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賢王越想越怕,在確認安全之前,他沒敢追入山谷,睜睜睜的看著梁嘯離開。
梁嘯一路向前,穿過一道不算太長的山谷,越過黃河的北部支流,逶迤向東。他不敢走得太急,生怕右賢王看出破綻,又追上來。直到確認右賢王退走了,他才加快速度,趕往大澤。
他和程不識離得并不遠,只是右賢王追得太緊,一直沒給他和程不識匯合的機會。現在右賢王離開了,他只用了半天時間就趕到了大澤。
在大澤旁,他遇到了剛剛趕到了衛青等人。
一見梁嘯等人的模樣,衛青吃了一驚,翻身下馬。“伯鳴,你這是……”
“哈哈……有點慘,是不是?”梁嘯自我解嘲的笑了兩聲。“有沒有吃的?趕緊給我們弄點。幾天沒能好好吃一頓熱乎飯了。”
衛青不敢怠慢,連忙安排人給梁嘯準備飲食。剛說了幾句話,張次公得到消息,策馬趕來,一看梁嘯的模樣,他不禁樂了。
“喲,這是誰啊,可真是威風呢,又打勝仗了?”
梁嘯不認識張次公,瞅了他一眼,沒吭聲。他知道自己現在形象不好。被右賢王盯著屁股追了兩天,幾乎就沒闔過眼,連臉都沒機會洗。那天晚上放火時粘在臉上的灰估計都還在,反正他摳鼻子的時候,總能摳出黑灰,唾沫的顏色也是灰色的,手就不用說了,十個指甲縫全是黑的。
不過,他不認為張次公會認不出他,不管是他的戰旗還是他的戰馬,又或者是他身邊的龐碩和荼牛兒,都足以表明他的身份。即使是只看他和衛青的親近,也應該知道他是誰。
這貨態度可不怎么友好啊。不過咱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梁嘯沒理張次公,問衛青道:“你們怎么過來了?”
“韓公擔心程將軍有危險,讓我和李將軍一起過來支援。李將軍馬快。走到前面去了。”
梁嘯哦了一聲,有些明白了。李廣是一人三馬,衛青卻是漢軍騎兵的標準配置,一人一匹戰馬。再加兩成的備馬。雙方的行軍速度不可能在一個檔次上,李廣又不是那種喜歡搞好關系的人,只怕是只顧著自己痛快,搶到前面去了,把衛青等人扔在后面。
不過。他也不好說些什么,只能含糊的應付過去。
張次公本來就一肚子火,見梁嘯這副模樣,更加惱怒。他跳下馬,走到梁嘯面前,上下打量了兩眼,故作驚訝。“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冠軍侯么?怎么這副模樣,莫非是剛剛殺敗了匈奴單于,還沒來得及收拾?”
龐碩大怒。他和張次公相識已久。算是有點交情。他是梁嘯的門客,張次公對梁嘯不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喝了一聲:“張次公,注意你的身份,別忘了尊卑。”
張次公早就看到了龐碩,不過他根本沒把龐碩當回事。他瞪了龐碩一眼,反唇相譏。“龐大虎,注意你的身份,你一個給人做家奴的人,敢和我這樣說話。不怕老子打爛你的嘴?”
“你倒是試試看。”龐碩上前一步,橫刀而立。
“你敢威脅我?”張次公也火了,抽出腰間的戰刀,雙手握刀。大聲叫道:“來啊,讓老子看看你這幾年有沒有長進。”
梁嘯皺起了眉頭,有些不快。“這蠢貨是哪來的?”
衛青尷尬不已,連忙上前攔住張次公。“次公,不得對冠軍侯無禮。”
“什么冠軍侯!”張次公唾了一口,罵道:“看他們這副衰樣。肯定是吃了敗仗,這冠軍侯還能做幾天,誰知道呢?不就是走了運么,還當真自己是什么名將了。”
梁嘯眉頭皺得更緊。他呲了呲牙,站了起來,眼皮低垂。“照你這么說,我這個冠軍侯名不符實?”
張次公哼了一聲。“嗯,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數。”
“你是不是說,陛下賞罰不明?又或者是,陛下不夠聰明,被我騙了?”
“你……”張次公還沒來得及說,就被衛青捂住了手。他奮力掙開,還想再罵。衛青急了,抬腿就是一腳,將他踹得噔噔噔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仲卿,你……”
“放肆,陛下賞罰分明,冠軍侯名至實歸,豈是能容你胡說八道的?”衛青連連給張次公使眼色,厲聲喝道:“還不給冠軍侯請罪?”
張次公還要再辯,公孫敖正好趕到,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這時也趕了過去,借著扶起張次公的機會,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張次公聽了,這才意識到梁嘯的陰險,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卻倔強的站在那里,不肯給梁嘯行禮賠罪。
梁嘯拍拍手,看看衛青。“仲卿,我這敗軍之將,沒臉吃你的飯。就此告辭。”
“伯鳴,伯鳴……”
梁嘯不理衛青,翻身上馬,撥轉馬頭,看了張次公一眼。“小子,我今天給仲卿面子,不跟你計較。下次看到我,你最好離得遠一些,否則,別怪老子手黑。大虎,我們走。”
“喏。”龐碩收起刀,瞪了張次公一眼,邁開大步,跟著梁嘯走了。他的三匹戰馬都陣亡了,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戰馬,只能步行。
張次公看在眼里,更加坐實了梁嘯打敗仗的判斷,罵不絕口。衛青大怒,喝斥了幾聲,他才算收斂一些。不過,對自己的判斷,他信心十足。就連衛青都有些不安起來。梁嘯等人的模樣太狼狽了,完全是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除了吃敗仗,沒有其他解釋。
梁嘯趕到程不識的大營。
程不識正在清理戰場。與匈奴人對峙了兩天之后,李廣趕到,成了壓垮匈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看到李廣的戰旗,匈奴人就崩潰了,四散而逃。
李廣率領騎兵去追擊,程不識安排人救治傷員,清理戰場,統計雙方的傷亡人數。這些煩瑣的事務都需要時間,卻大意不得。漢軍軍法非常嚴厲,斬首數量錯幾個都有可能入罪,程不識可不希望苦戰一場,卻因為幾個數字付之東流。
不過,看到梁嘯,程不識的心情非常不錯。
“伯鳴,怎么搞成這樣了?”程不識關切的問道。
“唉,別提了。”梁嘯被張次公觸怒,心情不怎么好。“右賢王追我追了兩天,連洗臉的時間都不給我,差點就被他干掉了。”
梁嘯把這幾天的情況一說,程不識笑了起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如果不是他及時做出反應,拖住了右賢王,梁嘯能不能活著回來真的很難說。右賢王最開始決定救援后軍的時候,可是兩萬騎啊。
“將軍這里情況如何,看這樣子,是一個大勝仗?”
“多虧你襲擊了匈奴人的輜重。右賢王趕去追你了,剩下的匈奴人群龍無首,無心戀戰。李將軍又及時趕到,我算是有驚無險,小勝一場。”
“哈哈,將軍謙虛了。”梁嘯笑道:“將軍守住了這里,就是大功一件。如此一來,匈奴單于恐怕不得不撤軍了。將軍,你可要準備好,還有硬仗要打呢,不能讓單于這么輕松的走了。”
“如果真能如此,那當然再好不過。”程不識的心情不錯,和梁嘯談笑風生。“人心苦不足,我總覺得這功勞還不夠多啊。后生可畏,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善戰,我不抓緊機會,恐怕就要落后啰。”
兩人相視而笑。
長史陳安平走了過來,告訴程不識,衛青率領一萬騎趕來了。程不識連忙讓陳安平引衛青入帳。衛青雖然是天子近臣,卻是他的副將,他還不至于自降身份去迎他。
時間不長,衛青等人來到中軍。看到戰場的情況,他們就知道自己又來遲了一步,趕了幾天路,只是為了給李廣和程不識當立功見證人,心情難免不爽。見梁嘯和程不識說得熱鬧,張次公又忍不住了。“敗軍之將,還有臉在這兒說笑,真是不要臉。”
程不識一愣,立刻沉下了臉。“你在說什么?”
張次公雖然不把程不識當作真正的上官,卻也不愿意惹這個誤會。他連忙說道:“將軍,不是有人吃了敗仗么,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梁嘯含笑不語,裝作沒聽見。
程不識瞅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搖搖頭。“衛將軍,這次我能夠守住大營,擊退匈奴人,一要謝你們及時支援,二要謝梁嘯突襲得手,燒毀了匈奴人的輜重大營。若非如此,匈奴人怕是不會這么輕易的罷手。”
衛青一愣。“伯鳴……燒了匈奴人的輜重大營?”
梁嘯站了起來,笑著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在張次公等人面前晃了晃。“兩個。為什么我的臉這么黑?放得火太大,燒的東西太多,煙薰的。”
張次公的臉立刻變成了豬肝,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青也有些尷尬,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滿面笑容地上前行禮。“伯鳴,你真是不負眾望,又一次創造了奇跡啊。”
“不負眾望不敢說,只怕有些人……”梁嘯瞅了一眼張次公,哈哈大笑。“失望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