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尚未接觸,匈奴人先吃了一驚。
兩軍作戰,作為主將的耳目,斥候的目力一般都不錯,但也強不到哪兒去。為了自身安全著想,他們只能在遠處觀察對方的陣地,憑借將旗的級別和數量來分辨對方的兵力。
匈奴人對這支漢軍兵力的判斷就是這么得來的,這也是多年來的習慣,斥候們并沒有想太多。將領們對漢軍實力的評價同樣是按照以前的經驗。等雙方靠近,他們才發現自己的預判有很大的誤差。
首先是漢軍的戰馬數量明顯太多。
漢軍騎兵數量有限,戰馬的配備更不如匈奴人。匈奴人戰馬資源豐富,一個騎士通常會配備兩到三匹戰馬。如果是短途作戰,不需要帶太多的輜重,一般以一人雙馬為標準配置。漢軍馬少,只能做到每人一匹戰馬之外,再配兩到三成的備用馬。
可是眼前的漢軍戰馬數量驚人,備馬的數量絲毫不比匈奴人少,粗粗一看,應該是一人三馬的豪華配置。
備馬的數量多,也就意味著漢軍在保持快速行軍的同時還有足夠的馬力,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精疲力盡,可以一擊即潰。
其次是漢軍的戰馬不是他們以為的漢馬,幾乎是清一色的匈奴馬,甚至有一些比匈奴馬還要高大健壯。
在多年的漢匈戰爭中,匈奴人之所以能保持騎兵的優勢,固然和他們全民皆兵的生活習慣有關,但歸根到底是他們在戰馬的資源上占據了明顯的優勢。中原馬以馱馬為主,適合拉車負重,卻不適合騎乘,作為戰馬,遠遠不如匈奴馬優秀。即使是邊郡出產的上等戰馬,充其量也不過和普通的匈奴馬相等。
可是現在,漢軍騎乘的全是匈奴馬,甚至連備馬都是匈奴馬。匈奴人在戰馬質量上的優勢也蕩然無存。
換句話說,眼前的這些漢軍騎兵在戰馬這一項上,不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比匈奴人差。甚至還要略勝一籌。再加上他們在裝備上的優勢,整體實力已經超過了匈奴人。
這是匈奴人事先沒有想到的。現在他們發現了這一點,卻來不及了。
箭在弦上,匈奴人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再說了,發現這一點的人也只是那些沖在最前面的。絕大多數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正興高采烈的沖殺過來,根本停不下來。
號角聲和戰鼓聲響成一片,在上空激蕩。
戰馬奔馳,漢軍和匈奴人迅速接近,雙方相距一百五十步,沖在最前面的弩騎士扣動弩機,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三石弩射程一百二十步,在急馳的馬背上射擊,射程還可以進一步增加。當箭射到匈奴人陣中時依然有足夠的殺傷力。足以射穿匈奴人的皮甲。可匈奴人的弓只有六十步到八十步的射程,面對弩騎士的第一波攻擊,他們一點準備也沒有,連騎盾都來不及舉起,就被射倒了一片。
近百名騎士中箭落馬,匈奴人的陣勢出現了一個破綻。
沒等匈奴人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弩騎士控制著胯下的戰馬,放慢了腳步,由手持強弓的輕騎兵沖到了前面。輕騎兵且騎且射,一口氣射出三四枝箭。用更密集的箭陣再次重創匈奴人,將破綻擴大。
雙方相距三十步,輕騎兵們也放緩了腳步,手持長矛、大戟的突擊騎兵打馬狂奔。沖到了最前面,勢不可擋的沖進了匈奴人陣中。
三百步距離,不過短短數十息的時間,漢軍騎士倚仗著精妙配合,完成了三連擊,給匈奴人迎頭痛擊。
正當其沖的匈奴人接連遭到強弓和硬弩的襲擊。數百人中箭落馬,原本流暢的陣勢為之一滯,不免有些慌亂。在這樣的情況下與突擊騎兵正面相遇,頓時人仰馬翻,亂作一團。他們有的還沒來得及收起弓箭,有的雖然拔出了戰刀,面對漢軍手中的長矛、大戟,卻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紛紛被刺倒在地。
突擊騎兵縱馬狂奔,揮舞長矛、大戟,割草般收割著匈奴人的生命。
在他們的掩護下,藏在陣中的輕騎兵和弩騎士肆意射擊,全力壓制匈奴人。
輕騎兵拉開手中的弓,見到匈奴人就射,弩騎兵們卻精挑細選,盡可能的挑選那些有價值的目標。弩力強勁及遠,又有望山瞄準,命中率比普通的強弓要高得多。在他們的射擊下,不少匈奴勇士和軍官還沒看到他們的影子就被射傷射殺,失去了戰斗力。
漢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迅速楔入匈奴人的中軍。
公孫戎奴不顧危險,以高超的騎術站在戰馬背上,一邊射箭,一邊興奮得大呼小叫。騎兵改編,他是清楚的,但是改編的效果究竟怎么樣,他卻是第一次看到。事實上,這也是改編后的漢軍騎兵第一次實戰。效果之好,讓公孫戎奴狂喜不已。
“殺!殺!殺!”
戰鼓聲更加激烈,漢軍士氣如虹,奮勇殺進。
梁嘯舉著千里眼,看著遠處站在馬背上的公孫戎奴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他聽不到公孫戎奴在叫什么,但是從他手舞足蹈的樣子來看,戰事進行得應該比較順利。不過,這廝也太張揚了,站在馬背上,不是當匈奴人的箭靶子么?
這時,兩翼也與包抄的匈奴人接觸,漢軍并不糾纏,與匈奴人對射了一陣箭雨之后,就與匈奴人脫離接觸,任由匈奴人在他們的身后合圍,全力向前沖殺。兩隊匈奴人在漢軍身后會師,卻發現情況并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樂觀,漢軍殺進的速度非常快,轉眼間就將他們落下五六百步。
別說追殺漢軍,能追上就不錯了。
兩個匈奴千夫長都覺得不太對勁。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宿將,和漢軍作戰也不是一次兩次,這么詭異的情況卻是第一次碰到。
“這……是漢人嗎?”其中一個千夫長問道。
“這個……從旗幟和衣甲來看,應該沒錯。可是……”另一個千夫長摸了一把臉。“可是他們的戰法,怎么會比我們匈奴人還快?”
“我也覺得是。”
兩人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他們的小王渠且卻沒時間考慮這些。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漢軍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面目猙獰,兩眼放光,如狼似虎的殺了過來。很顯然,這些漢軍騎士看到了他的戰旗,就是沖著他來的。
渠且來不及多想,立刻下令迎戰。他身邊的親衛騎拉開了弓,舉起了戰刀,嘴里發出不成聲的怪叫,迎了上去,護在渠且的面前。
“殺!”公孫戎奴也看到了渠且,幾乎在同時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雙方戰作一團,刀矛并舉,血花四濺。
渠且的親衛營裝備優良,戰力比普通匈奴騎兵更強,一路沖殺而來的突擊騎兵也感到了壓力。不過,他們不僅沒有氣餒,反而更加興奮,齊聲嘶吼聲,奮不顧身的沖殺。長矛陷在敵人的身體里拔不出來,就拔出戰刀。戰馬受傷倒地,他們就下馬持盾步戰。
一時間,號角聲,戰鼓聲,喊殺聲,刀盾交擊聲,混成一片。箭矢在他們頭頂飛馳,不時有人中箭倒地,卻沒有人顧得上看一眼。他們咆哮著,奮力突進,直取渠且。
渠且被攔住了去路,眼前全是混亂的人群,戰馬盤桓著,互相沖撞著,發出一陣陣的嘶鳴,卻無處可去。越來越多的漢軍圍著渠且,用刀砍,用箭射,前仆后繼,不死不休。
公孫戎奴也帶著親衛營殺了上來,雙方糾纏在一起,像生死仇人般的奮力搏殺。
看到前面的停滯不前的戰旗,梁嘯露出無奈的苦笑。他知道,公孫戎奴肯定是看到了有價值的目標,忘記了自己應有的責任。他下令調整方向,避開已經亂作一團的戰場,保持速度,繼續沖殺。
騎兵失去了速度,比步卒還不如。不過,要論步戰,匈奴人又豈是公孫戎奴的對手。
戰鼓聲響起,梁嘯率領主力調整了方向,從公孫戎奴和渠且的身邊掠過,向匈奴人的后陣殺去。
渠且遠遠地看到了梁嘯,心急如焚,卻被公孫戎奴死死纏住,脫身不得。沒有了指揮,他的部下更加混亂,被梁嘯率領的漢軍騎兵殺得落花流水。
聽著此起彼伏的號角聲,渠且心慌意亂,一個防備不周,被公孫戎奴身邊的一個親衛用手弩射中面門,倒地不地。公孫戎奴欣喜若狂,狂呼殺入,沖到渠且面前,一刀砍下他的首級,隨即又砍倒了渠且的戰旗。
公孫戎奴提著渠且的首級,跳上一匹無鞍戰馬,脫離了戰圈,打馬狂奔。
“斬將——”
一名親衛扯著渠且的戰旗,緊緊的跟在公孫戎奴的馬后,應聲大呼:“奪旗——”
戰鼓聲再次震響,漢軍將士舉起戰刀,齊聲歡呼,吼聲如雷。
匈奴人士氣大墮。
正在奮力追趕的兩個千夫長聽到漢軍的吼聲,不約而同的勒住了戰馬,四下觀望,猶豫不決。他們都懵了。原本都以為是一場輕而易舉的勝利,結果卻大出他們意料,勝利還是輕而易舉的勝利,只不過勝利者不是他們,而是漢人。
這是怎么回事?
正在這時,西面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一桿大旗沖出了地平線,無數漢軍騎士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來。
匈奴人再也不敢戀戰,撥轉馬頭,四散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