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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知音

  梁嘯沿著陰山南麓晝伏夜行,足足用了三天時間才繞過了右賢王的大營,出現在匈奴人后方。

  他很幸運。匈奴人還是按照以前的習慣,斥候偵察范圍三十里。

  匈奴人有這個習慣并不奇怪,對于以步卒為主的漢軍來說,三十里是一天行軍的正常距離。即使是全速急行軍,三十里也要一個時辰,匈奴人有足夠的反應時間,甚至可以利用步卒急行軍時陣型散亂的機會予以反擊。漢匈雙方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雙方接近時,這個警戒距離對匈奴人來說足夠安全。

  最近的時候,梁嘯與匈奴人相距不足數里,幾乎是擦肩而過,但凡匈奴人警惕一些,發現他都是大概率的事。三千人畢竟不是幾十個人,馬蹄足以在地面上留下無法掩飾的痕跡,而斥候又往往是跟蹤經驗最豐富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有人數眾多的騎兵從此經過,甚至估計出有多少人馬。

  繞過了右賢王的大營,梁嘯遁入草原,一路奔向西北,消失在匈奴人的視野之中。

  雖說成功繞過了右賢王的大營,但他清楚,每拖延一刻,危險就增加三分,一旦右賢王發現自己身后有敵人,不用他自己親自出動,只要提醒輜重部隊提高警惕,加強戒備,他就沒什么機會了。

  急行百余里,梁嘯在一道山谷前停了下來。

  這里就是高闕。

  高闕東側是陰山主脈,西側是陰山余脈狼山,中間是比較平坦的谷地,寬處有三四十里,窄處不足十里,是匈奴人翻越陰山,出入河套地區的最佳途徑。秦將蒙恬奪取河南地,曾在此筑塞據守,因山如門闕,故名高闕。不過。秦軍的長城軍團在巨鹿一戰而敗之后,匈奴人重新控制河南地,早就拆了高闕要塞。

  梁嘯第一次西行時曾經經過這里,如今故地重游。心情大不一樣。

  大戰在即,梁嘯召集屯長以上的所有軍官議事,動員打氣。四五十人圍在梁嘯身邊,眼神熱烈的看著梁嘯,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

  在此之前,誰也沒想到他們能這么安全的迂回到匈奴人的后方。但凡有一點疏忽,被匈奴人發現了蹤跡,他們都會成為右賢王追殺的目標。三千騎對三萬騎,除了逃,只有死路一條。如果提出這個建議的不是梁嘯,而是其他人,只怕會有人拒絕執行。

  直到此刻,還有人覺得不可思議,不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

  梁嘯環顧一周。拔出短刀,在地上畫了一個草圖,最后指了指遠處。“諸君,如果說匈奴人是一頭肥羊,那么,味道最鮮美的羊尾巴就在我們的面前,等著我們去割。”

  眾人笑了起來。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屯長大叫道:“不光是羊尾巴,還有羊蛋呢。”

  眾人笑得更加放肆,大呼小叫,盡情宣泄。

  梁嘯沒有制止。一來這個年代的人就是如此粗獷。軍中更是如此,二來雖說是偷襲,但敵人實力不弱,要想偷襲成功。他必須要激起每一個人的勇氣和斗志,讓他們暫時忘記雙方兵力懸殊帶來的恐懼。

  “沒錯。羊蛋就在我們的面前,只要我們捏爆他,匈奴人就會疼得直跳腳。今天,我們只有兩個任務。”梁嘯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舉起兩根手指。“一是燒,二是殺。”

  “好!”

  “痛快!”

  “殺光他們,老子說不定也能封個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火朝天,仿佛匈奴人就是一頭頭羊,等著他們去砍。

  梁嘯看著他們,等了片刻,又一次舉起手。“你們聽清楚了,一是燒,二是殺,千萬不能搞錯了。”

  “大人放心吧,不會錯。”

  “就是,這些我們拿手得很,絕不會搞錯。”

  梁嘯笑而不語,卻舉著兩根手指,一動不動。眾人見了,這才意識到梁嘯的神情有些怪異,紛紛閉上了嘴巴,莫名其妙的看著梁嘯。梁嘯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在了謝廣隆的臉上。

  謝廣隆是前鋒突擊校尉,不僅負責斥候營,還擔任著第一個殺入敵陣的重任。這是梁嘯給他的機會,他非常珍惜。這一戰過后,他就算不能封侯,加官進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見梁嘯看著他,謝廣隆抓了抓腦袋,再次回憶了一下梁嘯的話,突然靈光一閃,連忙站了起來。“大人,我明白了,這次的任務主要是燒匈奴狗的輜重,讓他們不能久戰。殺人是次要的,不能因為砍人頭而耽誤了正事。大人,我說得對不對?”

  梁嘯贊賞的點點頭,再次看向其他人。“你們聽清楚了嗎?”

  眾人恍然大悟,有人懊喪的拍拍腦袋。“老子只顧高興了,怎么把這茬給忘了,只想著搶人頭,險些誤了大事。”

  有人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沒錯,沒錯,燒掉他們的輜重比殺人重要多了。沒了輜重,他們不僅不能再戰,還有可能餓死。如果再來一場大雪,嘖嘖嘖,那就好看了。”

  “可不是么,砍人頭哪有放火來得便當,還是放火比較重要一點。”

  見眾人領悟了要點,梁嘯松了一口氣。這些人都是粗貨,好勇斗狠沒話說,談戰術戰略就差得多了。所以,每次安排戰術,他都要把要點講透,再三提醒,以免有人分不清主次。

  這種以少勝多的奇襲容不得一點疏忽,必須將每一個人的力量都集中起來,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梁嘯隨即安排眾將各回本隊,飲食喂馬,養精蓄銳,半夜時分發起攻擊。

  一個千夫長帶著一個神情緊張的斥候,趕到了右賢王的中軍大帳。

  右賢王正在用餐,看到千夫長和那個斥候,不免有些惱怒。他能猜出是怎么回事,看這個斥候一臉疲憊的模樣,肯定是徹夜未歸,不知道躲哪兒睡覺去了。這樣的屢見不鮮,斥候也是人。

  “又是一個偷懶的?”右賢王端起金杯,呷了一口酒。“拖出去殺了就是,何必來報。”

  千夫長拱手道:“大王,他有重要的消息。”

  “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右賢王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無非是說幾句謊話,想蒙混過關罷了。你也是打了這么多年仗的人,連這點詭計都看不破?”

  “大人,我已經派人確認了。”

  “確認什么?”右賢王眼皮忽然一跳,心里一驚,放下了金杯,揉了揉眼睛。

  “山下有大軍經過的痕跡,向西北方向去了。從馬蹄印來看,至少有七八千人,甚至可能是萬人。”

  “七八千人?萬人?”右賢王撲噗一聲笑了。“如果有這么多人從我們身邊經過,你們都沒有發現的話,整個斥候營都應該斬首。”他又呷了一口酒,歪了歪嘴角。“再說了,漢狗有這么多騎兵嗎?你不會告訴我,李廣擊敗了單于,繞到了我的身后吧?這么沒譜的謊話,你也信?”

  千夫長被右賢王擠兌得臉色發紫,訕訕的笑了兩聲,轉身欲走。

  “等等。”右賢王叫住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蹙起了眉頭。“你確認有大軍經過的痕跡?”

  千夫長猶豫了片刻,看了一眼斥候。斥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大王,千真萬確,是我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雖然不肯確定有多少人,但戰馬的數量絕對不會錯。”

  右賢王瞇起了眼睛,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面龐也慢慢扭曲起來。他招了招手,叫過親近幕僚。

  “我仿佛記得有人說過,李廣的副將是梁嘯?”

  幕僚點了點頭。“大王說得沒錯,白羊王親口說過,李廣的副將是梁嘯,也是他第一個擊破白羊王戰陣。”

  右賢王的臉頰抽搐了起來。他不相信千夫長的話,是認定漢軍不可能有這么多的騎兵出現在這里。可是,如果是梁嘯,卻有另外一種可能:也許沒這么多人,卻真有這么多馬。

  這個漢家少年喜歡奇襲,喜歡一人三馬的奢侈配置。在騎兵戰術上的運用上,他比匈奴人還像匈奴人。別的漢人做不到的事,對于他來說,卻早已經不是第一次。

  在西域,他曾經做出比這更離譜的事,從西域一直殺到河西,這樣的長途奔襲直到現在都是匈奴人的噩夢,特別是對他右賢王而言。正是梁嘯這一奇跡般的襲擊讓他的西征變成了泡影。

  如果真是梁嘯,那他的目標就很明確了。

  右賢王沉默了片刻,忽然跳了起來,面前的案幾被他撞翻,案上的酒肉瓜果摔得到處都是,右賢王卻顧不上看一眼,他臉色煞白,大聲叫道:“快,傳令后營各部,讓他們加強戒備,梁嘯來了。”

  千夫長跳了一下,險些和斥候一樣跪在地上。幕僚也嚇了一跳,覺得右賢王有些神經過敏,連忙提醒道:“大王,現在下結論是不是太早了?還是派斥候再去打探一番比較穩妥,畢竟……”

  “放屁!”右賢王怒不可遏,甩手就是一個耳光。“你忘了梁嘯的教訓了嗎?這樣的事,放眼天下,除了他,還有誰做得出來?快,快,立刻傳令……”

  他轉了兩個圈,忽然說道:“不行,我得親自去。要是被梁嘯燒了輜重,毀了這次大戰,單于會剝了我的皮,我也沒臉再統率匈奴右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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