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大舅去帶他女兒陳曉丹嘛,才兩歲的孩子您說我大舅不在家帶孩子整天亂跑什么。問我能不能讓胡總把晶圓廠搬到帝都去?媽,您告訴我大舅,這里面水深著呢,不信你讓他問我外公啊!亂插手,小心我外公把他腿打斷了!”
“我知道,大舅在帝都牽扯多,這不一定是他的意思,他也就是問一下表個態度。不過我在這邊的身份是保密的,如果我亮了身份亂插手,到時候任務怎么辦?讓胡總怎么看上面?我大舅不敢跟我爸說,讓你跟我提這個事情,他自己也心虛著呢!”
“你看我爸在工藝品進出口公司當著副總經理,按說比我小叔可更能指望上胡總。可他什么時候向我開過口?”
“外公說了,讓我不要給新科太多干預,主要任務是充當他的眼睛和耳朵。胡總做的事情,有些甚至關系到國家的戰略方向。你看表面上好像風平浪靜,底下不知道多少暗流涌動的。”
“怎么沒有這么嚴重,實際情況恐怕比這還嚴重的多!好了,我還要工作,先不說了。”
“哦,對了!媽,我現在的身份和情況,您可別往外傳,千萬不要把知情范圍擴散出去!否則你女兒就要有大麻煩的!”
“千萬記得啊!好了真不說了,我掛了!”
陳一發撂下電話,不由深呼出一口氣,抹了一把腦門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她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這才平靜的推開電話間的門,打起精神來向著走廊的盡頭走去。
新科招待所在繡城如今也算是很不錯的“高檔”消費場所了,不過它的最上面兩層,如今卻全部封閉了起來。從兩天前開始,陸陸續續的有工程隊開進來,在原來的基礎上敲敲打打的將原本的客房,改建成了辦公場所。
如今這兩層樓里雖然還顯得有些空曠,不過人員也在陸陸續續配齊。對外說明是新科公司的對外聯絡處,但對內大家都知道,這就是胡文海正在籌備中的秘書處。
說起來,也是胡文海前世經歷略微狹窄的問題。始終在工程師和生產管理崗位工作,他接觸的問題都是一個項目、一個項目來處理的。從管理的角度來說,他的工作主要是單線程的解決問題角色,而不是多線程的統籌崗位。
這樣一來,其實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短短這一兩年時間里,他會插手了這么多的事情。之前他雖然忙了點,但畢竟在繡城的時間還是比較少,另外很多項目其實并沒有離了他就不行,或者是暫時還沒有進入實施階段。
然而也是這些原因,一個巨大的隱患被遮蓋了起來,那就是新科公司實際上沒有一個首腦機構。如今所有的問題都趕到一起被引爆了出來,胡文海楞然發現,自己就算長了八只手也處理不了這么多的事情。所以當務之急,就變成了必須組建一個能夠貫徹他意志的執行機構。簡單的說,就是一個秘書團。
嗯,顯然,單是一個秘書,肯定也不夠處理目前的狀況。
而這個秘書團隊的搭建,暫時來說也只有寥寥幾個人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來。秘書處的秘書長不用說,自然是一直給胡總擔任秘書工作的秦凱。而其他方面的秘書,就只能慢慢尋覓合適的人選了。
作為參與了方劍閣外匯操作全部過程的陳一發,顯然在金融方面來說還是值得信賴的。秘書處的組建,在金融方面的負責人不可能空缺,她便順勢進入了秘書處暫時負責金融方面的工作。
“陳秘書回來了!”秘書處里負責接待工作的徐麗就坐在辦公室的門口,見到陳一發親熱的說道:“有位領導過來,說是關于中鐵建投的事情,在小會客間等著呢。”
“謝謝徐姐了,我這就過去。”陳一發點著頭往辦公室里面走去,一轉身敲了敲辦公室里小會客間的門。稍等片刻,她便推門走了進去。
“朱主任,您、您怎么親自過來了?有什么事情,讓人行的董組長通知我就行了。”
陳一發這兩天的工作,主要是就日本和杜邦方面轉付的現金或者證券變現,與人行交涉然后開立國內的賬戶。為了這點事情,人行方面動員了一個七個人的專業小組,小組的董組長就是負責與陳一發聯絡的人。
陳一發看清了小會客間里坐在客位上的人,驚訝的帶上門快走了兩步,上下打量著正老神在在喝著茶水的朱主任。
“小陳,快坐吧。”朱主任擺擺手,指著自己對面的椅子,笑道:“你的身份你外公已經告訴我了,我剛從胡總那邊出來,有些事情還要和你商量一下。”
“朱主任是我外公……”陳一發有些莫名,自己的身份知道的人很少。朱主任能夠知道,那就說明他至少能算得上是陳家這一系的人了。
“首長今年可是被胡文海這小子給折騰的不輕啊!”朱主任不由一陣苦笑:“一兩百億美元的外匯要進來,中央都快炸鍋了!不過還好,就算頭疼,那也是幸福的頭疼。眼看著中鐵建投銀行要成立,首長也是擔心胡文海再搞出什么大事,這才讓我過來看看。不過情況不錯,今天和胡文海談了談,他對貨幣和供應都有很清晰的認識,難得啊!”
朱主任雖然沒說他和陳一發外公的關系,不過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表露無遺。若非是首長的親近人物,怎么能連陳一發外公在為什么事情發愁都知道。
陳一發安然的在朱主任面前坐下,聞言深有感觸的點頭道:“我們胡總惹事兒的能力,有的時候真是讓人摸不清楚。”
“不管怎么說,只要胡文海立場還站在國家這邊,國家就一定會支持他。中央的首長們,這些魄力還是有的!”朱主任沉著的說道。
“現在中央對物價雖然都是要放開,但怎么放開還有些講究。是條件成熟之后慢慢放開,還是冒險搞價格闖關,中央現在還在猶豫。胡文海和你外公的意見是一致的,不打算搞價格闖關,而是先搞供銷體系改革,然后創造成熟條件再分批放開。這方面,渤海省打算搞一個試點,從省內的紡織品行業開始。”
陳一發點頭,好奇的問道:“既然胡總和我外公的意見差不多,那朱主任找我是有什么商量的呢?”
“嘿,說來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朱主任有些無奈的搖頭:“渤海省這邊要搞紡織品價格市場化,但是目前計劃外紡織品的主要經營公司,都掌握在幾個你大概不太陌生的人手里。”
“五哥,五哥!”王文勝就差沒跪下了,一臉便秘似的表情,急頭掰臉的說道:“不,您就是我五爺爺!您不會不知道,省里現在要搞物價改革吧?紡織品價格放開,沒有計劃內和計劃外的區別了,到時候咱們這個生意肯定做不下去的!如今省內的商業系統和紡織廠都接了通知,要求加大生產量和庫存,等待放開紡織品價格之后用于平抑物價。您現在要我廠里所有的庫存,到時候上面要調我的產品,我從哪變出來?”
“老王,看你這話說的,哥哥我這可是看得起你,才帶著你一起發財的。”洪武慢條斯理的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來,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陶醉了一番之后,這才帶著陰冷的笑容說道:“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你懂不懂?正是省里要放開紡織品價格,眼看著生意做不下去了,你才更應該在政策落地之前突擊出售。等市里的配套政策出臺,到時候你連你廠里的庫存都做不了主,那還說什么了?”
“可是這樣一來,省里價格調控如果失敗,秋后算賬我怎么辦?”王文勝蒼白著臉,仍然還是咬死了不松口。
“放開物價這是多大的事情?”洪武對此嗤之以鼻,哼道:“如果真的調控失敗,你覺得板子能打到你的頭上去?”
王文勝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過還是回過神來堅持道:“就算不是主要責任,只不定上面哪個把次要責任扣到我的腦袋上。就我這點能水,什么責任都扛不住啊!”
“行了,行了!”
洪武明顯有些不耐煩了起來,索性將手上的香煙又塞回到了煙盒里:“看你這副德行,真是個扶不起來的窩囊廢!虧哥哥我還想提攜你一下,活該你一輩子在盛京做個破廠子的廠長!我再給你一個機會,把你紡織廠的庫存都賣給我。美金,我用美金來買!”
“美金?美元!”王文勝聞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松了口氣笑道:“哎我去,五哥你不早說,你手里有美元啊!”
洪武輕蔑的哼了一聲,把手上的煙盒彈了彈,笑道:“看到沒?這是什么?萬寶路!美國煙!沒見過吧?”
“不過想賺我的美元也沒那么容易,你得給我計劃調撥價。美元定價不能按官方匯率來,咱們按黑市的兌換價來!”
聽到洪武這番話,王文勝忍不住臉上黑了不少,苦笑道:“五哥,你這么搞,我還是風險不小啊!而且計劃內調撥價,再按照黑市匯率來算,我這連利潤也沒剩下多少!讓輕工局知道了,我吃不了兜著走啊!”
“這有啥?”洪武滿不在乎的說道:“輕工局的人要是找你的麻煩,你就讓他們來找我!咱們簽個合同,就說這生意是仨月前就談好的,難道輕工局還敢明目張膽的違約不成?我是什么來頭,老王你不清楚?我就不信了,到時候我去告他們一狀,輕工局還敢不執行判決?”
說到這里,洪武突然變了臉面,對著王文勝冷笑道:“或者老王,你想親自嘗嘗法庭執行庭的滋味?”
王文勝聽到這句話冷汗淋漓,只得艱難的點了點頭。眼看著洪武從皮包里抽出一張紙,擺在了他的面前。
在洪武冷酷的眼神注視下,王文勝只得顫抖著雙手拿起桌上的鋼筆。遲疑了一下,閉上眼睛將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
“老五回來了!”
盛京軍區空軍招待所的客房里,洪武敲門后有人給他打開房門,將他放了進來。
剛走進房間,洪武就差點被一股嗆人的煙味給熏了個跟頭。
“你們這是干啥呢,不知道的以為把房子給點著了呢。”
“別整那沒用的,幾千萬上億的買賣,哥幾個不抽口煙非得憋瘋了不可。”
“哎,老五,盛京二紡的王文勝拿下來沒有?”
洪武把皮包往床上一扔,一張合同被拍到了梳妝臺上,得意洋洋的笑道:“開玩笑,哥們出手還有落空的時候?王文勝那孫子,早就是咱手里的猴子了。”
“哦?別花的太多,我手上錢可是有數的。那些寶島人窮的很,滿打滿算才一千萬美元。”
嘩啦一聲,衛生間里響起一陣沖水的聲音。門口的衛生間小門拉開,一個正在系褲帶的人走了出來。
“張哥,瞧您說的。”洪武連忙露出笑臉來,竟然有些謙卑的點頭哈腰道:“二紡倉庫里的貨少說值兩千萬人民幣,我可是一百萬美元就拿下來了!”
說到這里,似乎對自己的成就也感到滿意,洪武露出得意的表情,吹噓道:“一比十的美元黑市匯率計算,又是按照計劃內物資的價格計價,這筆貨就是現在拿出去賣,分分鐘都能被人搶光了!”
“你可得了吧,就算是回籠兩千萬人民幣,你能換出一百萬美元來?”旁邊有人忍不住酸他。
“嗨,你信不信這筆布料出口給美國,少說能值五百萬美元?”洪武不信邪的反駁。
“那你也得有渠道啊,這筆貨你都運不出渤海省,省里現在緊盯著供銷公司呢。”
洪武得意的笑道:“這有啥,咱們不是有張哥呢?”
被叫做張哥的人坐在了梳妝臺的前面,把那份合同拿起了看了一遍,總算點起了頭。
“一百萬美元能拿下二紡的庫存,結果已經很讓人滿意了。洪武你過會兒拿五萬美元去給二紡送去,讓他們開個定金的收條。”
洪武點頭,隨即問道:“那本金呢?”
“本金?”張哥轉回頭,輕松的說道:“等吧,渤海省里什么時候放開紡織品價格,咱們什么時候再說尾款的問題。”
“嘿,高!實在是高!”洪武聽了張哥的話,忍不住伸出一顆大拇指。
張哥沒有在意他的耍寶,點頭看向其他人:“這個事情洪武做的不錯,如果都能有這個價格,我們的計劃肯定能實現。我說你們幾個輕工系統和供銷系統的,竟然還不如他一個外系統的水平高。”
“王文勝那孫子有把柄握在洪武手上嘛,換了繡城紡織廠的,張哥你再看他,連去恐怕都不敢去吧。”有人不服輸的說道。
“嘿,繡城如今可是龍潭虎穴,咱們哪個敢去了?”旁人不由搖頭,語氣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畏懼。
隨著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熱鬧的客房里,猛然間就陷入了寂靜。客房里幾個原本還顯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也紛紛對視一番,無言以對。
“不就是胡文海嗎?”
啪的一聲,梳妝臺前的張哥將手上的合同啪到了桌子上,哼道:“只要我們這次計劃成功,他到時候也不得不低頭!這次阻擊渤海省放開紡織品價格只是飯前甜點,事情成了你們都少不了大賺一筆。”
“不過張哥,就怕省里事后算賬,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啊……”
“你們放心,我們背后的能量也不比他的小了。到時候新科晶圓廠搬到帝都,你們都是功臣。一座晶圓廠稍微在手指縫里漏點,都比你們現在搞的這些賺錢。我保證胡文海以后不敢再找你們麻煩,否則他的晶圓廠國家應該也不介意換成寶島人來運作嘛。”
沒錯,這個信誓旦旦要胡文海低頭的人,正是當初在盛京桃仙機場曾經出現的張魯。而他用來收購紡織品的那一千萬美元,不用問,就是蔡杰明手頭上張仲謀籌集出來入股新科晶圓廠的資金。
不過可惜,蔡杰明到了大陸才發現,事情的進展似乎完全不以他和張仲謀的意志為轉移。
當初蔡杰明從香江入境,徑直就去找魔都市府提出了入股并擔任晶圓廠管理層的要求。
按照他和張仲謀的預計,缺乏晶圓廠運作經驗的中國政府,此時就應該欣然將新科晶圓廠的控制權拱手相送——就如三十年后,寶島人一心以為美爹能幫他們抗住大陸的進攻,或者大陸肯定會認可寶島的所謂“民意”。和日本人相似,島民們似乎總是傾向于,把自己的想象當做事實去思考問題。
張仲謀雖然是島內的精英人物,但這個年代大陸和寶島雙方幾乎都是相對的信息黑洞。在固有印象下,得出這種不靠譜的結論也不算太過奇怪了。
事實上,如果是正常情況下,真的有一支成熟的晶圓廠管理團隊帶著資金找上門來,魔都市府方面確實是不太可能拒絕的。
后世的張汝京帶著團隊到魔都成立中芯國際,要投資有投資、要政策有政策,但結果中芯國際連續虧損近十年。直到寶島出身的王寧國去職,中芯國際幾乎對中高層的寶島人來了一次大清洗,請回了因為經營理念不和而出走的邱慈云來穩定局勢。最后是曾經擔任過電子工業部副部長、大陸出身的張文義執掌ceo寶座之后,中芯國際才算是迎來了它的曙光。
殷鑒在后,胡文海豈會對寶島的管理團隊有什么信心?當魔都市府詢問他是否能接受寶島團隊和投資的時候,他幾乎下意識的就表達了強烈的反對。
半導體行業在大陸的寶島人不可靠,胡文海心里早就認定了這一點。就算這個團隊不是未來張汝京的那個團隊,但他也不可能拿自己最重要的晶圓廠去賭,賭這個寶島團隊不像未來歷史上那個寶島團隊一樣處處提防大陸人偷師學藝,熱衷于搞人事和政治斗爭,更勝過提高工廠的良品率。
而魔都市府在胡文海表達了明確的意見之后,也就熄了引進寶島團隊的心思。至于那一千萬美元,更是沒有被他們看在眼里。
不過有寶島人到大陸投資,這個消息卻傳到了正對魔都上晶圓廠項目眼熱的帝都某些人眼里。
帝都方面原本是無可奈何的局面,蔡杰明的出現倒像是瞌睡遇到了枕頭,實在是一個合適的插手機會。
原本以為要走投無路的蔡杰明,就被張魯從魔都帶到了帝都,然后又在胡文海回盛京前夕緊急趕了過來。自認為手上掌握著寶島團隊的張魯,相信自己一定能夠說服胡文海將晶圓廠項目搬到帝都去。
那可是帝都,是中國的中心!有了好東西,怎么能不緊著帝都呢?這完全說不過去嘛。
然而讓張魯沒想到的是,自己和胡文海的第一次見面,竟然就受到了那么屈辱的對待。從小到大,他張魯犯過錯、立過功,打過架、砍過人,作為一個頑主他可以失敗,但從來沒有被人無視過!
我張魯雖然是在工作,但并非是什么無名小卒。雖然比不上你胡文海如今這么風生水起,但從小到大都是一號人物,沒道理就比你差了什么。
他當年混世界的時候,胡文海還不知道在哪呢。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小屁孩,能成功多半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于是帶著報仇雪恥的心情,張魯費盡了力氣總算說服了蔡杰明,把手上的一千萬美元交給他來運作。
只要在胡文海提議的物價改革上給他一個教訓,就能逼著他回到談判桌上來。張魯可是在心里發誓,一定要把那天受到的屈辱十倍奉還。
而代價,不過就是要讓寶島的管理團隊主持新科晶圓廠的建造罷了。
這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