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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冤家路窄

  出了山口,便是烏孫人的地界。

  雖說按常理這個天氣不會有人行軍。可凡事就怕個萬一,他自己不就是冒雪行軍嗎?萬一獵驕靡打了敗仗不服氣,和他一樣冒險呢。萬一烏單帶的輜重還沒耗盡,還有余力呢。

  所以梁嘯不敢有絲毫大意,連睡覺都睜著一只眼睛,就怕被人包了餃子。

  在那一剎那,他聽到了人的聲音。隱隱約約,不太分明,可是他卻不敢大意。他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周圍只有風聲。

  梁嘯閉上眼睛,重新調整呼吸。可是他怎么也無法入靜。他再次睜開眼睛,悄悄起身。

  “主人?”希格瑪的小腦袋從隔壁的雪洞里探了出來。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希格瑪的眼睛。

  “起來。”梁嘯輕聲說道:“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剛才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希格瑪等人都知道梁嘯的聽覺超過常人,一聽他這么說,連忙從睡袋里鉆了出來。梁嘯走出雪洞,悄悄的探出頭,四處看了看。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呼嘯的北風吹著雪粒,打在他的臉上,將一點熱氣吹得無影無蹤,很快就失去了知覺。真他媽的冷啊。梁嘯不敢大意,連忙用大氅捂住臉。風太大,溫度太低,遲疑片刻就會被凍傷。他曾經親眼看到人抹掉了自己的鼻子。

  這么冷的天,應該不會有人吧?梁嘯問自己,縮回了腦袋,想退回雪洞。雪洞里沒有風,保溫效果要好得多。他剛往回走了一步,突然想起桓遠說過的一句話。

  戰場兇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梁嘯咬了咬牙,小心的將大氅將自己包好,再次鉆出了雪洞。他彎著腰。沿著挖好的雪道,找到了負責東面的靈狐。也不知道是凍得睡不著,還是肩上有擔子,靈狐還沒有睡。梁嘯還沒說完。靈狐就坐了起來。

  “大人也有這個感覺?”

  “你也聽到了?”梁嘯更加緊張。

  “我沒聽到,但我也感覺不太對。”靈狐撓了撓頭,從油膩得打了結的頭發里摳出一只虱子,在烏黑的指甲上碾碎,爆成一朵血花。“我覺得風里有人馬的味道。但是問了幾個兄弟,他們都說我鼻子凍壞了。”

  梁嘯笑子。傭兵們果然是老手,連風里有不同的味道都能聞得出來,他可沒這本事。

  “不管有沒有,叫幾個兄弟出去打探一下。我估計,不會超過十里路。”其實,梁嘯覺得可能只有三五里路,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他們走得遠一些的好。

  靈狐點點頭,叫起幾個心腹傭兵。安排他們去了。梁嘯轉身,又去找李舒昀。雪地里走起來很不方便,雖然只有兩百余步,梁嘯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功夫。

  李舒昀不敢怠慢,也趕緊安排人去偵察。

  梁嘯再摸著黑走回來,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急促有而力,也說不清是興奮還是不安,抑或兼而有之。在雪地里走了這么多天。不管遇到的是敵人還是朋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等了大概一個時辰,靈狐報告:在東側三里處發現匈奴人。

  確認了這個消息,梁嘯又驚又喜。喜的是這才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匈奴人。而且匈奴人精疲力盡,呼呼大睡,全無防備。驚的是如果他偷懶一下,要么是讓匈奴人溜走了,要么被匈奴人發現,殺個措手不及。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把所有的兄弟都叫起來,殺人了。”梁嘯搓了搓手,興奮不已。

  “是的,殺人了。”靈狐也興奮得滿臉通紅,眼睛像狼一樣放光。

  大戰在即,梁嘯卻沒有急著披甲,在逼仄的雪洞里,他緩緩的伸展著身體。這些天,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演練,筋骨都有些繃住了,被夜風一吹,更是生澀。要想發揮出真正的實力,他必須活動一下。

  半個時辰之后,所有的將士都做好了出擊的準備,梁嘯也活動開來。在阿爾法等人的幫助下,他披上甲胄,穿上大氅,伸手取弓。希格瑪卻搖了搖頭。

  “主人,天氣太冷了,弓不能做。”

  梁嘯一愣。弓不能用,那我的武功豈不是廢了。

  靈狐走了過來,見狀笑道:“大人,希格瑪說得沒錯。這個天氣會將弓凍住的,勉強用,不僅會傷弓,甚至可能會崩斷弦,傷著自己。”

  “那怎么辦?”

  “我們不能用,匈奴人也不能用,近身搏殺,就看誰狠了。”靈狐拍拍腰間的烏茲寶刀,面露得意之色。拿到這口刀后,他愛如珍寶,須臾不肯離身。眼下寶刀將第一次飲血,他非常興奮。

  “好吧。”梁嘯從善如流,收起了弓,從貝塔手中接過彎刀。他的刀法很一般,但這時候也只能如此了。黑弓難得,傷了可沒地方換去。

  弓箭沒辦法用。梁嘯就安排了一個突擊戰術,讓擅長步戰的傭兵在前突破,擅長箭術的傭兵在后跟進掩殺。靈狐自高奮勇,率領幾個滑雪技術最好的傭兵沖在最前面。

  一聲令下,傭兵們出發了。雖然寒風呼嘯,溫度低得能凍掉人的舌頭,可是一想到匈奴人就在前面,傭兵們還是興奮得難以自抑,誰也不說話,像一群沉默的狼,踩著滑雪板,撲向匈奴人。

  烏單鉆在厚厚的皮褥子里,按照巫師教的方法,默念咒語,調整呼吸。

  他睡不著,但是身體卻慢慢暖和起來,看著頭頂被風吹落的雪粒,他一時出神。

  在巫師的精心治療下,身體上的傷早就好了,不僅行動無礙,反而有一種精力十足的感覺。但心理上的傷很難好。烏單一直覺得兩腿之間空蕩蕩的,心里也空蕩蕩的,全無著落。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巫師說的那樣練出千斤之力,拉開地弓甚至天弓,他覺得自己只是怯懦,不敢去死,這才拿巫師的話當借口。他甚至都不知道面對獵驕靡時該怎么開口討要天弓、地弓。

  我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啊。

  烏單嘆了一口氣,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他忽然又睜開了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

  他仿佛聽到了一聲嘆息。可是他身邊明明沒有別人。自從受傷之后,他身邊就沒有其他人。不僅沒有女人,連男人都沒有,只有照料他的巫師。現在傷好了,巫師也不在他身邊,什么人在他耳邊嘆息?

  烏單凝神細聽。他很快意識到那不是嘆息,那是有東西在雪上滑動的聲音,而且不是一個,而是一片。

  烏單吃了一驚,不假思索的翻身坐起,頭探出了雪洞。風裹著雪,迎面撲來,激得烏單打了個激零。

  周圍一片漆黑,什么也沒有,但是烏單卻更加緊張——他感覺到了危險,那里有越來越近的異響,即使是強勁的北風也無法遮掩。

  “不好,敵襲!”烏單嚇得渾身一哆嗦,來不及多想,掀開身上的皮襖,一躍而起,拔出戰刀,扯起嗓子,連聲大吼。

  除了風聲,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響應他。就連他的聲音也被風吹走,消失得無影無蹤。

  烏單來不及多想,沖向身邊的一峰駱駝,跨了上去,用刀猛砸駱駝的。駱駝爬了起來,邁開長腿,沖向黑暗。伊烏爾匆匆趕來,見烏單不見了蹤影,駱駝也消失了,旁邊的雪地上一行足印,大吃一驚,連忙叫起十幾個親衛,跨上駱駝,緊追而去。

  他們剛剛離開不久,梁嘯等人踩著滑雪板殺到,睡夢中的匈奴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撞倒在地。此時此刻,靈狐手中的長矛不僅僅是滑雪桿,變成了奪命利器,刺穿了一個又一個匈奴人的咽喉,又快又準。

  看著全無防備的匈奴人,傭兵們興奮莫名,他們沖入人群,肆意殺戮。

  匈奴人被驚醒了,看著從天而降的敵人,驚恐莫名。有人吹響了號角,請求命令,可是期望中的命令一直沒有響起,反倒是招來了殺神。敵人在雪面上行走如飛,將他們一一砍倒在地。

  鮮血噴濺,染紅了鮮血,隨即又被凍住。

  一個接一個的匈奴人倒下了,剩下的四散奔逃。可是積雪及腰,他們根本跑不起來,無法逃脫傭兵們的追殺。傭兵們踩著滑雪板,如飛而至,將企圖逃跑的匈奴人殺死在雪地中。

  黎明時分,戰斗結束了。雪地上,匈奴人的尸體縱橫,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傭兵們興高采烈,一邊割下匈奴人的左耳,一邊搜刮他們身上的錢財。他們收獲頗豐。這些匈奴人個個有錢,行囊塞得滿滿的,全是銅幣、銀幣,還有不少金幣,看起來像是從大宛人搶來的。梁嘯估計,這里面可能有不少原本屬于昧蔡。

  梁嘯發現了烏單的戰旗,卻沒有找到烏單本人。他找到了幾個匈奴俘虜,匈奴人也不知道烏單去哪兒了,但是他們告訴梁嘯一個消息:在素葉城的時候,烏單受了傷,不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靈狐立刻帶人檢查四周的雪地,發現了兩行駱駝腳印,一行向東,一行向南,人數不明。

  “大人,要追嗎?渾邪王的人頭很值錢的。”

  梁嘯想了想,搖搖頭。“不追了,一個沒有卵蛋的渾邪王能掀起什么大浪來,讓他回去吧。說不定還能再做一次回頭生意。”

  眾人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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