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陪著李廣來到程不識的大營。一見面,李廣就搶上兩步,拉著程不識的手用力搖晃,朗聲大笑道:“老程,這次打得痛快吧?”
程不識不答反問。“老李,你這玩的是哪一出啊?一萬五千騎擊潰匈奴人兩萬騎,而且勝得如此輕松,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不瞞你說,剛聽到消息的時候,我可是為你捏了一把汗呢。”
李廣笑得更加開心。“老程,你的情意,我領了。不瞞你說,這不是我的主意,是這小子的主意。”李廣將梁嘯拉到程不識面前,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迫降休屠王之后,我們奪取了三萬匹匈奴戰馬。依我的意思,所有能騎馬的都上陣,至少能集結三萬騎。可是他堅持要一人三馬,我拗不過他,只好聽他的。”
程不識是多年的宿將,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撫著頜下的短須,連連點頭。“梁君侯,這是你在西域的經驗吧。一人三馬,這么奢侈的騎兵配置,就算是匈奴人也不多見,只有你梁君侯才做得出來。”
梁嘯笑嘻嘻的施了一禮。“程將軍,你是前輩,就不用君侯君侯的笑話我了吧?如果看得起小子,就和李將軍一樣稱我的字吧。”
程不識笑著點點頭。“既然君侯如此謙恭,那我老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瞟了李廣一眼,半真半假的說道:“老李,這次如愿了吧,兩次大捷,封侯是板上釘釘,到時候可不能小氣,要請酒三天。”
李廣哈哈大笑,用力拍著程不識的手,擠了擠眼睛。“老程,你也別急著算計我,我有功,你就沒有功?到時候一起封侯。你吃我的,我就不會吃你的?”
程不識苦笑著搖搖頭。“我么,功勞是有一些,封侯只怕還差些胡狗腦殼。”
梁嘯道:“將軍忠心為國。不計個人得失,先派衛青等人援助韓將軍,又親自率部協助李將軍,就算斬首數量少一些,功勞卻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只要最后能實現陛下的戰略意圖,陛下一定不會虧待將軍。”
“呵呵。”程不識笑了兩聲,不予置評。在他看來,梁嘯不過是安慰他罷了。非功不能封侯的規矩雖然早就被打破了,但是對于他這樣沒有家世背景的武人來說,恐怕沒幾個人會站出來為他說話。李廣運氣好,有梁嘯這樣的部下為了出謀劃策,幫他掙戰功,他沒這運氣,只能認命。
李廣見了。朗聲大笑,拉著程不識入座。“老程,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這一仗是我們一起打的,報功的時候,我們也一起報,如何?”
程不識一愣,詫異地打量著李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聯名報功?這么做的危險可不小啊。如果把斬首數分攤開來。不僅是他,就連李廣都有可能拿不到足夠的軍功。這是他最有希望封侯的一次,他舍得?
“你別這么看著我。”李廣心知肚明,嘿嘿笑了兩聲。“的確有些舍不得。可我也不能占你老程的便宜,你說是不?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該誰的就是誰的,首級不夠,咱們再去砍就去了。白羊王跑了,樓煩王不是還沒跑嗎?想個辦法。把這兩萬人全干掉,不就夠了?”
程不識喜出望外,郁悶一掃而空。李廣主動提出分功給他,他還能說什么。李廣說得沒錯,如果能全殲樓煩王部兩萬騎,斬首數量應該就差不多了。如果天子心情好,再稍微放寬一些條件,完全有可能給他們幾個人一起封侯。
“老李,你是條漢子。”程不識興奮得臉色微紅,握著李廣的手臂用力搖動。“我替我麾下的將士謝你。”
“哈哈哈,這么客氣干什么,沒你們的幫忙,我們也很難取勝。”李廣心情大好,笑不絕口。
程不識隨即召集眾將議事,將李廣的建議傳達給所有將領。這些將領聽了,個個欣喜若狂。他們不敢指望封侯,但誰也不愿意拼死拼活的戰斗,最后卻只能看著別人領賞。李廣真要不肯分,他們也沒辦法,畢竟朝廷的制度在,現在李廣主動要求分功給他們,他們哪有不要的道理。
一時間,士氣高漲,一團和氣,恭維之聲不絕于耳,捧得李廣眉開眼笑。
借著這個機會,程不識和李廣商議如何全殲樓煩王部。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鉚足了勁,要通力合作,再打一個漂亮仗,湊夠首級數。
興奮歸興奮,可是真正要想全殲樓煩王,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和石門障的地形有關。
石門水穿越陰山,兩側都是不利行軍的山地。樓煩王占據了山口,如果要逃跑,漢軍就算有足夠的騎兵也攔不住他,最好的結果不過是集結所有的騎兵追擊。
三萬對兩萬,可以取勝,但很難全殲,一旦遇到其他的匈奴部落,鹿死誰手還真說不準。
“如果能在石門水上游截擊他就好了。”程不識懊喪的握緊了拳頭,輕輕的敲打著腿。“不用多,只要有一萬步卒列陣,就足以將樓煩王堵死在山里。”
“恐怕來不及,等你趕到上游,他恐怕早就跑了。”李廣也有些上火。如果不能全殲樓煩王部,斬首數量不夠,很多人都會受影響。“要不,我去吧?”
“用騎兵列陣?”程不識報以懷疑的眼神。
李廣咂了咂嘴,也有些拿不準。以騎對騎,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以騎代步,裝備不足,戰斗力大受影響。而且把騎兵當步卒用,未免太浪費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梁嘯也找不到什么好辦法,冥思苦想,卻無破敵良策。說起來,還是戰馬數量不夠啊。要是能像大唐一樣有戰馬六七十萬匹,那就爽了,連步卒都可以以馬代步。
以馬代步?梁嘯忽然靈光一閃,如夢初醒。他雖然不可能憑空變出幾十萬匹戰馬,但短時間內為程不識提供代步馬匹還是有可能的。
“將軍,我有一個辦法,也許可行。”
“你有辦法?”李廣和程不識交換了一個眼色。異口同聲地說道:“快說來聽聽。”
梁嘯起身出列,對李廣和程不識拱拱手。“將軍,我們的備馬帶得比較多,剛剛又繳獲了不少戰馬。大致估計一下,備馬至少有兩萬以上。如果將這兩萬匹備馬提供給程將軍,讓他麾下的將士乘馬行軍,繞到石門水上游……”
在座的都是經驗豐富的將領,梁嘯的話說了一半。他們就明白了,頓時如夢初醒,連聲叫好。
讓步卒乘馬行軍,速度至少可以提高一倍。就算有些步卒的騎術不足以參加戰斗,騎馬行軍總沒什么問題,實在不行,還可以將他們綁在馬背上,只要不從馬背上掉下來就行。
況且,這段路也不算太遠,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六百里。晝夜兼程的話,兩天時間就可以到達。為了能立功受賞,受兩天顛簸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一來,既解決了步卒行軍速度的問題,又不需要用騎兵來代替步卒,持續時間也不長,馬力損耗有限,不致于對后續的行動造成致命影響。
程不識欣喜不已,李廣更是興奮莫名。梁嘯是他的部下,提出這么精妙的計劃。真給他漲臉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李廣和程不識很快做出了決定:兩部聯合行動,程不識掌步。李廣掌騎,三萬步騎同時趕往石門水上游,為了保證戰斗力,傷勢較重的將士全部留下,由已有封侯資本的公孫戎奴率領,配合韓安國行動。對他來說。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指揮上萬人的。
計劃已定,程不識、李廣聯名給韓安國寫了一封軍報,希望韓安國想辦法拖住樓煩王,給他們爭取時間。
當天夜里送出的消息,韓安國的回書第二天早上就到了。他同意了李廣、程不識的計劃,適時后撤,三天后再發起攻擊。
李廣、程不識立刻行動,一萬騎兵和兩萬步卒騎著戰馬,拖著戰車,向西急行而去。
衛青縱馬奔馳,松開弓弦,一枝羽箭飛馳而出,亡命奔逃的匈奴斥候中箭落馬,打了幾個滾,剛剛站起來,衛陶策馬趕到,再次將他撞倒在地。
幾個衛士翻身下馬,將匈奴斥候摁住,拖到衛青的面前。
經過審問,衛青松了一口氣,命人將俘虜拖下去,統一關押。這兩天時間,他們已經抓捕了近百名匈奴斥候。從審問得到的消息來看,樓煩王尚未搞清白羊王部的情況。李廣、程不識三萬步騎的失蹤,也沒有引起他的足夠重視。
他大概還以為白羊王成功的擋住了李廣、程不識,替他分擔了壓力,渾不知白羊王已經全面潰敗,李廣、程不識正趕去抄他的后路。
這也難怪,白羊王有三萬騎,李廣和程不識部加起來也不過四萬步騎,并沒什么優勢,局面占優也許有一點可能,要說他們已經全面擊潰白羊王,別說樓煩王不相信,就連韓安國、衛青等漢軍將領剛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不敢相信。
匈奴人對漢軍的輕視有幾十年的戰果背書,已經根深蒂固,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
“這吳兒夠雞賊的啊。”衛陶趕了過來,不停的咧著嘴。“把匈奴人騙得跟傻子似的。”
衛青下了馬,摸了摸腰間的戰刀,瞥了衛陶一眼,輕聲笑道:“你是羨慕吧?”
衛陶嘿嘿笑了兩聲。“我羨慕他干什么啊,跟著你,不是一樣能立功?我說,樓煩王都死到臨頭了,你不打算去搶人頭?”
衛青眼神微閃,沉默片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又豈是爭就能爭得來的。”
衛陶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那照你這么說,我們不如在長安玩耍,等著富貴從天而降,又何必到這兒來?”
“到這兒來……”衛青拔出半截戰刀,眼神微縮。“是因為我想用手中的戰刀證明陛下的英明,免得被人非議。因個人私利而影響大局的事,梁嘯不肯做,我就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