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豎起兩根手指,小心翼翼的問道:“兩千人,夠么?”
梁嘯和李椒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知道,他們一不小心捅破了一個會稽官員可能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說的事實。
在朝廷很多人的眼中,會稽地廣人衡,是個蠻荒之地,刀耕火種,椎文身,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一群未開化的蠻夷。漢制萬戶以上的大縣設令,萬戶以下的小縣設長,整個會稽只有吳縣有令,比中原相比,相差不是一點兩點。
可是他們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一件事:會稽郡有大量的隱匿人口。天高皇帝遠,那些在秦始皇橫掃天下時就逃到會稽的六國后裔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早已恢復了元氣,在他們的莊園里有大量的奴仆部曲,只是官府不知道,或者假裝不知道罷了。
在以庶民為主體的近萬郡兵守吳縣的同時,這些吳縣附近的大姓輕而易舉的就能湊起兩千人,那整個吳縣還有多少潛在的兵力?
看王興的神情,梁嘯估計再翻一番應該沒問題,而且以六國貴族的傳承,這些私兵的素質應該不會差。
難怪項羽能夠率領江東子弟兵橫行天下,難怪吳王劉濞信心爆棚,要搶個皇帝當當。這些人大概就是他們底氣的一部分。
漢代兵制,常以兩千人為一部,以校尉或都尉領之。換句話說,這已經是野戰的標準配置了。
梁嘯看看李椒。“沒問題吧?”
李椒躍躍欲試。“沒問題。”
梁嘯有些擔心。李椒以前也許有過統兵經驗,但他肯定沒領過這么多人。帶幾十人游擊是一回事,領千人作戰是另外一回事。他之所以推舉李椒,就是因為他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有李椒才能擔當這樣的重任。
他能搞得定嗎?這可是打仗,不是打獵。
“放心吧,沒問題的。”李椒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我們什么時候能看到這些人?哪些地點可以得到補給,有無甲胄,訓練如何……”
李椒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不僅梁嘯松了一口氣,就連王興都放心了不少。李椒是個內行。梁嘯也學過兵法,也聽桓遠講過統兵的注意事項,不過那些畢竟是紙上談兵,遠不如李椒來得實在。
當然了,他也沒想到李椒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信心爆棚。
和王興商量妥當之后,趁著和李椒獨處的機會。不怎么放心的梁嘯問李椒道:“你以前領過兵嗎?”
“沒有。”李椒不假思索的說道。
梁嘯大吃一驚,叫了起來。“沒領過兵。你也敢接受任務?”
“沒領過兵,還沒看人領過兵?”李椒哈哈一笑,擠了擠眼睛。“我十三歲起參加都試,十五歲隨父出征,耳濡目染,幾千人的戰事不知道經過多少。再說了,不是還有兄弟們嗎,你們一人領兩百沒問題吧?我只要把你們管好就行,何必管到每個人?”
梁嘯無語。不得不說。李椒膽子夠大的。不過,他的想法也不錯。漢代每年都會以郡國為單位進行都試,西北更是如此,說不定還要組織起來反擊入侵的匈奴人。李椒等人從小就接觸戰斗,領兩百人作戰一點問題也沒有。有問題的大概只有他梁嘯。
見梁嘯面有憂色,李椒大大咧咧的拍拍梁嘯的肩膀。“行了,別擔心。打仗嘛。簡單得很,打幾次就知道了。以后我們都要統兵作戰的,這次有機會練習一下有什么不好,如果連這些蠻夷都對付不了,以后還怎么和匈奴人戰斗?”
“好吧。”梁嘯無奈的點點頭。沒辦法,跟著這些自負的家伙在一起。他也低調不起來。
正如李椒所說,郎官們一聽有兩千人,平均每人可以指揮兩百人左右,不僅沒有一點擔憂,反而興奮不已,恨不得立刻上陣。他們的情緒感染了梁嘯,梁嘯也將心中的怯怯擺在一邊。認真傾聽起他們的計劃來。
郎官們也知道梁嘯來自廣陵,年齡尚幼,沒經歷過正式的訓練,又不像他們從小就把打獵當游戲,領兵作戰的經驗幾乎為零,都很熱心的教他,還有人主動要求和他搭伴。
李椒把他們推開。“你們都別爭了,阿嘯跟著我,做我的司馬。舒昀,你辛苦一點,隨身保護阿嘯,找機會射殺兩個大將,比什么都強。”
李舒昀樂呵呵的應了。
得知梁嘯等人同意幫忙,伍千秋很高興,他安排了一席豐盛的酒宴,為梁嘯等人壯行。在酒宴上,伍千秋向梁嘯等人介紹了一些人。這些人大多和伍千秋一樣,有著不錯的家族底蘊和實力,只是一向比較低調,不怎么拋頭露面。如今家園有難,他們不得不冒著暴露的危險站出來,團結在一起。
統兵作戰比酒宴更重要,李椒立刻提出了要看看集結的士卒,看看他們的實力如何。伍千秋爽快的答應了,酒宴還沒結束,就領著梁嘯一行出了伏波里。
那兩千人就駐扎在松江邊,分成幾個營地,多的幾十個帳篷,少的十來個帳篷。一聲令下,這些人在松江邊集結。不仔細看,這些人和吳越本地人沒什么區別,但細看,這些人還保留著不少中原人的特征。
梁嘯估計他們應該是奴生子,也就是奴婢所生的后代。從一出生,他們的一切就屬于主人。論身份,他們不如普通的百姓,但是論生活條件,他們卻比普通的百姓要好一些,至少不會經常面對官府的催逼,不會有破產的危險。在主人的庇護下,他們生活得比較安定。
李椒很滿意,立刻進行分工,將六個郎官分配到六個實力較強的營地去,與他們原有的頭領互相熟悉,將幾個實力較弱的營地集中起來,由他親自指揮。為了保證梁嘯的安全,他安排了十名身強力壯的年輕漢子歸梁嘯指揮。
安排妥當,梁嘯等人當天就住進了各自的營地,熟悉情況,進行統一訓練。
在此期間。梁嘯去了一趟海邊,見到了剛剛從海路趕到的劉陵。
梁嘯求見的時候,劉陵正泡在泳池里出神。這艘樓船經梁嘯的改裝,去掉了上層的飛廬,將艙室改裝成了一個大的游泳池。梁嘯等人離開后,劉陵就接收了這艘樓船,同時保留了這個游泳池。只是略微做了調整,以適合她個人使用。
聽說梁嘯來了。劉陵披衣而起,招呼人更衣。侍女們拿來了全套的干凈衣服,正準備給劉陵穿上,劉陵忽然眼珠一轉,讓侍女抹去身上的水,披上一件絲衣,再裹上一件貂裘,赤著雙足,來到主艙。艙中燃著豫章郡的木炭。點著薰香,暖意融嘖,煙氣裊裊。
劉陵的頭皮濕漉漉的披在肩上,臉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臉上帶著幾分剛剛出浴的紅暈。在絲絲煙氣纏繞下,多了幾分仙氣。又不失妖嬈。
梁嘯進了艙,一看擁裘側臥的劉陵,不禁目瞪口呆,站在艙門口中,連報進都忘了。
這是怎么個意思?他知道漢人女子開放,可這也……太誘人了吧。
“失禮了。”劉陵側身坐下。將的雙足收入裘中。眼波一轉,嫣然笑道:“你也沒打個招呼就來了,我來不及梳妝,只能這么見你了。”
“翁主天生麗質,不梳妝也美。”梁嘯低下了頭,心里有些癢癢的,又有埋怨。你穿成這樣。讓我是看還是不看?“其實在我看來,不施粉黛的翁主更美。”
“是嗎?”劉陵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你大老遠的跑來,就是想夸夸我?”
“當然不是,只是看到翁主便忍不住夸了兩句。”
“哼!”劉陵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倚在幾旁,一手托著腮,一手捻著案上的棋子。“你讓我趕來會稽,可有什么好處給我?”
“要送一件大功給翁主,不知翁主可曾做好準備。”
“我只有一艘樓船,數艘小船,能立什么功?我聽說閩越說可有數百條船。我擔心功沒立成,反被人擒了去。梁嘯,要不你來保護我吧,我讓你指揮這艘樓船,立了功都是你的。如何?”
梁嘯苦笑。“翁主說笑了,我雖生長在江邊,略知水性,卻不習水戰,指揮作戰恐怕不行。翁主,吳縣百姓已經集結起來,將在松江里想辦法攔截閩越,如果順利,那些大船將擱淺江中,能入海的都是一些小船。大小懸殊,不僅翁主的安全無虞,而且可以以大欺小,直接撞沉他們。”
“以大欺小固然痛快,可是我只有一艘樓船,夠用嗎?”
“一頭虎,面對一群羊,會膽怯嗎?”
“我是虎嗎?”劉陵眼波流動,似笑非笑。“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如此兇惡,怪不得你總是敬而遠之。”
梁嘯尷尬的笑笑,有些心燥臉熱。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說正事呢,別總往別的事上面扯好不好?他掩著嘴,一本正經地咳嗽了兩聲。“還有一件事,要向翁主請教。”
見梁嘯窘迫,劉陵更加得意,臉頰泛起紅暈,眼神幾乎化成了水。出水的時間長了,雖然艙中燒著炭,她還是覺得有些涼,便取過一只手爐抱在懷里,細長的手指輕柔的摩挲著锃亮的爐體。“你說。”
梁嘯便將自己給嚴助出的餿主意說了一遍。
劉陵靜靜的聽著,臉上依然在笑,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她瞅了梁嘯一眼:“你是說,朝廷是虎,我們是羊,強弱不可擋,不如浮于海嗎?”
梁嘯點了點頭。“翁主,朝廷封王本是為藩衛朝廷,所以必然封在偏遠難治之地。封淮南時,關東不平,需要淮南國屏蔽中原。如今連會稽、丹陽都成了漢郡,淮南國還有么存在的意義?”
劉陵擺了擺手,打斷了梁嘯的話。她托著腮,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盯著梁嘯。
“你覺得天子會答應嗎?退一步講,就算天子答應,難道江都王不比我父王更適合鎮邊藩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