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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制衡

  夏侯定和田蚡之間只有利益關系,沒有君臣關系。在生死面前,他沒有替田蚡頂罪的義務。

  聽完夏侯定的交待,灌夫和韓說都傻了。他們前一段時間都接受過夏侯定的好處,誰也不曾想,這些好處竟來自于貪污的船廠經費。

  “你這殺才!”灌夫勃然大怒,飛起一腳,將夏侯定踹翻在地。“你這是坑老子么?”

  事到如今,夏侯定只是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咬緊嘴唇,一聲不吭。

  灌夫更加生氣,撲上去又要打。梁嘯咳嗽一聲:“好啦,你打死他也沒用,不如想點實在的。你們說,該怎么辦?”

  灌夫臉色糾結。“這個……君侯,也沒多少錢,就不必了吧?涉及到朝廷臉面,以后不好相處啊。”

  梁嘯不吭聲,瞟了韓說一眼。“你呢?”

  韓說雙手抱胸,靠著墻,耷拉著眼皮。“我是君侯麾下的一個小小軍侯,豈敢有什么意見,一切全憑君侯處置。”

  梁嘯也不說話,把目光又移回到灌夫的臉上。灌夫進退兩難,求助地看著梁嘯。梁嘯遞了一個眼神。灌夫明白了,轉身走到韓說面前,攏著他的肩膀。“走,一旁說話。”

  韓說皺了皺眉,卻還是被灌夫拉走了。梁嘯打量著夏侯定,歪了歪嘴。“看來你這條老命可以保住了。”

  夏侯定尷尬不已,連連拱手。他知道,如果不是梁嘯放水,僅憑灌夫是遠遠不夠的。

  “多謝君侯。”

  “你也不用謝我,我只是替你不值。”梁嘯嘆了一口氣。“征戰一生,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貪污上。未免可惜。死罪可以免,活罪逃不掉。免職之后,你去找衛青吧。在他麾下征戰,說不定還有機會立功。”

  夏侯定再次拱手。連連稱謝。

  過了一會兒,灌夫回來了,韓說跟在后面,一臉的不情愿。灌夫走到梁嘯面前,拱手道:“君侯,你看……”

  梁嘯哼了一聲。他讓灌夫旁聽,就是因為他知道灌夫和田蚡關系很好,肯定要出面把事情掩蓋下去。至于這里面有多少是同情夏侯定。那就說不準了。

  “我沒什么問題,麻煩夏侯府君自己寫一份自訴,到時候你們二位簽上大名就行。真要出了事,誰了跑不掉。”

  “一定,一定。”

  “另外,麻煩你轉告田丞相。他怎么弄錢,我管不著,但是挖坑埋我的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要不然的話。劉建就是他的榜樣。”

  灌夫打了個寒戰,用力地點了點頭。

  梁嘯對豫章船廠進行了一個徹底審計,然后寫了一份詳細的報告。派人送往朝廷。

  豫章船廠的情況很不理想,要想在兩年時間內造出天子需要的戰船,難度不小。他可以看在老兵的份上饒夏侯定一命,但是他不會替夏侯定背這個黑鍋,沒有點夏侯定的名,就是最大的同情。至于田蚡怎么向天子解釋,那是田蚡自己的事。

  天子肯定會發火,但貪污船廠經費這么點事,還不足以扳倒田蚡。

  夏侯定自知麻煩不小。也沒心思操持廬山精舍的事了。梁嘯自己接了過來,他告訴那些工匠。該怎么做,你們還怎么做。不會少你們一個錢。就算官府不給錢,我本人也支付得起。

  工匠們吃了這顆定心丸,這才安了心,繼續抓緊施工。

  船廠的事一時半會還無法開展工作,梁嘯干脆就把心思放在廬山別墅上。他修改了圖紙,加大了窗戶,改善采光。漢代的房子采光大多不好,屋里昏暗,白天也要點燈。梁嘯不愿意屋里總是一股油煙味,他決定建一座用琉璃作窗戶的新式房子。

  聽完梁嘯的修改建議,工匠們嚇得半天沒能收回自己的舌頭。用琉璃做窗戶?這位冠軍侯究竟富到了什么程度,居然如此奢侈。不過,他們不敢違背梁嘯的意思,只能按令行事。

  梁嘯派人趕往淮南,請淮南王劉安加班加點,生產他需要的琉璃。

  田蚡看完灌夫派人送來的信,丑臉扭結起來,變得更加不堪入目。

  夏侯定是誰?他已經想不起來了。求他買官的人多了去了,區區一個豫章太守,誰記得那么多。挖坑害梁嘯?這更是捕風捉影,至少他自己沒有任何印象。

  田蚡讓人請來了門客藉福。藉福一聽,卻有些印象,確認夏侯定是花了一百金買的官,得了豫章太守之后,他非常感激,經常派人送一些豫章的特產來。上次來的時候,正值梁嘯大婚,藉福曾提及梁嘯和田蚡之間的沖突,大概是夏侯定想表忠心,才做出這些事。

  田蚡一聽就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夏侯定自己的主意,肯定是藉福的要求。門客就是臣子,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他被梁嘯欺負得這么狼狽,門客要為他出氣,也是很正常的事。

  “梁嘯不是普通人,這樣的事,以后就不要做了。”田蚡撓了撓眉心。“除非有能置他于死地的辦法,否則不要輕舉妄動。”

  “喏。”藉福應了。他也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別說灌夫已經出面把事情壓了下來,就算沒壓下來也沒關系,這么一點事還傷不到田蚡。

  田蚡問道:“怎么向陛下交待?”

  藉福說道:“這次恐怕要破點財。”他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也是個機會。如果能找到梁嘯、灌夫貪墨的證據,或許可以打壓一下竇嬰的風頭。”

  田蚡皺起眉,沉吟良久,嘆了一口氣。“夏侯定啊,這筆生意虧大了。”

  天子皺起了眉。“豫章船廠的情況怎么會這么差?”

  田蚡笑道:“陛下,自本朝建立以來,南方就沒有發生過大的戰事,戰備松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這也算有利有弊,沒有什么框架,才好大展拳腳嘛。以陛下的圣明,以梁嘯的能力,用不了幾年,豫章船廠就會重現秦時規模,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正如北疆的情況一般。”

  天子瞅了田蚡一眼,臉色稍霽。“話雖如此,可是需要的開支卻比之前預計的多不少。北疆的戰事尚未結束,從哪兒籌集所需的費用?大司農能拿得出來嗎?”

  “大司農正全力支撐北疆的戰事,恐怕抽不出太多的財賦。不過,等籌備完成,應該也差不多了。陛下,臣愿意獻千金,以解燃眉之急。”

  天子很意外,著實打量了田蚡片刻,心生疑竇。“丞相主動納金,卻是為何?”

  田蚡長嘆一聲,裝出一副內疚的模樣。“陛下,論公,臣身為丞相,有選賢之職。夏侯定不能勝任,是臣用人不當。縱使陛下寬恕,臣也難辭其咎,愿意納金贖罪。論私,臣身為國戚,為朝廷分憂也是義不容辭的事。臣能力有限,既不能征戰沙場,又不能講學論道,只就有捐些錢,聊表寸心了。”

  天子點點頭,難得的溫和。“你的心意,我領了。錢嘛,就不用了。南征又不急在一時,縱使拖上一年半載的,也沒什么問題。倒是北疆的戰事正是緊要,將士們凱旋在即,該有的賞賜要盡快籌集到位,莫寒了將士之心。”

  “陛下放心,臣早就安排妥當了,就連封賞的土地,臣也一應準備到位。”

  “如此甚好。”天子非常滿意,又和田蚡說了一陣閑話,像家人閑聊一般輕松自在。

  田蚡卻有些著急。他明里暗里的提醒天子竇嬰最近風頭太勁,名聲太響,天子卻無動于衷。這可如此是好。他和竇嬰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對手,長此以往,他很可能再次被竇嬰壓住。

  田蚡左思右想,做出了一個決定,看似不經意的提了一句。“陛下,臣聽說梁嘯南行時,曾在灌家住過幾日,灌夫招待甚是殷勤。”

  “怎么了?”

  “派灌夫為副,本是要讓他制衡梁嘯,如今兩人成了忘年交,豈不有失朝廷本意?韓說雖然忠心無虞,畢竟年輕,又出身富貴,恐怕不是梁嘯那種草莽之徒的對手。依臣看,應該再派一個監軍為好。”

  天子轉了轉眼睛。“監軍就不必了,還是選派一個合適的豫章太守為宜。另外,豫章船廠責任重大,不能再由豫章管理,還是轉到少府轄下,由朝廷直接管理比較好。”

  田蚡臉色一變,大失所望。夏侯定失官,騰出了豫章太守的空缺,他正準備派另一個人去上任。沒想到天子把豫章船廠直接轉到了少府。少府是天子私府,不歸丞相府統轄。如此一來,豫章郡還有什么油水可撈?

  田蚡暗自叫苦,卻不敢爭辯,生怕天子起疑。如今形勢不比從前,出身陳家的兩位夫人有了身孕,竇嬰復起,名聲卓著,陳竇兩家有死灰復燃之相,連王太后都不敢輕易惹天子不高興,他就更不敢自找麻煩了。

  田蚡喏喏退下。他剛出了大殿,天子臉上的笑容便散去。他盯著田蚡的背影,輕笑一聲,滿是輕蔑。他轉過身,對隱在帷幕之后的郭舍人說道:“傳竇嬰入宮,有人說他的閑話了,他總得來給朕一個交待。”

  郭舍人應了一聲,笑嘻嘻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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