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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對峙

  草原上有很多沼澤。

  看起來河水淺淺,牧草青青,提起褲腳就能過的地方,卻很可能藏著能夠吞噬人的陷阱,不管是人是馬,一旦落入就休想離開,如果沒有人援救,就只能慢慢地陷入絕望。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這一點,而一向重視地理的梁嘯更不會忘記這一點。在他來之前,馬戎就已經了解到了一些情況,他來之后,更是對選定的戰場內所有的沼澤進行要點標注,并要求所有的將士熟記在心,以免誤入,白白損失了性命。

  烏孫人應該也知道,只是看著梁嘯在前,他們追得忘形,一時忘了沼澤這回事,等一些騎士縱馬踏入松軟的沼澤地,再也跑不起來的時候,他們才重新想起沼澤的危險,紛紛撥轉馬頭,停止追擊。

  即使如此,還有百余騎已經落入陷阱,不敢動彈,只能大聲求救。

  梁嘯輕松沖出了烏孫人的包圍,回馬駐地,命令弩手狙擊那些企圖將同伴拖出沼澤地的烏孫人。

  配備了千里眼的強弩射程三百步左右,遠遠超過烏孫人手中的弓。他們站在烏孫人的射程之外,從容不迫的射擊,將一個接一個的烏孫騎兵射倒。在接連損失了數十人之后,烏孫人不敢再冒險救人,只能站在安全距離以外,眼睜睜的看著同伴漸漸被沼澤吞沒。

  烏孫騎兵最后的慘叫聲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讓人不寒而栗。

  獵驕靡趕到現場,看著兩百多步的梁嘯等人,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在梁嘯選定的戰場上接戰,遇到這樣的事是正常的,沒遇到才不正常。盡管如此,他還是非常遺憾。

  梁嘯撤得太快了,快得讓他來不及反應。

  一萬騎兵剛剛開始加速,還沒與月氏人、大宛人接戰,梁嘯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月氏人、大宛人一聽到命令,立刻拋開烏孫人,迅速撤離。被打懵的烏孫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撤出了戰場。等增援的烏孫騎兵趕到,才知道對手已經離開。他們能做的只有將消息通知獵驕靡,請求下一步行動。

  等獵驕靡做出繼續追擊的決定,大宛人、月氏人已經撤過伊犁河,只剩下殿后的梁嘯。烏孫人想圍住梁嘯,可是他們力不從心。不論是戰馬還是戰力,梁嘯等人都超過烏孫騎士一籌,盡管近萬烏孫騎兵從四面八方圍過來,還是沒能及時困住梁嘯,最后讓梁嘯從容地撤出戰場,又把他們誘入了沼澤。

  雖然取得了場面上的優勢,可是獵驕靡卻還是一種被梁嘯戲耍的感覺。這是他們第一次交手,兩萬騎兵上陣,付出了近千人的傷亡代價,不僅沒能擊敗只有七八千騎的梁嘯,還被他羞辱了。如今梁嘯扼守住這條狹窄的通道,讓坐擁數萬騎的他無可奈何。

  獵驕靡壓制住下令強攻的沖動,冷冷的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河對面的廣闊草地上,大宛人、月氏人已經在重新列陣,河邊倒是沒什么兵力,只有兩百多人,看起來像是準備接應的衛隊。可是獵驕靡并不這么認為,他雖然還沒有搞清楚所有的細節,但是梁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多的戰術安排,如果說沒有事先準備,打死他也不相信。

  獵驕靡下令停止前進。

  見烏孫人沒有繼續追擊,梁嘯撥轉馬頭,從容涉水過河。亞馬遜女戰士們接上他,擁著他,一起向山坡走去。梁嘯下了馬,讓人給明珠療傷。雖然占據了主動,但畢竟是被優勢敵人圍住,受傷在所難免。明珠中了五箭,好在沒有傷到要害。梁嘯本人也中了兩箭,有鐵甲護體,也只是皮外傷。可是看起來挺嚇人,血流得滿袖子都是。

  洛緒麗非常擔心,聲音都變了。梁嘯哈哈一笑,解下甲胄,命人包扎。親眼看到傷口,確認沒有傷到骨頭,洛緒麗才放了心,親自替梁嘯包好傷口,再也不肯離開半步。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受點傷算什么。”梁嘯不以為然。“你又不是沒看到我身上更嚴重的傷,這次怎么這么緊張。”

  洛緒麗撅著嘴。“我以前沒看過這么多血嘛。”

  梁嘯扯起衣服,蓋住傷口。看到傷痕固然驚心,但血淋淋的傷口更有震撼力。洛緒麗終究是權貴出身,何嘗看到這種場面。沒上過戰場的人只知道戰場的熱血、浪漫,上過戰場的人才知道戰場有多么慘烈。

  梁嘯舉起千里眼,打量著河對岸的烏孫人,有些遺憾。雖然取得了一些戰果,但獵驕靡的謹慎及時止血,沒有達到他預期的結果。接下來的仗要怎么打,還得多琢磨琢磨。

  “塞巴斯。”

  塞巴斯連忙按著刀,飛快的跑了過來。“將軍,有什么吩咐?”

  “通常你們這邊什么時候會下雪?”

  “那可早著呢。現在才七月份,不到十一月,幾乎不會下雪。”

  “那山里呢?”梁嘯一指遠處的天山。

  “那可就早多了。山里冷,八月底就可能下雪了。”

  梁嘯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山里下雪的時間就是獵驕靡的時間底限,獵驕靡此刻應該比他更著急。既然速勝不可能,就沉下心來,和獵驕靡拼拼耐心。

  梁嘯坐在山坡上,反復推敲戰術。

  獵驕靡派出百余斥候,沿河而行,探查沼澤的位置,尋找通道。

  梁嘯也派出弩手,跟蹤烏孫騎兵,一有機會就進行遠程狙擊,不讓他們安心探索。弩手用的都是滑輪單兵狙擊弩,射程超過烏孫人手中的騎弓兩倍以上,可以在烏孫人的射程外從容射擊。面對這種射程超遠,精度也絲毫不差的狙擊弩,烏孫人苦不堪言,毫無反制手段。在損失了數十人之后,他們只能放棄了探查。

  看到烏孫人狼狽撤退,弩手們放聲大笑,策馬奔馳,盡情的表達著對烏孫人的蔑視。烏孫人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只得回報獵驕靡。

  獵驕靡并不著急。他只是仔細的詢問斥候探查的情況,然后在地圖上一一標明。凡是梁嘯重點防護的地方,他一一在地圖上做了標記,然后派出更多的斥候,向更遠的地方探查。

  河谷中的沼澤是會移動的,既然梁嘯不讓他探查,他就通過梁嘯的反應來猜測沼澤的范圍,尋找通道。

  雙方隔河對峙,除了零星的戰斗之外,再也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沖突。

  夜幕降臨,雙方各自扎營。伊犁河兩岸豎起了一頂頂帳篷,點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除了負責警戒的將士,大部分都圍著篝火喝酒吃肉,消去一天的疲憊,準備休息。

  梁嘯請來了阿奢那和煎靡,分析白天的戰況。因為戰場在河對岸,他們無法統計斬首數量,只能得到已方的損失。根據初步統計,大宛、月氏各損失兩三百人,估計烏孫人的損失應該遠遠超過這個數字,結果令人非常滿意,至少阿奢那和煎靡都非常滿意。

  煎靡匯報完了戰況,有些不理解,又追問道:“將軍,為什么不一決勝負?我看烏孫人的實力很一般,我們完全可以戰而勝之。”

  “你這么覺得?”

  “難道將軍不這么認為?”煎靡又拉上了阿奢那。“大祿,你覺得呢?”

  阿奢那呷了一口奶酒。“我也有些不太理解。從今天接戰的情況來看,烏孫人的實力的確一般,我們有機會取勝。不過,我相信將軍一定有將軍的計劃,只是我們沒有理解而已。”

  “將軍,你給我們說說吧。”煎靡央求道。

  梁嘯點點頭,用小刀割下一片烤得焦黃的羊肉放進嘴里,慢慢地嚼著。他其實不太愿意給阿奢那講這些戰術安排。月氏不同于大宛,甚至不同于大夏,一旦月氏強大起來,他們隨時有可能反目成仇。阿奢那熟諳政治,如果在軍事上再進步,有可能成為勁敵。

  “這片河谷是個好地方,不僅適合養馬,連羊肉都與眾不同。”梁嘯又割了一片肉,遞給煎靡。“你也嘗嘗。”

  煎靡接過羊肉,卻還是眼巴巴的看著梁嘯,希望聽到更直白的解釋。

  梁嘯無奈,只得開啟啟蒙模式,為煎靡答疑解惑,順便讓阿奢那占點便宜。別看月氏人也是游牧民族,曾經一度雄霸河西,打是烏孫滅亡,大夏無語。可是論戰術素養,這些全靠自己領悟的游牧民族哪能和中原人相提并論。

  “今天能夠取勝,固然和將士們的英勇分不開,卻也是我們有心算無心的結果。我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預先做了很多演練,而烏孫人卻對我們的準備一無所知。倉促之下,他們自然要吃虧。”

  阿奢那微微頜首,煎靡卻連連點頭。這些天,他們一直在做針對性的訓練,否則今天不會這么順利。幾個戰術銜接得行云流水,非常自然,幾乎沒有浪費一點時間。

  “我們全是精銳,而且是真正的精銳,但獵驕靡派的人卻不是,他們只是普通的騎兵。他的精銳衛隊還沒有動,因為我們沒給他機會。一旦我們被纏住,他看到戰機,出動精銳力量,我們承受的壓力將會迅速增加,甚至有可能崩潰。”

  “沒錯,見好就收,既能檢驗一下訓練的成果,又能讓將士們增添一些信心,下次再遇到烏孫人,就不會這么緊張,可以打得更加從容。”阿奢那立刻領悟了梁嘯的用意。“今天打得還是有些緊。”

  “大祿果然眼光毒辣。”梁嘯贊了一聲,又深深地看了煎靡一眼,提醒他像阿奢那學習,多動動腦子。要想做一名真正的將領,光靠勇敢是不夠的。“獵驕靡有四五萬人,他損失一兩千人沒問題,可是我們如果損失了這么多人,可能就會傷了元氣,士氣會受到重大挫傷。”

  梁嘯頓了頓。“既然交戰,損失在所難免,可是這種不必要的犧牲能免則免。我希望盡可能的將每一個戰士都安全的帶回去。”

  “將軍的仁心,果然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阿奢那立刻表示支持。他當然希望盡可能的減少傷亡,這些士卒可都是他的本錢,少一個都是割他的肉。如果能在梁嘯的指揮下戰勝烏孫人,經受住了考驗,這些人將成為真正的精銳,是他在月氏的最大保障。

  “你們回去之后,要多與將士們交流,看看我們的戰術安排有哪些適合,又有哪些還有改進的余地。任何一點有益的改進都不能忽視,勝利往往就是由這些不起眼的改進積累而成。”

  “將軍放心,我們會這么做的。”

  梁嘯又吩咐了一番,最后對煎靡說道:“原本想速勝,現在看來,獵驕靡非常謹慎,可能未必會給我們這樣的機會。你送信回要塞,讓老安德魯帶三千步卒趕過來。”

  “喏。”煎靡不假思索,一口答應。

  阿奢那看了梁嘯一眼,沉吟片刻。“將軍準備將戰事拖到冬天,逼獵驕靡主動撤退?”

  “有備無患而已。當然了,如果能這么做,我求之不得。大祿,你有問題嗎?”

  阿奢那笑了。“我能有什么問題,我正希望將軍能多訓練一段時間呢。不過,如果在河谷過冬,這糧草輜重的籌集可就要抓緊了。烏孫人可就在對面,他們不會手軟的。”

  梁嘯搖搖頭。“這個問題我已經想過了。如果和烏孫人一樣,這些牧人何必拋棄獵驕靡,依附我們?”

  “將軍的意思是”

  “這種奪人衣食的惡事,就讓烏孫人去干吧,我們等著黑吃黑。”梁嘯咧著嘴笑了。“他們人多,我們人少,到時候就算是搶一半燒一半,也夠我們過冬了。可是獵驕靡”

  阿奢那愣了片刻,哈哈大笑。他一拍大腿,挑起大拇指。“將軍,你這一招黑吃黑用得好,如果到時候還有多余的,再送一點給那些塞人,他們還能不把將軍當成神一樣供奉?”

  煎靡也反應過來,他撓著腦袋,嘿嘿傻笑。“這就叫借花獻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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