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推開貝塔,下了床。
帳門輕輕一響,希格瑪的小腦袋探了進來,看了梁嘯一眼,莞爾一笑。“主人醒了?”
梁嘯有些狼狽的點點頭。“什么時辰了?”
“天快亮了。”希格瑪走了進來,裹著一身寒氣,頭盔和肩甲上還有些薄雪。她快步走到阿爾法三人的身邊,用冰冷的小手在她們身上分別摸了一下,壞笑道:“懶蟲們,快起來啦。”
不愧是亞馬遜女戰士,三人幾乎同時驚叫一聲,翻身坐起,進入戰斗狀態。等她們看清自己的模樣,頓時羞不自勝,連忙四處尋找自己的衣物。看到三個窈窕的身影在帳里閃動,梁嘯頓時覺得鼻子癢癢的,某個部位又開始蠢蠢欲動。
“主人,你好厲害啊。”希格瑪掩著嘴,瞥了一眼梁嘯。“公主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梁嘯順著希格瑪的目光,看了一下不安份的部位,登時大窘,連忙轉身去找大氅。轉了兩圈也沒找到,希格瑪眼珠一轉,從零亂的床上拽出大氅,披在梁嘯肩上,又去找到梁嘯的衣服戰袍。
在希格瑪的侍候下,梁嘯穿好衣服,鉆出大帳。
面前是一片銀裝素裹,原本青黃的草原一夜之間變成了雪原,到處是厚厚的積雪,寒氣逼人。
一堆堆篝火還在燃燒,一些騎士圍坐在篝火邊,喝著酒,吃著肉,說著閑話。也不知道他們是一直沒睡,還是睡醒又起來了。各自的戰馬三三兩兩的站在一旁,撥開地上的積雪,啃食草根,偶爾抬起頭,抖抖鬃毛,迎風輕嘶兩聲。
見梁嘯走來。騎士們紛紛起身,恭敬的行禮。“大人,新年好。”
梁嘯笑了,擺擺手。“新年好。”
沿著帳篷一路走過去。呼吸著干燥清冷的空氣,梁嘯裹緊了大氅。不知不覺,離開長安已經有半年了,從雁門出發也有四個多月,如今總算來到了月氏。這一趟旅程的兇險超出想象。收獲同樣也超出想象。不過,梁嘯心里卻并不完全是得意,他還有些一絲隱隱的擔憂。
這兒離長安太遠了,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朝廷特別是天子對他此行的意見。是支持,還是贊成,抑或不予表態?說得嚴重一點,這是矯詔。等他和月氏大宛結盟,興高采烈的回到長安,等待他的未必就是嘉獎和賞賜。也有可能是降罪下獄。
天恩難測,而這位少年天子又是出了名的難侍候。連忠厚到無以復加的衛青都未能善終,他憑什么能希望善終?也許老老實實的在長安呆著還有一點可能,現在做出了矯詔這種事……
梁嘯暗自嘆了一口氣。
“主人?”希格瑪牽著伽薩特斯來到梁嘯的身邊,歪著頭,打量著他。“要不要騎上馬跑一圈?不管有什么樣的煩心事,只要騎上駿馬,在草原上跑上幾十里,所有的麻煩都會像鴿子一樣飛走的。”
梁嘯想了想,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希格瑪也跳上自己的坐騎,兩人一前一后,放開馬蹄,在剛剛下過雪的草原上奔跑起來。伽薩特斯不愧是大宛名馬。即是在雪地上,依然跑得又快又穩。寒風撲面而來,吹得梁嘯遍體生涼,也將他心里的不安吹散。
管他呢,先把這件事辦成了再說。這么好的機會放過了太可惜。如果劉徹真是這么不講理,老子就把整個家搬來。不侍候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老板。
希格瑪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大聲叫道:“主人,等等我,等等我。”
“快點”梁嘯大笑:“追上我,教你射箭的絕訣。”
半個月后,梁嘯到達監氏城。
月氏大祿阿奢那出城迎接。他年約五旬,中等身材,長得很壯實。面皮黝黑,皺紋深如刀刻,兩只深陷的眼睛透著深藏的警惕,即使他滿面笑容,依然讓人覺得戒心重重。
遠遠的看到梁嘯,阿奢那就跳下馬,張開雙臂,大步迎了過來,笑聲朗朗。
“哈哈,來自大漢的神箭將軍,我代表月氏王歡迎你。”
梁嘯翻身下馬,滿面帶笑的迎了過去。郭文斌緊跟在他身邊,將阿奢那的話譯給梁嘯聽。郭文斌還沒翻譯完,阿奢那已經走到梁嘯面前,張開雙臂,將梁嘯抱在懷中,用力的拍了兩下。
這兩下真的很重,“嘭嘭”兩聲,如同戰鼓。梁嘯被他拍得心臟一緊,險些喘不過氣來。
阿奢那驚訝的看了梁嘯一眼,松開了好,向后退了一步,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什么。郭文斌譯道:“大人,他說你很結實,是個真正的高手。”
梁嘯苦笑道:“虧得我還算結實,要不然就被大祿拍扁了。”
阿奢那聽完翻譯,搖著蒲扇般的大手,哈哈大笑。“能射殺渾邪王的英雄,怎么可能被我一掌拍死。”
梁嘯很意外。他并沒有把自己射殺渾邪王父子的事情告訴月支官員,阿奢那是怎么知道的?
阿奢那聽了他的疑問,感慨的說道:“大人,我們雖然剛剛見面,卻已經深得你的恩惠。你射殺了渾邪王,匈奴氣沮,兵力不足,在剛剛過去的兩個月中,一直在南山作戰。我們原本以為不可避免的一場大戰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無數月氏勇士因為你而多活了一年。”
梁嘯一聽,頓時覺得味道不對。月氏人這是多怕烏孫人啊,一點信心也沒有,上陣就意味著戰死?
梁嘯沒有吭聲,只是面帶微笑,聽阿奢那說話。在情況不明的時候,傾聽比貿然開口更好。
見梁嘯沒有因為斬殺渾邪王而得意忘形,阿奢那很滿意。他向梁嘯介紹了月支的情況。
三十年前,月氏王戰死,因為太子阿留烏太小,所以由閼氏攝政,國人稱之為女王。如今阿留烏已經長成,女王正在選擇合適的時機退位。不過她攝政三十余年,深得人心,所以有不少人舍不得她,極力挽留。國內權貴分為兩派,大家各有道理,一時難以決定,甚至影響了對烏孫人的戰事。
梁嘯一聽,頓時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太后攝政上癮,不愿退位,小王長成,想獨攬大權,卻礙于國內勢力的阻撓。這和大漢目前的情形很相似啊。阿奢那說得溫情脈脈,內情恐怕未必如此。太子阿留烏已是而立之年,女王還不肯讓步,這里面暗藏的信息太多了。
“那現在是誰在指揮對大宛的戰事?”梁嘯不動聲色,笑盈盈的說道。
“當然是太子。”阿奢那輕笑了一聲:“大人,見到太子時,你可要小心一些。你搶了他的功勞呢。”
梁嘯笑笑。“那等見了面,我可要向太子好好陪罪。”
阿奢那哈哈大笑,只是笑得有些干澀,聽起來有些勉強。
在阿奢那的陪同下,梁嘯走進了監氏城。監氏城比貴山城要大很多,不過繁榮程度卻差得太多,遠沒有貴山城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梁嘯問了一下,阿奢那很無奈的說道:“最近一直在打仗,商人們都跑光了。”
“一直在打仗?”
“是的,和巴克特里亞。”阿奢那輕描淡寫的揮揮手。“不過沒關系,我們的勇士很快就可以征服巴克特里亞,到時候商人們自然就回來了。”
梁嘯沒有再說什么。他們來到驛館,阿奢那已經安排好了住處。梁嘯遞上了由枚皋書寫的國書,又和阿奢那說明了來意,最近拿出了渾邪王父子的甲胄和首級。阿奢那一一聽了,承諾盡快向女王匯報,讓梁嘯在驛館中安心等候。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派人去他府中找他。
梁嘯致謝,親自將阿奢那送到門口。回來之后,他對郭文斌說道:“你立刻帶幾個通曉月氏語的人去集市看一看,了解一下情況,特別打聽一下太子阿留烏的情況。”
“大人,你是不是覺得女王靠不住?”
“女人,而且是個老女人,自然想安穩一點。他們面對烏孫沒有一點信心,面對巴克特里亞卻大占上風。換成你,你會怎么選?故土雖然可貴,可是如果代價太大,恐怕就沒幾個人愿意付出了。”
“那太子呢?”
“太子也許是想借此掌握兵權,也許是想借此機會立威,不管怎么說,他肯定比年邁的女王更愿意冒險。如果說服不了女王,我打算再去試試這位太子。”
郭文斌點點頭,叫上幾個人,收拾了一番,出門去了。
梁嘯帶上希婭和希格瑪,在驛館里轉了一圈。一是查看部下的住宿條件,增進和部下的感情,二是查看驛館的環境,了然于胸,一旦有事,可以迅速做出正確的反應。
在驛館里走了一圈,梁嘯心里已經有了基本判斷。驛館修繕得很整齊,有好幾個地方甚至是全部推倒重來。由此可見月氏人已有定居監氏城的打算,否則不會這么下功夫。
女王年紀大了,恐怕很難說動,難怪歷史上的張騫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