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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陷阱

  “推出去砍了!”多羅斯氣急敗壞,連聲咆哮。

  幾個親衛走了上來,將違令的幾個騎士摁倒在地,卻沒有拖下去,神情猶豫,似乎在等待什么。

  梁嘯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多羅斯,嘴角帶掛著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多羅期更覺得丟臉,推開親衛,拔出戰刀,指著一個甲騎喝道:“我的命令,你有沒有聽懂?”

  甲騎低著頭。“聽懂了。”

  “那撤退的號令,有沒有聽到?”

  “聽到了。”

  “戰場上違令,該不該殺?”

  甲騎猶豫了好一會,嚅嚅說道:“該……該殺!”

  “好!算你還有點志氣。你放心的去,你的家人,我會照顧的。”多羅斯說完,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甲騎的首級。

  眾人駭然,臉色大變。

  多羅斯寒著臉,一口氣砍下了十幾顆首級。這些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勇士,戰功卓著,資歷也最老,現在卻因為訓練時不能嚴格遵照命令而死在多羅斯的刀下,不僅甲騎們嚇了一跳,多羅斯自己也心痛不已。可是他也清楚,如果不用狠厲手段,他再練多久都沒用,總是差那么最后一口氣。

  慈不掌兵,必要時只能鐵血無情。

  多羅斯命人將十幾顆首級挑在矛上,巡視一圈,然后下令再次演練。

  人還是那些人,陣還是那個陣,但這一次多了幾分肅殺之氣,十幾顆血淋淋的首級在前,沒有人敢再不當回事。他們控制著戰馬,沉默的前行,小跑,沖鋒,轉向,撤退,整齊劃一。

  多羅斯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梁嘯。“如何?”

  “如果每次都能像這樣,勉強可行。”梁嘯點點頭。“抓緊時間再練,要把這些教訓刻在他們心里,讓他們唯命是從。”

  “好!”多羅斯咧了咧嘴,神情有些勉強。

  梁嘯上馬,走了兩步,又勒住了韁繩,轉身看著多羅斯。“你聽過木桶原理嗎?”

  多羅斯茫然的搖搖頭。

  “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不取決于最長的那塊木板,而是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木板。”

  多羅斯眨眨眼睛。梁嘯笑笑,輕踢坐騎,在荼牛兒等人的簇擁下,輕馳而去。多羅斯想了片刻,用力握緊拳頭,咬了咬牙,轉身看向正在山谷中奔馳的騎士。親衛們看到他的臉色,都覺得后脊梁涼嗖嗖的。

  他們有一種預感,多羅斯動了殺心,還會有人因違令而死。

  梁嘯下了坡,向北走了沒多遠,便有月氏人追了上來,攔住了梁嘯。梁嘯有些奇怪,但他并不緊張。他和阿奢那約好的,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他會直接用號角聲通知,而不是派人來。

  派人說明問題并不嚴重。

  可是聽完月氏人的解釋,梁嘯卻覺得問題很嚴重。他立刻撥轉馬頭,趕回峽口。一到石陣,他就跳下坐騎,奔上射臺,取出千里眼,查看峽口外的陣地。

  峽口外空蕩蕩的,一個人也看不到。烏孫人走了。

  阿奢那趕了上來,苦笑道:“將軍,是不是有些古怪?”

  梁嘯聳起眉,過了半晌,又慢慢放平。“的確有些古怪。獵驕靡這是去了哪兒,是真走了,還是誘我們出去?”

  阿奢那苦笑著搖搖頭。“猜不出來。”過了片刻,又說道:“都有可能。”

  梁嘯想了想,讓人叫來十幾個精明干練的塞人,讓他們出峽打探情況。塞人聽了,脫去甲胄,換上牧民的服裝,出了峽口,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梁嘯也出了石陣,但他沒有走遠,他在獵驕靡駐營的地方轉了半天,他仔細查看烏孫人宿營留下的痕跡,推測著獵驕靡扎營的部署。

  “君侯,你在看什么?”亞歷山大湊了過來。

  梁嘯看了他一眼,指指面前的營地舊址。“你能看出獵驕靡扎營時的安排,能看出獵驕靡的中軍大帳在哪里嗎?”

  亞歷山大沉默了片刻,回想了一下剛才走過了地方,最后把目光收回眼前。“這里應該就是中軍大帳。這附近的草皮都被踩沒了,應該是人走動最多的地方。從整個營地來看,這里也是中心點,不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很難直接攻擊這個大營。”

  梁嘯贊賞的點點頭。幾年的征戰,亞歷山大的進步最明顯。他不僅是每次沖鋒陷陣時的絕對主力,而且肯動腦子,善于思考。相比之下,帕里斯就不那么用功,心思也更多的放在獵艷上,就連他最喜歡的射箭都算不上出類拔萃。

  “你覺得烏孫人為什么離開?”

  亞歷山大有些緊張。他搓搓手,想了好一會兒。“我覺得他是看到我們的陣地堅固,自認無法攻破,所以干脆撤離。如果我們出峽野戰,就等于主動放棄了峽谷的有利地形。如果我們不出峽,他就可以去攻擊塞人,擄掠牛羊,以備過冬。”

  梁嘯心頭一動,覺得亞歷山大說得有理。獵驕靡離開這里,也可能是因為塞人鬧得比較兇,他率領主力鎮壓去了。這說明之前安排塞人出峽的決定起作用了,可是塞人一盤散沙,恐怕不是獵驕靡的對手。獵驕靡鎮壓了塞人之后,不僅得到了輜重補給,又會抓到炮灰,到時候再來攻陣怎么辦?

  山谷里還有幾百塞人,這些塞人現在已經融入隊伍,牧羊、砍樹,打造武器,什么都干,就剩拿起武器一起戰斗了。如果獵驕靡再押上幾千塞人炮灰來,他們恐怕又要生變了。

  不能坐視不理,不管能不能救下塞人,至少要做出營救的姿態。

  梁嘯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兵力不足,經過幾次戰斗,現在總兵力只有五千多騎,就算加上塞人也不足六千。如果再分兵,力量就太薄弱了,一旦遇上獵驕靡的主力,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不管多么精妙的戰術,最后還是要靠實力來實現的。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便能以勝弱強的事,只有故事里才有。

  梁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么老安德魯還沒到?就算是山路難走,他也該到了。難道他遇到了意外情況,又或者,獵驕靡離開,就是去截他了?

  梁嘯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怠慢,立刻叫來了煎靡,讓他安排人西行打探消息。煎靡聽了梁嘯的分析,也覺得可能性頗大,立刻安排得力的斥候,一人雙馬,趕去打探情況。

  峽口向東三百里,獵驕靡立馬一座矮坡之上,看著烏孫人像狼群一般追得塞人狼狽不堪,心思卻已經飛回了峽口。

  來追殺塞人并不是他的目的,塞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動手。他離開峽口,是因為他看了峽口的陣地之后,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機會攻破梁嘯的陣地,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主動撤退。

  撤退不等于放棄.相反,這是一個陷阱。如果梁嘯追出來,那他就別想再回去了。

  因為匈奴右賢王已經率領三萬騎進入伊犁河谷,就在峽口外百里。只要梁嘯出了峽口,離開了他精心布置的陣地,右賢王就會第一時間截斷他的后路,讓他無路可逃,只能野戰。

  就算梁嘯再善戰,在烏孫和匈奴總共六萬騎的夾擊下,他也必敗無疑。事實上,只要他離開了峽口陣地,即使沒有匈奴人助陣,獵驕靡也有足夠的信心擊敗他。

  然而,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建立在梁嘯離開峽口的基礎上的,所以獵驕靡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戰場上,而是三百里外的峽口。

  梁嘯會出戰嗎?

  一名騎士從山下飛奔而來,沖到獵驕靡面前,大聲說道:“昆莫,還像以前一樣嗎?”

  獵驕靡點點頭,撥轉馬頭,向西看去。

  騎士飛奔而去,將獵驕靡的命令傳到各部。正在追殺塞人的烏孫人紛紛吹響號角,將落敗的塞人往西驅趕。塞人被追得魂飛魄散,見烏孫人的圍堵露出缺口,也不管方向,立刻突圍,向西狂奔而去。

  獵驕靡歪了歪嘴,笑而不語。

  梁嘯很快知道了獵驕靡的位置。

  倉惶逃命的塞人拜倒在梁嘯面前,苦苦哀求梁嘯出兵求援。獵驕靡一路東行,對塞人大肆報復,如果梁嘯再不施以援手,塞人就要被獵驕靡殺光了。到時候獵驕靡會吃著塞人的牛羊,將塞人趕到梁嘯的陣地上,用塞人的尸體填平石陣。

  梁嘯覺得有理,但是他沒有立刻動身,他只是安撫塞人,保證一定會為他們報復雪恨。

  他在等老安德魯的消息。

  兩三天時間,陸續有近千塞人潰兵逃到峽口,說辭基本一致,獵驕靡正在追殺塞人,塞人處境艱難,希望梁嘯出手相助,救塞人一命。就連煎靡都按捺不住,幾次想向梁嘯請命,要身先士卒,攻擊獵驕靡,援救塞人。

  可是梁嘯拒絕了。

  塞人來得越多,他越覺得不對頭。獵驕靡有三萬多大軍,他全力以赴的追殺塞人,能讓這么多塞人逃到這里?幾十個,上百個,那還情有可由。近千人,是不是太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梁嘯仔細詢問了所有的塞人,仔細分析之后,越發肯定自己的直覺。

  這是一個陷阱:獵驕靡追殺塞人是假,誘他出谷才是真。他這是攻陣沒有勝利,轉而想以野戰取勝。

  梁嘯耐心地又等了兩天,終于知道了答案,結果讓他大吃一驚:匈奴人就藏在峽口西百余里的一個山谷里,數量不明。從馬蹄踩踏地面留下的痕跡和匈奴人的警戒范圍來看,人數不少,至少有兩萬。

  更讓梁嘯揪心的是老安德魯被匈奴人堵在了山谷里,只不過他們占據了有利地形,匈奴人一時啃不動他們,雙方正在僵持。

  梁嘯一下子明白了獵驕靡的險惡用心。怪不得獵驕靡一退就是三百里,這是要拉開距離,好讓匈奴人斷他的后路啊。這要是被匈奴人截住了,無法再退回峽谷之中,面對匈奴人和烏孫人十倍兵力的夾擊,他哪里還有活路。

  必死無疑啊。

  梁嘯立刻找來煎靡、阿奢那和多羅斯商量,老安德魯被困,必須要去救,否則老安德魯他們堅持不了太久。可是救安德魯,必須面臨著烏孫人去而復返,截斷后路的危險。

  該怎么做?

  一聽說老安德魯等人被匈奴人困住,不僅煎靡急了,帕里斯、亞歷山大等人都急了。那些希臘步卒中有不少是他們的祖輩、父輩,至少也是族人關系,他們被匈奴人困住,豈能不救。

  面對煎靡和帕里斯等人的苦苦哀求,梁嘯幾乎答應了他們,但最終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沖動,靜下心來,反復推演可能的結果。

  看起來,率先攻擊匈奴人是最合適的。一來匈奴人離得近,二來有老安德魯等人助陣,可以內外夾擊匈奴人,取勝的機率更大。三來獵驕靡離得比較遠,他收到消息再趕回來,至少要三天時間,等他趕到,匈奴人已經被擊敗的可能性極高,梁嘯可以從容反擊獵驕靡。

  可是梁嘯反復思考之后,覺得還是先打獵驕靡比較好。

  阿奢那等人都很意外,表示無法理解梁嘯這么做的原因。面對阿奢那等人的疑問,梁嘯說道:“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我們攻擊匈奴人,獵驕靡會不會坐山觀虎斗?”

  阿奢那、煎靡等人互相看看,搖搖頭。“不會,獵驕靡肯定會借著這個機會,與匈奴人聯手攻擊我們。”

  “那我們攻擊獵驕靡,匈奴人有沒有可能坐山觀虎斗?”

  阿奢那撫著胡須,想了想,一拍大腿。“完全有可能!獵驕靡被我們打得越慘,越需要匈奴人的幫助,到時候匈奴人就可以向獵驕靡討要好處。如果獵驕靡被我們打死了,或者兩敗俱傷,匈奴人正好占領這片牧場。匈奴人兇殘,到時候很可能翻臉不認人,連烏孫人一起殺。”

  “那就是了。”梁嘯拍拍手,咧嘴而笑。“那我們就先干掉獵驕靡,然后再和匈奴人一決高下。他想驅狼吞虎,那我們就讓他看看究竟誰才是虎。”

  “將軍,我們兵力有限,要想擊敗獵驕靡,恐怕損失不會小。”

  “這不是還有塞人嘛。”梁嘯揚揚眉。“我想,對圍攻獵驕靡,塞人應該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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