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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帝王心術

  “陛下恕罪,臣一時興奮,君前失禮。”

  “哈哈哈……”天子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南越的事也不完全是誘餌,趙氏做的那些事,我都記著呢。匈奴單于污辱過朝廷,趙佗那老匹夫也不是什么順臣。等北疆穩定,南征就會成行。不僅如此,我還要走得更遠,箕子朝鮮孤懸海外得太久,是該讓他們重回華夏衣冠了。”

  即使知道天子后來派兵攻取遼東,梁嘯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天子的心思顯然比他估計的還要大。他一心想將天子的注意力向外引,現在看來,純屬多此一取。沒有他,天子也要向外開拓。

  只不過,有了他,天子會走得更遠。

  “陛下謀劃甚大,簡直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臣實在是跟不上啊。”

  天子瞅了他一眼,輕笑兩聲,又道:“把樓船的事交給你,也是出于這個考慮。你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匈奴人對你畏懼甚深,越人對你也心懷忌憚。讓你操持南征之事,既能威懾越人,又能讓匈奴人放心,可謂是一舉兩得。”

  梁嘯再次拱手,表示佩服。

  “怎么樣,還不想去嗎?這可是兩件奇功,若是成了,萬戶侯何足道。”

  梁嘯苦笑。“陛下,臣不是不愿意為陛下效勞。只是樓船闊大,要造樓船,須到大江大湖。我朝造船基地在豫章,離長安甚遠,離淮南卻近,怕是不太合適。況且,臣種的菜……”

  天子瞪起眼睛,斥道:“南征北討,這么大的事。沒你的菜重要?年紀輕輕便求田問舍,你想做老圃嗎?還是要向天下人宣示朝廷不能用人,逼得你只能躬耕壟畝。種菜自娛?”

  梁嘯眨眨眼睛,喃喃道:“陛下……言重了。”心里卻道。你丫的敢說不是?

  “孝文皇帝當年曾嘆惜李將軍生不逢時,若生于高皇帝時,萬戶侯不足道。我現在給你機會,你卻不要,后人說起,還以為你也是生不逢時。”

  “陛下,臣不敢。”梁嘯連忙請罪。“臣其實只是嘴饞而已,哪里會想到這么多事。連累陛下名聲,臣死罪,死罪。”

  天子哼了一聲:“你饞,是吧?行,民以食為天,朝廷要你做事,總不能讓你不能吃飯。我賜你百頃良田,讓你造船之余種菜,夠不夠?”

  梁嘯大吃一驚,懷疑自己沒聽清。“多少?陛下。你說多少良田?”

  天子斜睨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沒聽錯,是百頃。不是百畝,夠你種菜了吧?”

  梁嘯翻了個白眼。我了個天。百頃可就是一萬畝啊,這得種多少菜?“陛下,太多了……”

  “你不嫌少就行。”天子擺擺手,打斷了梁嘯的推辭。“還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來,然后便回去收拾行裝,安心上路。”

  梁嘯撓撓頭。“安心上路?臣怎么聽著瘆得慌?”

  天子眼珠一轉,也覺得用詞不當。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故作嚴厲道:“不造出樓船。那百頃菜地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梁嘯沒有再提其他要求,只是希望能帶劉陵一起出發。回淮南看望她的母親。

  天子一口答應。

  梁嘯出宮,回到家,先把情況和劉陵說了一遍。劉陵倚在梳妝臺前,托著腮,眼神閃爍,一點也不意外。“天子的手段一向高明,這次又是一舉三得,天衣無縫。”

  “一舉三得?”梁嘯有點傷自尊了。他只想到了天子此舉的兩個目的。

  “可不是么,為匈奴人準備的刀,先試試南越的底氣,又把你困在豫章造船,遠離京城,豈不是一舉三得?怎么,你真以為這船造好了,攻遼東的就一定是你?”

  梁嘯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他想笑,卻沒笑出來。

  “這樓船可不是一艘兩艘,沒有兩三年時間造不成。兩三年之后,衛青已是軍中重將,你就算上陣,也就是個偏師。遼東作戰主力是騎兵,你練的水師除了做船夫,還有什么用?”

  劉陵豎起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梁嘯的額頭。“你呀,被那百頃良田騙過了。天子用了你的長處,又斷了你在軍中的根基,還落了因人善任之名,這又是一個小小的一舉三得。”

  梁嘯無語的搖搖頭。真是千小心,萬留神,還是被天子給玩了。天子這連環騙真是了得啊,防一防二,沒防住三,果然是防不勝防。可不是么,兩年后的事,誰說得準?

  梁嘯自我解嘲道:“這也沒什么不好,讓我造船,我就造船唄,正好公私兩便。”

  “如果你這么想,那禍事就不遠了。”劉陵白了梁嘯一眼。“天子讓你毗鄰淮南,你以為是機會?孰不知,這個機會也許就是他故意給你的。”她想了想,又眉頭輕蹙,道:“我們剛成親,他就把你調到豫章造船,莫不是起了什么疑心,故意把你我分開?”

  梁嘯越想越不安,真有點細思恐極的意思,連他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劉陵想多了,還是天子的手段真的神鬼莫測。他自己已經很小心,卻還沒想到這一層。這么看來,豫章造船就是一個天坑。

  說實在的,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如魚得水呢。現在想來,也許天子洞若觀火,只是看他怎么蹦跶罷了。

  “你會不會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劉陵眨眨眼睛。“可是,小心一點總沒錯,你說是不是?”

  梁嘯松了一口氣,伸出雙手,將劉陵摟入懷中,笑道:“管他一舉幾得,反正我白得百頃良田,有何不好?你這次在淮南多呆一段時間,再回長安,以后想回去就難了。”

  “是啊,就像你說的,悔教夫婿覓封侯嘛。”劉陵偎在梁嘯懷里,握著梁嘯的手,斜睨著梁嘯。“你在外面逍遙,我卻得在長安為質,豈不是正中你的心意?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呢。”

  “你看你,想哪兒去了。”梁嘯嘿嘿笑道:“要不,我把這事辭了。”

  “別。天子這么給你面子,你若還要辭,就有些不識抬舉了,以后就算冷落你一輩子,也沒人能說什么。”劉陵轉過身,捏捏梁嘯的鼻子。“你去了豫章,文姬的事怎么辦?”

  “這事急不來,既然你覺得天子可能起了疑心,不如就暫且放一放。”梁嘯沉吟道:“希望陳家那對姊妹花能成功,這樣就不必把文姬送進宮里去。宮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必去受那個罪。”

  “這倒也是。”劉陵眨眨眼睛。“可惜她也姓梁,要不然的話……”

  梁嘯盯著劉陵,眼神狐疑。“你是不是有喜了?”

  “沒有啊。”劉陵奇道:“你為什么這么說?”

  “我覺得你今天說話的口音不對,有點孕婦才有的心理,疑神疑鬼的。”

  “好啊,你敢拐著彎兒說我。”劉陵嗔道,將梁嘯撲倒在床上,鬧成一團。

  兩人說笑了一陣,梁嘯起身,去向老娘和師傅匯報。這一次離家時間不會短,有不少事要安排。內務還好,有劉陵打理,基本不用老娘操心。桓遠是留在長安,還是跟著去豫章,卻要問問他的意見。

  桓遠考慮了一番之后,決定跟著梁嘯去豫章。他在長安住了幾年,原本還不覺得有什么不適應的,上次跟著梁嘯去了一趟淮南,這才發現,他還是喜歡吳楚的氣候。豫章雖然不是老家,終究是楚地。

  梁嘯應了。他想把荼牛兒留在長安,讓他和家人多團聚,抓緊時間再生幾個娃,卻被荼牛兒拒絕了。他以鐘離期為榜樣,鐘離期不離桓遠左右,他也不離梁嘯左右。

  梁嘯沒有堅持。他身邊的確需要像荼牛兒這樣一個能夠完全放心的人。

  梁嘯去豫章造船,名義上還屬于竇嬰管轄范圍以內。離京之前,梁嘯趕到竇嬰的府中道別。

  天子優待老臣,竇嬰可以不用像等徐樂等人一樣每天坐班當值,有事宮里自會派人來請。說白了,中大夫原本就相當于顧問,等于白給竇嬰一份俸祿。

  竇嬰雖然不甚滿意,但閑得太久了,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好,也樂得天天帶著兩個仆從逛逛街市,了解與南越有關的情況。系統的情報收集則由徐樂負責,每隔三五日,徐樂會將相關的文件送來讓竇嬰過目。

  梁嘯趕到魏其侯府的時候,竇嬰剛從集市上回來,身邊跟著一個中年人,身材高大,面目粗豪,看起來像個土匪。

  一見梁嘯,竇嬰就熱情地招呼道:“伯鳴,來,給你介紹一個人。這位是潁川灌夫灌仲孺,剛剛從燕相任上歸來。”

  一聽是灌夫,梁嘯又打量了兩眼。灌夫見了,眼睛一瞪。“怎么,梁君侯這副眼神,意欲何為?”

  梁嘯哈哈一笑。這灌夫倒是名不虛名,雖然一把年紀,還是中二性格。“原來你就是灌仲孺啊,久仰大名。今日一見,著實是聞名不如見面,果然英雄。”

  灌夫咧了咧嘴,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君侯,你看,我就說英雄惜英雄,我們一定說得來嘛。”

  竇嬰擺擺手,沒理灌夫。“伯鳴,準備出發了?”

  梁嘯點點頭,走到竇嬰身邊,低聲說道:“北疆大戰在即,正當用人之計,灌君怎么反而回來了?”

  竇嬰嘆了一口氣。“這豎子闖了禍,被免了。伯鳴,你那邊用不用人?仲孺對水戰也有些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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