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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制衡

  “陛下這么開心,想必又有捷報傳來。”陳皇后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我生性愚鈍,不能為陛下分憂,就請母親做了些陛下兒時最愛吃的點心,請陛下品嘗。”

  天子眼皮一挑,想起了青梅竹馬的歡樂時光,把涌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他招呼道:“皇后所賜,你們就不要客氣了,都來嘗一嘗。”

  嚴助、吾丘壽王等人收起笑容,恭恭敬敬的上前,一個取了一塊,銜在嘴里,默默的嚼著。他們都是天子近臣,知道太皇太后去世后,她們母女便已經失寵,如今衛子夫才是天子最寵愛的女人。皇后無子,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可能挽回天子的心意,只會引起天子的反感,特別是這個關鍵的時刻。

  殿中的氣氛多少有些尷尬,陳皇后也看出來了,一時手足無措。她強笑道:“陛下,將士們打了勝仗,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賞賜?”

  天子聞弦音而知雅意,眼神一冷,淡淡地笑道:“朝廷早有安排,你不用操心。”

  皇后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天子堵死了,心情沮喪,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她繞著手中的絲帕,見天子一臉不快的看著他,只好干笑了兩聲,怏怏地退了出來。

  大殿里重新響起了歡快的笑聲,陳皇后在殿外聽得清楚,看了一眼遠處的掖庭,想到那個剛生了一個女兒,如今又有了身孕的衛子夫。心中氣苦。不由得落下淚來。

  金屋藏嬌。如果身邊沒有人,就算屋子是金的又有什么意思?

  天子把陳皇后的事拋在一邊,繼續和嚴助等人商討前方的戰事。李廣大破白羊王,如今塞內的匈奴人只剩下樓煩王的兩萬騎。漢軍占據了絕對的兵力優勢,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戰必然是大獲全勝。

  可以說,最大的困難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應該考慮后續的相關事宜。獻俘祭廟,軍功賞賜,移民屯邊,以及安排邊防,應對匈奴人的反撲,都是必須盡快提上日程的大事,耽誤不得。

  天子一一安排,不時的抬起手指點了點,嚴助等人一一記下,準備與丞相府接洽安排。如果丞相田蚡有什么異議。他們還要負責解說辯駁,務必要讓田蚡接受。遵詔行事。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田蚡是天子的舅舅不假,可他也不是傻子,不會輕易讓天子剝奪他的權利。為了避免撕破面皮,天子不會直接與田蚡交涉,這些任務只能由他們來執行。

  一口氣安排了幾十項事務,天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抬起頭,打量著嚴助等人。“你們說說看,下一步是該攻取河西,還是該移師云中、雁門一帶,直取匈奴王庭?”

  吾丘壽王說道:“以臣之見,還是先取河西為好。正如梁嘯所說,河西乃養馬之地,又可直通西域。渾邪王被殺在前,休屠王歸降在后,如今匈奴人在河西的實力大減,正是我大漢打通西域最好的時機。”

  天子目光微閃,又看向嚴助。嚴助卻沉默不語,若有所思。天子輕笑一聲:“嚴助,你有什么想法?”

  “陛下,臣以為,當兩路并進,以云中、雁門為主,以河西為輔。”

  天子沉吟片刻,不緊不慢的說道:“為何?”

  “單于是匈奴元首,單于不死,就算斬殺再多的部落王,也不可能最終解決匈奴之患。此其一也。單于王庭正對大漢,旦夕可至長安,是腹心之患,河西卻遠處邊鄙,不過是手足之疾。豈可置腹心不顧,卻先解手足之疾的道理?此其二也。這次出征,主將有韓安國、程不識、李廣等宿將,裨將除了梁嘯,還有衛青、公孫賀等人,足以應付兩路戰事,又何必系重任于一人……”

  嚴助還沒說完,吾丘壽王便后悔了。他急著表態,卻忘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天子怎么可能將十幾萬精兵交到一個人的手上?這次出征勢在必得,天子都分托三位老將,又派梁嘯、衛青等年輕將領為副,就是怕某一個將領擁兵自重,尾大不掉。

  主力出征河西,梁嘯是當仁不讓的最佳人選。他是對西域形勢最了解的人,這次又立了大功,天子斷無棄他不用,改用其他人的道理。可是如此一來,梁嘯手握重兵,絕非社稷之福。

  相比之下,嚴助的建議就穩當多了,既用梁嘯之能,又用衛青來制衡他,不讓他獨掌兵權。相比之下,衛青當然比梁嘯更可靠。

  吾丘壽王一邊暗自懊悔,一邊絞盡腦汁,要彌補自己的失策。天子看在眼中,也不多說,心中卻不免為自己的御臣之道暗自得意。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不能讓他們獨大,必須讓他們互相競爭,自己才能穩坐高臺,從容駕馭。

  梁嘯跳下馬,在袖子上抹去戰刀的鮮血,喘了兩口粗氣。

  龐碩遞過水囊,梁嘯接過來,灌了一大口水。冰冷的水刺得嗓子生疼,他咂了咂嘴,忽然有些神傷。希格瑪隨侍的時候,不管他什么時候想喝水,都是溫水,絕不會是這種冷得刺骨的水。

  “怎么了?”荼牛兒感覺到了梁嘯的情緒不對,連忙問道:“受傷了?”

  “沒有,只是有點累。”梁嘯用力的吐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讓自己振作起來。“立刻審問俘虜,看看有沒有什么新情況。”

  “知道了。”荼牛兒狐疑地打量著梁嘯,卻沒有再問。“老謝已經去了。他最喜歡折磨人,讓他去審訊,沒有不招的。”

  “這貨……”梁嘯咧了咧嘴。他也知道謝廣隆是什么脾氣。也許是以前經常深入匈奴打探情況,需要盡可能的從俘虜嘴里挖出更多的東西,他養成了好用酷刑的毛病,再嘴硬的俘虜到了他的手里,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會連老媽的三圍都招出來。

  荼牛兒跟了上來,低聲說道:“我說阿嘯,這次戰事結束,該讓他出仕了吧?”

  梁嘯回頭看了他一眼。“怎么,老謝想單飛了?”

  “單飛倒不至于。只是離鄉背井,誰不想衣錦還鄉?老謝當初就是個司馬,又跟著你走了這么遠,如果不能升官發財,哪有臉回家見人?”

  “我知道了。”梁嘯點點頭,倒也不覺得意外。出來拼命的,有幾個不是這么想?“我已經將他的戰功報上去了,這次肯定能讓他風風光光的回家。”

  “那好,我找個機會告訴他,省得他不安心,就怕你把他給忘了。”

  “瞧他那點出息。”梁嘯唾了口唾沫,笑罵了兩聲,走向李廣的中軍。

  三萬步騎一路西行,沿途遇到不少白羊王部的散兵,多的上千人,少的幾十人,在鋪天蓋地的漢軍面前,這些匈奴人根本沒有抵抗的勇氣。他們有的望風而遁,有的干脆投降,轉而為漢軍效力,討一口飯吃。

  被漢軍擊潰,他們輜重盡失,本想回家躲幾天,誰曾想他們的老家早就被梁嘯等人清洗過一遍,滿眼看去,只有鮮血和尸體。不僅積累多年的財富一掃而空,連過冬都成了問題。在生存面前,向漢人投降就成了不多的選擇之一。

  要想換口飯吃,這些匈奴人轉而對曾經的同胞舉起了屠殺,殺起人來比漢人還狠,為了十幾顆人頭能一口氣沖出幾百里。短短的兩天時間,累計有近千匈奴人丟了首級。

  只是可惜,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抓到白羊王。這貨逃入草原深處,不知去向。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謝廣隆趕了上來。梁嘯轉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興,這貨也太心急了吧。

  “都尉,有壞消息。”謝廣隆沒注意到梁嘯的臉色,擋在梁嘯面前,低聲說道:“匈奴單于正在趕來。”

  梁嘯大吃一驚。“當真?有多少人馬?”

  “應該不會假,我問了幾個俘虜,雖然兵力多少不一致,但都確認了這個消息。”

  梁嘯來回走了兩步。“估計還有多長時間能到?”

  “匈奴人馬快,快的話,說到就到,慢也不過一兩天。”

  梁嘯點了點頭,擺擺手。“你繼續審問,務必把情況搞清楚。我去找李將軍、程將軍。”

  謝廣隆應了一聲,轉身就走。梁嘯不敢怠慢,找到李廣,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李廣也吃了一驚,立刻讓人請來了程不識,一起商議。

  “老程,你說怎么辦?”

  程不識盯著地圖,沉默了半晌,慢慢地抬起頭,眼神中露出少有的狂野。他握緊拳頭,用力地晃了晃。“老李,伯鳴,匈奴單于的首級能封幾千戶?”

  梁嘯和李廣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少了不能少,也得兩千戶吧。”

  “那好,這兩千戶歸我了。”程不識眼神兇猛。“你們去堵樓煩王,單于交給我。多了不敢說,五天之內,我保證你們不會有后顧之憂。”

  李廣站了起來,用力一拍程不識的肩膀。“老程,用不了五天,只要你能堅持三天時間,我和韓公就能解決了樓煩王,趕來與你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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