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德魯雖然放了半輩子的羊,但是他的內心一直把自己定位為戰士,而且是來自希臘的戰士。只是情勢所逼,時光流逝,華發漸生,這些夢想只能藏在心里,沒有實現的機會。
得知還能做一次戰士,哪怕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他也求之不得,一口答應了。
梁嘯又提出招募帕里斯做他的侍從騎士,學習騎射。老安德魯還沒說話,帕里斯就按捺不住喜悅,用力地搖晃著老安德魯的手臂央求起來,搖得老安德魯站都站不穩,只好答應。
梁嘯又出錢買下了安德家的幾匹馴好的馬,充作坐騎。這些馬還達不到戰馬的要求,但用來騎乘卻沒問題。實際上,與中原的戰馬比起來,這些馬一點也不遜色。只是在草原上走了一趟,又身在大宛這個產馬之地,看多了好馬,要求在不知不覺之間就提高了幾倍,再也不愿意將就。
跟著老安德魯,梁嘯等人在草原上奔馳了三天,又找到了二十個和安德魯一樣的中老年牧人。他們都是希臘裔,曾經是大夏的戰士,后來因為各種原因退役了,心里還藏著重新征戰沙場的夢想,有的人甚至還收藏著當年的武器,有空就拿出來耍兩下。聽說還有機會做一名戰士,他們都很痛快的答應了。
與此同時,他們也和安德魯一樣,帶來了最好的坐騎和子孫。他們以前都是步卒,還有點看不起騎卒,認為那是蠻夷才干的事,但是幾十年的放牧生涯,他們的騎術已經很精湛了,絲毫不弱于普通的蠻夷。
你兩匹,我三匹,梁嘯很快就擁有了七十多匹戰馬,幾乎每個郎官都有了三匹滿意的馬:一匹戰馬。兩匹乘馬。包括帕里斯在內的二十三名應募少年也少則兩匹,多至三匹,甚至四匹,有的人還帶來了駱駝。
帶著這些人馬。梁嘯回到了素葉城。
聶壹耗費五千余金,收購了兩千多匹絲綢,既有價值數金一匹的上等絲綢,也有只值一金左右的普通素帛。得知是朝廷派來的使者要用,不少漢商都愿意以成本價出售。聶壹總共收購了兩千多匹絲織品,遠遠超出梁嘯的預期。
梁嘯請聶壹安排,用普通素帛給所有人做一身戰袍,再給剛招募的希臘人準備他們需要的武器裝備。
聶壹一一照辦。他的效率很高,僅僅兩天時間,所有的東西就都準備妥當了。
當老安德魯帶著二十名中老年牧人身穿標志性的希臘式盔甲和漂亮的絲質戰袍,披著流光溢彩的錦質披風,在手持盾,右手持矛,威風凜凜的站在梁嘯面前的時候。梁嘯不由得眼前一亮。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些飽經風霜的老牧人穿上盔甲,還真有那么一股高貴之氣。不僅做儀仗隊綽綽有余,就算讓他們上戰場,一般的戰士恐怕也未必就是他們的對手。
這要歸功于老安德魯。大概是不想被人看不起,他挑出的都是五十歲以下,身體強壯,沒有明顯殘疾,還保持有一定戰斗力的人。集結之后。他們也沒閑著,一有空就聚到一起操練,比年輕人還能吃苦。
相比之下,帕里斯等少年的服飾則除了沒有兩當甲之外。全部采用漢軍騎飾。在希臘人的軍中,大部分弓騎兵都是蠻夷,帕里斯等人當然不愿意被人當成蠻夷,穿漢軍服飾就成了最好的選擇。對梁嘯來說,他也不愿意被一群希臘人和蠻夷人圍著,否則主次顛倒。他就成了蠻夷了。
梁嘯任命老安德魯擔任步卒的頭領,帕里斯等二十三名少年則由李舒昀指揮,郭武指導他們騎射,謝廣隆教他們使矛。少年們不服氣,結果被李舒昀三人拉到城外海扁了一頓,打得鼻青眼腫,從此服服貼貼。
一切準備妥當之后,梁嘯手持漢節,在郭文斌的陪伴下,帶著騎士和步卒,亮出了漢使的身份,趕往素葉城的官府,求見素葉城守。
當這群人出現在素葉城的街頭時,一下子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老安德魯率領的二十名希臘步卒還好說,素葉城有濃郁的希臘遺風,不管是現役的守軍還是那些雕像,時常可見這樣的步卒。包括梁嘯在內的騎士們則不同了,素葉城第一次出現如此多的漢軍騎士,立刻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不少人站在街道兩邊,好奇的打量著這些奇怪的外鄉人。
當他們發現這些人全部身穿閃閃發光的素帛制成的戰袍時,氣氛沸騰了。
絲綢是奢侈品,即使是質量普通的素帛也非普通人能夠問津,能將素帛做衣服的人只有那么有限的幾個權貴,忽然間看到四五十個身穿素帛戰袍的步卒和騎士,素葉城的居民一下子震驚了。
即使是來自大漢的商人也被這一幕驚呆了,不過他們很快注意到了騎兵們的服飾,也看到了梁嘯手中的漢節,還有人認出了梁嘯身邊的郭文斌,不斷有人擠上來詢問。梁嘯很客氣停下來,和他們攀談,不厭其煩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聽說是朝廷派來的使者,要和大宛國建立聯系,這些一直在西域默默打拼的商人們頓時激起起來,他們奔走相告,有的人跟在隊伍后面,久久不愿離去。
言語就像風,梁嘯還沒有到達素葉城守的門口,漢使到達大宛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素葉城,趕來觀看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素葉城守克瑞翁也接到了消息,不敢怠慢,親自出迎。一出門,他就被烏泱泱的人群嚇了一跳,隨即又注意到了梁嘯等人身上的戰袍,眼睛頓時亮了,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
大漢這么有錢么,連士卒都穿絲衣?
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克瑞翁生怕出事,連忙將梁嘯迎了進去。李舒昀率領少年騎士們留在門外,老安德魯率領步卒留在前庭,梁嘯則在郭文斌、荼牛兒和龐碩的陪同下,跟著克瑞翁走進了內院。
雙方分賓主落座,克瑞翁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目光從梁嘯的戰袍上挪開來,問起了來意。
梁嘯很客氣的做了說明:我奉大漢皇帝之命,前來與大宛國交好,希望城守能夠盡快開具通關文書,我好趕往貴山城,和大宛國王商量結盟的事情。
克瑞翁謹慎的問起了梁嘯的旅途。
梁嘯知道他的意思,讓龐碩拿出了渾邪王父子的首級和戰甲。渾邪王的首級還好一點,用石灰腌過了,勉強還能看得出人形,姑鹿狐的首級因為被梁嘯當球踢過,都快散架了,根本看不出什么。不過,渾邪王父子的甲胄卻能說明問題,特別是渾邪王的頭盔,不僅非常精致,上面還有明顯的標志。
克瑞翁臉色發白。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太敢相信。他覺得這簡直是神話,幾個漢使在匈奴人的草原上奔馳萬里,不僅甩掉了幾千匈奴精騎的追殺,還殺死了渾邪王父子?
面對克瑞翁的懷疑,梁嘯笑笑。
“大人,匈奴人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可怕,他們并不是不可戰勝的。想當年,他們就臣服于月氏人和東胡人,只是這幾十年才強盛起來。他們的光榮快要結束了,我大漢對他們的無恥和貪婪已經忍無可忍,很快就會出兵懲罰他們,到時候,他們就會和現在的月氏人一樣,只能舉族西遷。”
克瑞翁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月氏人已經很可怕了,如果打敗了月氏人的匈奴人再西遷,那大宛還能存在嗎?大宛可是河中地的諸國中離匈奴人最近的王國啊,而素葉城又是大宛國東境重鎮,一旦匈奴人西遷,最先倒霉的就是他。
克瑞翁意識到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敢將梁嘯留在素葉城,立刻辦妥了文書,又派了一百人護送他們出境,同時派人用快馬將消息送往貴山城。
郭禹到了長安,安置好了貨物之后,他帶著幾個隨從趕到茂陵,找到了梁家。
聽完郭禹的敘述,梁媌雖然已經知道了梁嘯西行的事,還是覺得心驚肉跳。從郭禹的話中,她意識到梁嘯根本就臨時起意,并沒有事先計劃。她向郭禹表示感謝后,讓一個仆人帶著郭禹去找東方朔。東方朔和梁嘯關系莫逆,還有一半門客的身份,這樣的事一直是交給東方朔處理的。
送走郭禹之后,梁媌請來了桓遠,說了自己的擔心。
桓遠聽完,并沒有梁媌那樣的擔心。
“主君放心吧,雖是臨時起意,卻也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以阿嘯的應變能力,匈奴人沒那么容易抓住他。我擔心的倒是到了西域之后,他如何求見那些夷王。俗話說得好,人窮狗咬,僅憑郭家支持的幾駱駝禮物能入夷王的眼么,人家能相信他是朝廷的使者?”
梁媌也是愁容不解,連聲嘆息。
“事已至此,主君也不用擔心。就算使命不成,能增廣見識也是好的。他不是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這次算是如愿以償了。”
“他說過這話?”
“說過。”桓遠笑了起來,難得的露出幾分贊賞之意。“他這脾氣,和當年的項王有幾分相似呢。”
梁媌有意無意的提醒道:“桓君,這可不能亂比。項王雖然已經死了幾十年,朝廷還是很忌憚的。”
“項王雖死,遺澤猶在。”桓遠瞇起了眼睛,似笑非笑。“阿嘯若想和他撇清關系,怕是千難萬難了。”
梁媌苦笑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