緊跟著就是全城戒嚴,那些兇手根本無處躲藏。可偏偏,楊承烈幾乎把昌平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匪徒的線索,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那么多的匪徒,會白晝蒸發嗎?

  當然不可能!

  他們肯定是躲在了什么地方,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之后楊承烈曾梳理了一下幾個有可能疏漏的地方:縣衙、楊府、盧府、縣丞家中,以及城中校場。除此之外,唯一被排除不可能是匪徒藏身之處的,就是寶香閣。

  正如宋三郎所言,寶香閣的背后是范陽盧氏。

  而且,寶香閣并非昌平一家,整個幽州,甚至包括營州等地,都有寶香閣的存在。據說,那寶香閣是范陽盧氏的產業,也是范陽盧氏的一根支柱。別以為世家大族就是以詩書傳家,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事實上,世家大族必須要有強大的財力作保障,否則又如何詩書傳家,又怎可能成為門閥貴胄呢?

  楊承烈本身就出身弘農楊氏,自然不可能想象,那寶香閣會包庇襲擊縣衙的盜匪。

  可如果是寶香閣的話……

  楊守文立刻意識到了另一個麻煩,整個人頓時變得有些不好了!

  寶香閣是范陽盧氏的產業,盧永成是范陽盧氏的子弟。盧永成要搞掉楊承烈,寶香閣又包庇了襲擊縣衙的匪徒。把這些線索連在一起,就不難發現,盧永成所做的一切,絕對是范陽盧氏家族在幕后推動,若不然他為何要與楊承烈開啟戰端?

  “三舅,你確定?”

  “我當然能確定。”

  宋三郎信誓旦旦道:“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我從寶香閣的貨場提貨出來之后,就聽說城中戒嚴。但我并未在意,于是押送貨物出城……對了,那天的事情說來也怪。一般而言,城門的民壯就算檢查,也大都是匆匆掃一眼,就會放我通行。

  可那天,當值的民壯班頭是陳一。

  那廝和我關系一直不錯,可不知為什么,那天對我的貨物卻檢查的非常嚴格,不但是一輛車一輛車的檢查,甚至還命我打開貨物。沒錯,那家伙絕對有問題。”

  面對存亡之時,宋三郎的頭腦一下子變得極為清晰。

  當日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也讓他越發相信,問題就出在寶香閣的身上。

  又是一個奸細!

  楊守文記下了陳一的名字,然后又安撫了宋三郎幾句,便匆匆離開昌平大牢。

  此時,天色已晚。

  楊守文離開大牢之后,并沒有回家,而是直奔縣衙。

  以前這個時候,楊承烈說不定已經回家。但如今的情況,他不可能太早下班,肯定還在縣衙里值守。果然,當楊守文來到縣衙的時候,楊承烈正在衙門里安排夜禁巡防的事情。三班班頭,除了站班皂隸的班頭黃七之外,其他人都在。

  楊守文耐心等待,直到楊承烈把事情安排妥當,這才前去拜見。

  “兕子來叫縣尉回家吃飯嗎?”

  當他走進公房的時候,就看到管虎從里面出來。

  楊守文忙笑著道:“叔父說笑了,大家都在忙碌,阿爹想必也不會這么早回家。我來是有事情和阿爹商量……晌午后三舅家的人又上門吵鬧,我剛才去了一趟大牢,三舅那邊已經知道錯了,所以我來和阿爹說一下,看能不能早點把他放了。”

  宋三郎的家眷到楊府鬧事的消息,不可能隱瞞。

  包括楊守文去大牢探望宋三郎,恐怕也已經被有心人知曉。

  如今的昌平,敵友莫辯。

  而眼前這個外表粗豪的漢子,曾經是阿爹身邊最信任的人,也變得不那么可靠了。

  楊守文也不知道該相信誰,但看上去卻沒有什么異常。

  既然隱瞞不得,索性就實話實說。

  管虎笑道:“三郎的事情,我曾勸說過縣尉,不過用處不大。

  兕子你可以再和他商量一下,畢竟是一家人……而且又算不得大事,沒必要較真。”

  “我會勸說阿爹的。”

  楊守文側身讓路,管虎匆匆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楊守文卻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這管虎還有陳子昂,會不會和盧永成有關系呢?

  他勸說楊承烈釋放宋三郎,是真心還是假意?

  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讓楊守文一時間不勝煩惱。

  這時候,楊承烈從班房里出來,看到楊守文站在門口發愣,于是笑著就走上前來。

  “兕子,在想什么?”

  楊守文驀地回過神來,連忙道:“阿爹,我找你有事。”

  “哦,那隨我走走。”

  楊承烈說著,伸了一個懶腰,做出疲憊之色道:“今天在班房里值守了一天,也著實累了!

  陪我走走,待會兒我讓人把晚飯送來。”

  他朝楊守文使了個眼色,便邁步沿著長廊而行,走出左廂大門之后,從一旁的小門走了出來。

  小門外,是一條偏僻小巷。

  巷子里光線昏暗,冷冷清清。

  楊承烈見左右沒人,這才長出一口氣,惡狠狠罵道:“直娘賊,老子如今在這縣衙里也要小心翼翼,不知道該相信什么人才好。就連出恭,都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覷。”

  “阿爹,沒那么嚴重吧。”

  楊承烈靠在墻上,露出落寞之色。

  “我也不知道……連管虎都有問題,你說我還能相信誰?”

  感覺得出來,楊承烈真的很看重管虎,以至于當他知道管虎與外人勾結之后,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低落。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搖頭笑道:“讓兕子看笑話了……一直以為,我在昌平做了十幾年縣尉,三班衙役盡在掌控。不成想……好了,有什么事,說吧。”

  “阿爹可知道,民壯中有個隊長,叫做陳一?”

  “陳一郎?”楊承烈笑著點頭,“我當然知道。”

  “他可能是奸細。”

  楊守文聲音不大,但楊承烈卻聽得真切。

  他臉色一變,旋即又恢復正常,沉聲道:“就這件事嗎?”

  “還有,三郎與我說,縣衙遇襲那天清晨,他看到有十幾人進了寶香閣的后門。

  阿爹,寶香閣是范陽盧氏的產業;盧永成是范陽盧氏子弟。

  我擔心,這次盧永成找你麻煩,很可能是范陽盧氏在幕后指使。另外,三郎貨物中夾帶違禁品,很可能也是盧永成暗中設計。如果真的是范陽盧氏要對付你,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正如楊守文所猜測的那樣,楊承烈原本是嘻嘻哈哈,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可是聽到范陽盧氏四個字之后,整個人頓時有些亂了手腳,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

  日月當空,武曌登基,世家大族的力量也在不斷被削弱。

  事實上,對于門閥貴胄的打壓,自太宗李世民就已經開始。從貞觀以來,至今近六十年光景,世家大族的確不復當年的盛況。可即便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范陽盧氏為五姓七宗之一,堪稱華夏頂級豪門,哪怕是受到朝廷的打壓,依舊底蘊深厚。

  如此龐然大物,絕非楊承烈一個小小縣尉可以抗衡。

  如果楊承烈沒有脫離楊氏家族,說不定范陽盧氏對他還可能有些忌憚。

  可現在……

  “阿爹,怕了?”

  楊守文忍不住輕聲取笑,令楊承烈老臉一紅。

  “休得胡說,我怕什么?”

  “五姓七宗,那可是范陽盧氏。”

  “哪有怎樣?”楊承烈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可楊守文卻能看出他聲厲色荏的本質。

  的確,對門閥貴胄,楊守文可能不會有什么畏懼。

  但是楊承烈不一樣,他生活在這個時代,世家大族的能量究竟如何?他怎能不知。

  盧永成和他爭斗,他不怕!

  說到底,那是個人沖突,就算是盧永成再厲害,他楊承烈自認也有辦法與之對抗。

  可如果盧永成背后的范陽盧氏也參與其中……

  楊承烈閉上眼睛,靠著墻一言不發。

  而楊守文也沒有贅言,而是在小門的門檻上坐下,呆呆看著漸漸被黑暗籠罩的小巷。

  父子二人就這么一個站立,一個坐著,沉默良久。

  “兕子,你回去吧。”

  “啊?”

  “我今晚要晚些回去,你告訴你阿娘,讓她不必等我。”

  楊守文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需要我幫忙嗎?”

  “你想幫我?”

  楊守文笑道:“你是我阿爹,我是你兒子……你好了,我才能風光無限;你若是倒霉了,只怕我也要跟著倒霉。如今,你遇到了麻煩,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幫你?”

  “好啊,那你幫把陳一解決了。”

  楊承烈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整個人一下子變得輕松下來。

  他頗有些玩味的看著楊守文,臉上還帶著一抹古怪的笑意。

  “陳一?”楊守文愣了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輕聲道:“阿爹是想要殺雞儆猴?”

  “嗯!”

  “好啊。”

  楊守文一臉輕松之色,朝楊承烈點了點頭。

  “切,真要殺雞儆猴,也用不著你。”

  對于楊守文的回答,楊承烈有些發懵。他笑罵道:“老子還沒有落魄到要讓兒子出面殺人的地步。

  好了,天已經不早,你早些回去吧。”

  “好,那我回家了。”

  楊守文也沒有廢話,朝楊承烈點點頭,便沿著小巷往外走。

  看著他的背影,楊承烈一雙濃眉不自覺的擰成了一個川字,眼中更流露復雜之色。

  對自家這個兒子,他有些看不透。

  那種感覺,他有些形容不出來。有的時候,楊守文表現的不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傻小子,而是一個有著很深心思的人。這也讓楊承烈有些疑惑,有些擔心。

  看起來,還是要早些把他送去滎陽。

  若久居昌平,怕是要耽誤了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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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楊守文把他和宋三郎談話的事情與宋氏匯報了一遍,不過卻隱瞞了關于盧氏的情況。

  聽宋三郎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宋氏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天天被人鬧上門來,終究不是一樁好事。

  楊家在昌平,好歹也是有臉面的人。若是宋三郎的家眷不消停,對楊家而言,也是顏面無光。

  不過現在好了,相信宋三郎的家眷也不會再來鬧事。

  宋氏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下,整個人也變得輕松很多。晚飯的時候,她甚至還多吃了一碗胡麻飯。

  這胡麻飯,是用糯米浸泡,而后蒸熟,再將之搗爛揉成小團,拌上芝麻和白糖即可食用。不過,由于芝麻是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種子,名為胡麻,故而叫做胡麻飯。

  這東西在后世還有一個俗稱,叫做麻糍。

  只是楊守文對甜食不太喜歡,所以吃的不算很多。

  晚飯后,他帶著幼娘和青奴在院子里玩耍,楊瑞則拖著疲乏的身子,從外面走來。

  “大兄過的好自在,卻苦了我在外面奔波。”

  他一屁股在門廊上坐下,苦著臉抱怨道:“早知道這樣子,我才不要做執衣這么辛苦。”

  “還不是你自找的?”

  楊守文忍不住笑道,然后示意幼娘和青奴帶著四只小狗玩耍,菩提則匍匐在他身旁。

  “蓋老二怎么說?”

  “他問了,老軍說沒問題。”

  “那就好!”

  楊守文說著,端起身邊的水碗,喝了一口水之后,突然又問道:“二郎,你認識陳一嗎?”

  楊瑞一愣,旋即笑道:“怎會不認識他?”

  “他今晚,可有當值?”

  “最近一段時間,三班衙役都少不得當值的差事。”楊瑞想了想道:“我想想啊,他今天應該是在西山坊當值……嗯,我記得他會在西山坊坐班當值,不會有錯。”

  西山坊當值嗎?

  楊守文眼睛一瞇,輕輕點頭。

  “大兄問這個作甚?”

  “沒什么,只是隨便問問……對了,這家伙身手如何?”

  “身手嘛,倒是不錯!”楊瑞想了想回道:“陳一在民壯之中,應該算是一個高手。我記得管叔父曾和我說過,陳一郎的刀法不錯!兩年前契丹人造反的時候,陳一郎曾斬殺了三個獠子。只可惜這家伙好酒又貪色,所以才一直待在民壯。”

  “這么說來,倒是個見過血的狠角色?”

  “差不多。”

  楊守文點點頭,又詢問了一些關于坐班值守的規矩,這才讓楊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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