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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草原人

  秋夏之交,正是草原上最美的時候,水草豐茂,到處可見悠閑的牧人騎著馬,搖著鞭子,趕著羊群,在天地之間自由的歌唱。

  行走在這天地之間,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由的放聲歌唱。關中人吼起了秦風,雁門人唱起了塞外謠,一個賽一個的雄壯,就連梁嘯都被他們攛掇不過,最后吼了幾句不成腔調的國殤。

  這是他知道的為數不多的楚辭,唱起來還不如文盲荼牛兒有氣勢呢。不過,梁嘯也不覺得丟臉,這個時代的漢人不像后世,他們和草原上的人一樣能歌善舞,他又不是文娛界的,搞不過他們也正常。

  四天后,梁嘯等人出了高闕,真正進入了茫茫草原。

  夕陽落山,夜幕低垂,梁嘯等人在一座小山前停了下來。山梁下有一個大帳篷,兩個髡頭的匈奴漢子正在將牛羊驅趕入圈,一個老婦人坐在帳篷門口,抱著一個小奶娃子輕聲哼唱,一個年輕女人提著刀,正在將打好的草包扎起來,堆在帳篷旁,留待夜間喂馬。

  梁嘯等人遠遠的停下了腳步,郭文斌跳上一匹馬,催馬跑了過去,遠遠的就搖起了手臂,和那些牧民打招呼。他走到老婦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了幾句,又翻身上馬,快步跑了回來。

  “他們同意我們在此借宿,還愿意跟我們換馬。”

  梁嘯松了一口氣。雖然一路上草料并不缺,但連續幾天的急行,乘馬還是有掉驃的現象。為了保證速度,他想趁著掉驃還不嚴重,和沿途遇到的牧民換幾匹乘馬。

  “放心吧,每個牧民家里都會有幾匹馴好的馬,充當戰馬未必行,騎乘卻是沒問題。”郭文斌胸有成足的說著,從駱駝背上的行囊里取出兩個小物件,牽著駱駝。向帳篷走去。

  梁嘯等人跟上,離帳篷百步遠就下了馬,謝廣隆和他手下的騎士郭武負責照看馬匹,梁嘯帶著荼牛兒。牽著要換的乘馬,跟著郭文斌來到帳篷前。郭文武走到老婦人面前,雙手奉上一只小金鎖,說了幾句匈奴語。

  老婦人一看到金鎖,眉開眼笑。接過金鎖,套在奶娃子的脖子上,大聲喊了幾句。兩個年輕匈奴漢子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梁嘯幾人手中的馬,點點頭,說了幾句,看樣子對這筆交換很滿意。

  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交易就達成了,老婦人熱情的邀請他們在此宿營。梁嘯正中下懷,立刻下令扎營。

  謝廣隆和郭武忙碌起來。從駝背上取下行軍帳,挑了一個高敞的地方扎營。他們常年在塞外打探消息,做這些事熟門熟路,根本不用人幫忙,很快就搭好了。然后又騎上馬,趕到四周去查探情況,負責警戒。

  李舒昀帶著兩個郎官準備晚餐,這兩個郎官一個叫徐延壽,一個叫李定國,都是未央郎。他們的家境都一般。如果按照正常的途徑,將來的前景有限,所以才會跟著梁嘯冒些奇險,想搏個功勞。

  郭文斌又取出一方絲帕。走到老婦人面前,指了指那個正在忙碌的年輕女人。老婦人仔細看了看手帕,招手叫過年輕女人,將手帕塞給她。年輕女人看著手帕,黑紅的臉膛上露出羞澀的笑容,連連點頭。返身走進羊圈,抱起了一頭羊,走了過來。和郭文斌說了兩句,徑直走到李舒昀面前。

  李舒昀連忙伸手去接羊。大概是手碰到了那女人的什么部位,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致歉。女人咯咯的笑了起來,也不離開,就站在一旁看著。李舒昀有些慌,險些被羊放倒。女人二話不說,將羊摁倒在地,在腰帶里抽出一把短刀,三下五除二的放血、開膛,又剝了皮,然后笑嘻嘻的看著李舒昀。

  李舒昀窘迫不堪,臊得滿臉通紅。李定國和徐延壽卻笑了起來,不斷的拿李舒昀開玩笑。女人也笑了,轉身跑回了帳篷。

  火升了起來,很快,羊湯煮好了,羊肉也烤好了。梁嘯等人圍坐在一旁,取出酒,開懷暢飲。

  一去萬里,誰也不知道會是什么結果,就算梁嘯是穿越者,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保證一定能順利。所以他沒有任何吝惜,幾乎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和郭禹交換了不少東西,既有準備送給大月氏王的精美禮品,也有上好的葡萄酒。因為兒子隨行,郭禹幾乎是半賣半送,可真是下了血本。

  此時此刻,梁嘯拿出一瓶葡萄酒,每人倒了一口。因為身在異鄉,為了安全,他不敢讓他們敞開喝,只能讓他們解解饞。

  “這一口,就是老子一個月的俸祿啊。”謝廣隆感慨的說了一聲,一口飲盡。

  “哼哼,你一個月的俸祿還買得到呢,我們連聞一下都不可能。”郭武笑嘻嘻的向梁嘯行了一禮,然后捧著耳杯,湊到嘴邊,淺淺的呷了一口。雖然喝不慣這種酒,可他還是滿足的閉上了眼睛,一臉陶醉。

  李舒昀看著手中的耳杯,忽然站了起來,對梁嘯說道:“阿嘯,再給我倒點吧。”

  “你憑什么要多吃多占?”徐延壽打趣道:“就憑你長得俊?”

  李舒昀只是笑,卻不說話。梁嘯打量了他一眼,又給他添了一些。李舒昀端著耳杯,小心翼翼的向帳篷走去。徐延壽一邊呷著酒一邊說道:“這小豎子十有是看中了那匈奴女人,這才幾天功夫就憋得不行了?”

  眾人大笑。郭文斌呷了一口酒,得意的說道:“這些匈奴人哪里見過這種好東西,喝了這口酒,陪他睡一覺也是正常的。我就怕她要跟著我們走,到時候甩都甩不掉呢。”

  “不至于吧?”梁嘯說道。

  郭文斌嘿嘿一笑。“大人有所不知,你看看他們吃的是什么就知道了。別看匈奴人牛羊成群,可是他們平時也舍不得吃,只有那些貴族大人才能每天吃肉喝酒,普通人只能吃些奶品,再加上一些換來的糧食,誰家能天天吃肉?至于這西域來的葡萄酒,他們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一輩子都未必有機會遇上。”

  梁嘯想了想,覺得似乎是這個理。至少他剛才沒看到那戶牧民殺羊。

  喝著酒,吃著肉,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起來。郭文斌從小跟著他父親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說起故事來很是吸引人。沒過多久,李舒昀回來了,后面跟著那年輕女人。年輕女人的臉紅撲撲的,帶著些許羞澀,卻揪著李舒昀的衣擺不放,就像是怕被人搶了去似的。

  見李舒昀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梁嘯忍不住笑了。“什么事?”

  李舒昀結結巴巴的說道:“阿嘯,能不能……把我后面幾天的份子先支給我?”

  梁嘯打量了那女人一眼,又看到遠處帳篷里探出的兩顆髡頭,明白了。他晃了晃瓶子,喝了四天,這瓶酒已經只剩一點了。他將酒瓶塞到李舒昀的懷里,揮了揮手。

  “去吧,明天別從馬上掉下來就行。”

  眾人發出戲謔的笑聲。李舒昀不好意思的抱著酒瓶走了。李定國搖搖頭,一臉的不解。“平時挺矜持的一個人,這次怎么一下子就動心了?這女人雖然強壯,長得可不怎么樣啊。”

  龐碩咧著大嘴笑道:“這誰知道,也許他就好這一口呢,要夠勁的。老郭,明天你讓他騎駱駝吧,我擔心他坐不穩馬鞍。”

  眾人再次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前仰后合,樂不可支。梁嘯也跟著笑。他知道對于這些糙漢子來說,娶妻成家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有機會碰到這樣的事,他們都會和李舒昀一樣不會放過。與其說是取笑,不如說是羨慕。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這樣的事還會多次發生。

  吃飽喝足,梁嘯安排好警戒事宜,又親自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形,這才披著一件毛毯在帳外盤腿靜坐。他一直沒有拿到導引訣,只好堅持每天靜坐作為夜課,就和每天早上的空手引弓一樣,風雨無阻,苦練不輟。

  荼牛兒裹著毯子,臥在梁嘯身邊三五步遠,已經進入了夢鄉,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也許是想起了胡細君和未出世的孩子。這一去,等他回來的時候,孩子應該能叫爹了。

  梁嘯忽然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就憑著一根漢節,大月氏王能信任我嗎?就憑這九個人,我能幫助大月氏擊退烏孫人和匈奴人,保護現在的地盤嗎?

  這次玩得有點大啊。

  梁嘯調整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雖然前途漫漫,他卻沒有回頭的打算。不管怎么說,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因為他肩上不僅承擔著自己的夢想,還承擔著其他人光宗耀祖的希望。

  富貴險中求。沒有風險,哪來的富貴?

  梁嘯靜下心來,周圍的聲音漸漸入耳。他聽到了風吹過山坡的聲音,聽到了荼牛兒的呼嚕聲,聽到了遠處帳篷的磨牙聲,也聽到了遠處草叢里隱隱約約的呻吟聲。

  當周圍一切都平靜下來,他感受到了一陣弱到極至,卻漸漸增強的震動。

  在馬背上呆了這么久,梁嘯很快意識到這是什么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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