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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受挫

  半夜,李當戶抱著環刀,靠著柱子,坐在廊下的欄桿上,眼皮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不住的往下墜。

  他太累了,從龜茲一路狂奔到至此,六天六夜,他幾乎就沒合過眼。東方朔被匈奴人軟禁,龜茲城朝不保夕,梁嘯的計劃出現了重大漏洞,他必須把這個消息及時送到梁嘯手中。

  可是,他又睡不著。龜茲一旦失守,匈奴人得到了充足的補給,勢必回軍達坂。能不能安全脫身,誰也不敢打包票。匈奴人肯定守住了達坂北口,獵驕靡還屯兵伊犁河谷一帶,他們就算想逃回大宛都不太可能。

  出路在哪里?李當戶一點頭緒也沒有。

  身后的門“吱呀”響了一聲,梁嘯出現在門口。李當戶吃了一驚,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手已經握住了環刀。

  “李兄。”梁嘯伸手按住了李當戶的手。“你進來,我跟你說兩句話,然后你就去休息。”

  李當戶看看雙眼充滿血絲,眼神卻已經恢復了清明的梁嘯,松了一口氣,跟著梁嘯走進了屋。

  屋里一團糟,到處都是被盛怒之下的梁嘯扔掉的東西。希婭和希格瑪正在收拾,神情有些怯怯。

  “今天有點上火。”梁嘯尷尬的咧了咧嘴。“李兄海涵。”

  李當戶苦笑道:“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半天沒緩過來。”

  梁嘯自嘲道:“這事整的……好吧,事已至此,就不說那么多了。據你估計,龜茲人能堅持多久?”

  李當戶搖搖頭。“說不準。龜茲君臣對匈奴畏懼太深,而且士卒雖多,戰力卻差。能不能擋住匈奴人的第一次攻擊。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逼得東方朔行險。”

  李當戶沒吭聲。當初東方朔也是這么說的,只是后來他再也沒有提起過。只是全力以赴,一心周旋。現在想來。他以身犯險,到匈奴大營去做說客,的確太冒險了。

  “我們得把他救出來。”

  “這個不急。”梁嘯笑了,有一種說不出的信任。“東方朔最大的本事就是保命,他不會有事的。”

  李當戶看看梁嘯,欲言又止。梁嘯看出了他的擔心,笑道:“好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還有一個問題:龜茲能供應匈奴人多久?”

  “一年不成問題。超過一年。就很難說了。”

  梁嘯點點頭。“那我就有數了。你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商議對策。我也好好想一想。”

  李當戶擔心的看著梁嘯。“你真的沒事?”

  “我真的沒事。”梁嘯推著李當戶的背,輕輕將他推了出去,命人帶他去休息。

  送走了李當戶,梁嘯回到屋里,背著手,慢慢地踱起步來。他走得很慢,有時候被正在收拾的希婭、希格瑪擋住,他就停下來。等她們收拾完。希婭和希格瑪都覺得有些不安,加快了速度,將屋里收拾整齊。

  “主人。你……要不要洗漱一下,早點休息?”

  “你們先休息吧,我要坐一會兒。”

  “要不……我陪你坐吧。”希格瑪小心翼翼的說道。

  梁嘯看了她一眼,無聲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你愿意陪就陪吧。不讓你陪,估計你們一個都睡不著。”

  希格瑪吐了吐舌頭,笑了起來。她打來熱水,讓梁嘯洗漱,又自己清洗。等她端著熱水回來的時候。梁嘯裹著大氅,盤腿坐在火塘。正在看一張地圖。聽到腳步聲,梁嘯抬起頭。從她手中接過水,呷了一口,在嘴里含了片刻,慢慢的咽了下去。

  希格瑪坐在一旁,裹緊了大氅,歪著頭,盯著梁嘯。

  梁嘯看看她。“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覺得有點怕。”希格瑪嘻嘻笑道:“主人剛才好嚇人。”

  梁嘯抹了一下臉,有些慚愧。今天的反應的確蠻丟人的,以前樹立起的偉光正形象一下子全塌了。“是不是覺得我挺沒用的?”

  “沒有啊。”希格瑪想了想,又說道:“嗯,還是有那么一點啦。以前覺得主人是太陽神阿波羅,什么困難都攔不倒你。現在嘛……”

  “現在我是大蘿卜。”

  “不是啦,不是啦。”希格瑪忍俊不禁,咯咯地笑出聲來。“主人現在更像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

  梁嘯眨了眨眼睛,也笑了。的確,這一路走來,他戰無不勝,屢次以少勝多,不僅別人把他當作神,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神,沒什么困難克服不了。細細想來,這次攻占達坂,爭奪西域控制權的計劃太冒險了。他想以蛇吞象,現在把右賢王這頭象誘了進來,卻咽不下去,逼得東方朔只能以身犯險。

  不是機會不好,只是他實力尚弱,還玩不轉這么大的局。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龜茲、月氏、烏孫的互相博弈上,想以小博大,本身就不夠理性。結果一著失手,滿盤皆輸。

  穿越眾畢竟不是神啊。

  “主人,那現在怎么辦?回大宛嗎?”

  “不急。”梁嘯又呷了一口水。“我們還沒到要逃命的時候。”他頓了頓,像是在安慰希格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等一等,也許還有轉機。”

  希格瑪乖巧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她對這些東西也不太熟悉。四姐妹中,她年齡最小,想法也最單純。梁嘯說什么,她都相信。也正因為如此,她練箭的成果最大。

  梁嘯重新拿過地圖,就著火光,默默地沉思起來。

  希格瑪安靜的坐地一旁,不時的眨眨眼睛,好奇的看著梁嘯。偶爾的,梁嘯轉過頭,看她一眼。

  屋里很安靜,只要火塘里的木頭燒得絲絲作響。

  延城。

  在渾厚的號角聲中,匈奴人發起一波又一波的猛攻。習慣了騎射的他們舉著盾牌,扛著云梯,在弓箭手的掩護下,不斷向黃土筑成的城墻發起沖鋒。

  龜茲將士藏在城墻后面不斷的射箭,用長矛和戰刀攻擊爬上城頭的匈奴人,竭盡全力的反擊。只是他們的士氣明顯不如匈奴人高漲,越來越多匈奴人爬上了城頭,展開了肉搏戰。

  外城破城在即。

  右賢王坐在馬背上,看著廝殺正酣的戰場,松了一口氣,語帶調侃的說道:“東方先生,看來延城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堅固,月氏人來得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快啊。”

  東方朔斜躺在一輛大車上,托著腮,無精打采的看著遠處的城墻,興趣缺缺。“那不是因為你們強大,而是因為龜茲人太過弱小。”

  “這倒也是。”右賢王心情不錯。“那你覺得梁嘯夠不夠強大?”

  “我勸你不要自找沒趣。”東方朔打了個哈欠。“見好就收吧,現在回到草原上去,你多少還能保住一點顏面。真要在達坂久攻不下,你可就連這點顏面都丟凈了。”

  “你這真是為我著想嗎?”

  “我不是為你著想,只是不希望你死得太難看而已。不管怎么說,你對我還算尊重,不失待客之禮。”東方朔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右賢王撫著胡須,打量著東方朔,眼神閃爍。他搞不清東方朔的心思。他是正話反說,怕他攻打達坂,還是激將法,激他去攻擊達坂?

  右賢王親眼見識過來達坂城,其險固經非龜茲城能夠相比,他也相信梁嘯的實力要比龜茲王強,但是雙方的實力差距畢竟是明擺著的,誰敢說他一定攻不下達坂。

  他擔心的是獵驕靡和阿留蘇。

  派往烏孫的使者回來了,帶來了不怎么讓他滿意的回復。烏孫送來了一批牛羊,卻遠遠達不到他的要求。烏孫的理由是漢人搶先先購了大量的牛羊,導致各國牛羊有限,價格高漲,他們籌不到足夠的錢。這一點,右賢王也有耳聞,但是他仍然不能肯定獵驕靡的忠誠與否。

  據使者說,獵驕靡本人不在赤谷城,出面接見的是獵驕靡的閼氏,渾邪王部的阿瑞堪。右賢王不懷疑阿瑞堪,她畢竟是匈奴人,但是獵驕靡避而不見,又是為了什么?他是不是在等待機會?

  至于阿留蘇,那更不用說了。龜茲發生這么大的戰事,他不可能一點風聲也聽不到。他肯定在什么地方躲著,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如果他正在攻擊達坂的時候,這兩個人撲了出來,那該怎么辦?

  右賢王又看了東方朔一眼,欲言又止。他真的欣賞東方朔的勇氣和才華,可是他也清楚,在擊殺梁嘯之前,東方朔都不可能真正臣服于他,哪怕他許以王位。

  他畢竟不是中行說。右賢王既得意,又有些不甘。他正準備說些什么,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

  匈奴人攻破了龜茲外城,打開了城門,無數將士蜂擁而入。

  右賢王連忙下令。“傳令,任何人不得損壞東方先生的馬車。如有絲毫損傷,老子扒他的皮。”

  傳令兵應了一聲,縱馬奔了出去,將命令傳達到前方的將士耳中。

  東方朔翻身跳下了大車,伸了個懶腰。“哈哈,終于又能坐我自己的馬車了。這破車,坐得老子腰酸背痛,風度全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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