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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尸體

  在梁嘯身邊的所有騎士中,論訓練之精,實力之強,既不是大宛人,也不是大夏甲騎,而是龐碩、亞歷山大等人為首的親衛騎。

  從跟著梁嘯的那一天起,他們就是真正的職業軍人,平時除了訓練之外,沒有任何事值得關心。他們接受過桓遠和鐘離期的訓練,平時也從不放松,只要有時間,每天至少要訓練一個時辰以保持狀態。

  至于他們個人有針對性的練習,并不計算在內。

  可以說,他們不僅是這個時代真正的職業軍人,而且是當之無愧的最強戰士。相比之下,即使以戰斗為天職的亞馬遜女戰士也未必能超過他們。在如何訓練出成績這一點上,沒有人比梁嘯的認識更深。

  相對而言,梁嘯在他們身上投入的資金也非常驚人。盔甲、武器、戰馬、平時的衣食,哪樣不要花錢?長安有錢的將領很多,但舍得在部曲身上這么花錢的,梁嘯獨此一家,也因此練就了睥睨天下的精銳。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人從加入梁嘯的親衛營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梁嘯,沒有離開過戰場。他們熟悉梁嘯的戰術,熟悉梁嘯的一舉一動,甚至不用梁嘯說話,只要梁嘯一舉手一投足,他們就知道梁嘯要干什么。

  他們儼然已經成了梁嘯身體的一部分。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當上百訓練有素的勇士共進退、同生死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人能擋住他們的全力一擊。雙方剛接觸,梁嘯和火狐等箭手、弩手就展現了這種配合的強大威力,在第一時間射殺了對方的將領。

  千夫長落馬,匈奴人大驚失,亂作一團。

  沒給他們任何緩沖的時間,梁嘯等人殺入陣中。龐碩揮舞長刀,左劈右砍,連殺數人,一馬當先的沖到匈奴人的將旗前,手起刀落,一刀將匈奴人的將旗連同舉旗的匈奴勇士一起斬為兩段。

  “嘩啦啦”一陣響,匈奴人的戰旗傾倒,一個長刀手拍馬趕上,扯下戰旗,挑在刀尖,揚長而去。

  一個沖鋒,斬將,奪旗!

  雙方一觸即分,梁嘯等人像一柄巨劍,毫不留情的斬斷了匈奴的陣型,留下數十具尸體和滿地的鮮血。他們一沖出匈奴的陣拋,立刻撥轉馬頭,又向驚魂落魄的匈奴人追了過來,射出一陣箭雨。

  開始的時候,他們是相對而馳,雙方都可以很方便的射擊,匈奴人的射程略遜一籌,人數卻占優勢。現在梁嘯等人迅速轉身,繞到了匈奴人的右側,匈奴人頓時陷入了被追擊的困境,人數優勢再也發揮不出來,反而成了劣勢。他們要想射中梁嘯,就必須掉過來,可是數百人的隊伍可沒那么容易掉頭,更何況梁嘯等人貼身尾追,也不可能讓他們掉頭。

  轉眼之間,匈奴人就陷入了全面被動。他們能做的只有兩件事:加快速度逃跑,甩掉梁嘯等人。返身接戰,殺出一條血路。

  可惜,不管哪個選擇都不是好選擇。

  返身接戰的匈奴人很快就意識到,論近身格斗,他們根本不是這些手持長矛、長刀,身穿鐵甲的漢軍騎士對手,手中的彎刀還沒舉起來,對方的長矛就捅到了胸口。就算運氣好,砍中了對方,也無法給對方造成什么有效的傷害。

  至于逃跑,匈奴人最擅長的逃跑,此時此刻也顯得那么力不從心。他們的戰馬沒有大宛馬快,他們的弓箭射程沒有對方遠,更要命的是不管他們怎么扭轉身體,也很難找到一個舒服的射擊姿勢。

  梁嘯等人就像附骨之蛆,牢牢的占據了匈奴人的右后方射擊死角,

  雙方在草原上奔馳追擊,匈奴人一個接一個地中箭落馬,隊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等匈奴人好容易轉過馬頭,奔了回來的時候,一千騎只剩下一半左右,其他人已經落馬,有的還在戰場上倉惶逃竄,有的則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梁嘯等人一直追到匈奴人陣前三百余步,才緩緩勒住戰馬,又恢復了剛才那副懶散的模樣,慢騰騰的往回走。不時有人彎腰撿起一根長矛,或是一囊箭,掛在自己的馬背上。

  匈奴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百余騎對陣一千騎,以一當十,也能勝得這么輕松?

  難兜的額頭全是冷汗。他有一種感覺,即使沒有援兵,梁嘯也有足夠的實力和他對陣,即使不能取勝,梁嘯也可以從容而退,他根本不可能抓住梁嘯。

  如果梁嘯的手下都如此強悍,那獵驕靡要想戰勝他簡直是做夢,即使是手握三萬精騎的右賢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有一萬騎的他更沒什么取勝的希望。虧得剛才沒有沖動,否則他現在可能和那個千夫長一樣,回不來了。

  難兜下令全軍戒備,不準隨意出擊。

  聽到匈奴人的號角聲,梁嘯長出一口氣。他再次回到山坡上,下馬休息。

  天暗了下來,難兜派出去的斥候回來了。他們帶來了驚人的消息:在梁嘯身后不到十里的地方,大片的河谷之間,到處都是尸體,烏孫人的尸體,一眼看不到頭。烏孫人已經被梁嘯擊敗,正在向東撤腿,月氏人、大宛人和塞人組成的聯軍正在追擊。

  難兜不敢再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望,他決定等右賢王趕到再說。

  右賢王在難兜身后七十余里。

  他帶著牛羊和輜重,行軍速度有限,但他從心底里也沒打算迅速趕到戰場。在他看來,梁嘯和獵驕靡勢均力敵,沒有兩三天時間很難分出結果。兩三天之后,不管誰贏了,他正好趕到戰場撿果子。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梁嘯僅用一天時間就擊敗了獵驕靡,而且大獲全勝。

  聽到難兜派人送來的消息,右賢王的第一反應是難兜怯戰,在胡說八道。這并不稀奇,匈奴將領中怕漢人,特別是怕梁嘯的人不在少數,在作戰不利時,夸大對手的實力來掩蓋自己的無能是一種最常見的手段,包括右賢王本人都很擅長這一套。

  最讓右賢王不解的是獵驕靡與梁嘯交戰的地點。不是說好向東撤出兩三百里,好讓匈奴人截擊梁嘯的后路么,獵驕靡的腦袋被馬踢了,居然又趕回來了?

  右賢王不放心,派使者趕往難兜的大營,詢問具體的情況。使者派出去了,他自己也越想越不安,下令全軍戒備,特別是輜重營要小心。兵馬未到,牛羊先行,上次河南之戰,匈奴人最后撤兵就是因為梁嘯襲擊了他們的輜重大營。

  時隔數年,右賢王不想重蹈覆轍。

  梁嘯立馬河畔,放下了手里的千里眼,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本想趁夜偷襲,但是看了一圈之后,他還是放qi了。統兵的匈奴將領夠謹慎,大營守得很堅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機會。強行突襲,只會自取其辱,萬一中了埋伏,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荼牛兒和亞馬遜女戰士塞婭全副武裝,緊緊地跟在后面,警惕的注視著四周。夜朦朧,與匈奴人相隔不到五百步,已經接近匈奴人的警戒圈,戰斗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他們身負重任,不敢有絲毫大意。

  梁嘯相對比較輕松。他有過人的耳力,在夜的掩護下如魚得水,如果有匈奴人接近,在射程之外他就能夠察覺,先發制人。

  “走,回去。”梁嘯抬頭,看看天。

  “喏。”荼牛兒應了一聲,撥轉馬頭。他走了兩步,忽然拉了拉梁嘯的手臂,一只手已經按上了刀環。“伯鳴,河中間。”

  梁嘯向河中央看去,只見河水中央浮著一個黑影,依稀像個人,隨波。他也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取下弓,搭上一枝箭。塞婭也轉過身,舉起盾牌,護住梁嘯和荼牛兒的身后。

  梁嘯凝神看了片刻,見黑影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向遠處看了看,突然恍然大悟。

  “是尸體,上游漂過來的尸體。”

  荼牛兒也發現了。河中央,一個接一個的黑影,越來越多,向西緩緩移動。

  不知不覺的,單獨的尸體連成了一片,遮住了大半個河面,有的被沖到了岸邊,被水草纏住,上下起伏,卻無法離開。有的互相碰撞著,卻沒有一點聲音。

  梁嘯后背一陣陣發冷,這么多尸體,無聲無息,隨波逐流,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而這慘狀與他有分不開的關系,不管是烏孫人還是大宛人、塞人、月氏人,都是因為他發起的戰爭而死。

  梁嘯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荼牛兒發現他不對勁,連叫了幾聲,才讓他回過神來。

  “怎么了?”荼牛兒壓低聲音問道。

  “哦,沒什么。”梁嘯撥轉馬頭,向宿營地輕馳而去。荼牛和塞婭也連忙跟上,離開了匈奴人的警戒圈后,他們放馬奔馳,一路回到宿營地。

  “誰?誰?”有警戒的士卒從草叢中站了起來,厲聲喝問,手里端著一具弩,鋒利的弩箭箭頭閃著寒光,宛若繁星。

  “我!”梁嘯舉起手中的弓,晃了晃。

  “原來是君侯回來了。”那士卒笑嘻嘻的打了個招呼,又轉身,準備回藏身之處。

  梁嘯勒住了戰馬。“你先回去休息,告訴亞歷山大,我回來了。”

  士卒愣了一下,卻沒多問,轉身走了。梁嘯下了馬,找到那士卒挖好的單兵坑,躺了進去。荼牛兒大惑不解。“伯鳴,你怎么了?”

  “你們先回去,我要想些事情。”

  “什么事不能回去想,非要在這兒想?”荼牛兒有些著急。梁嘯這么做很危險,一旦發生意外,僅憑他和塞婭兩個人護不了梁嘯周全。

  “回去人太多,我靜不下心來。”梁嘯笑笑。“你們也離遠一點,至少五十步以外,不要讓我聽到你們呼吸的聲音。”

  見梁嘯堅持,荼牛兒也沒辦法,只好讓塞婭回去多叫幾個人來,至少幾個方向都要有人才行。他離梁嘯十余步,找了一個地方躺下,仰面看著天,似睡非睡。跟著梁嘯這么久,他已經養成了這種休息方式。只要有風吹草動,他第一時間就能睜開眼睛,投入戰斗。

  梁嘯雙手抱頭,看著夜空里閃爍的寒星,聽著身側嘩嘩流淌的河水,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全是尸體。

  第二天上午,使者趕回來了,不僅確認了難兜之前送來的消息,還有了新的消息。他親眼看到了梁嘯的戰旗,還得到了一枝鐵箭。右賢王之前見過這種鐵箭,在達坂城時,類似的鐵箭射殺了多名匈奴將領,給匈奴人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看著鐵箭,右賢王意識到難兜沒有說謊,他真的在和梁嘯對陣,而且已經輸了一陣。一千人出擊,結果被只有百余騎的梁嘯殺得落花流水,傷亡慘重。

  右賢王百思不得其解:獵驕靡為什么改變之前的作戰計劃,主動找梁嘯決戰,他們交手的時間是什么時候,戰斗的過程又是如何,梁嘯的損失大不大?

  一切都是謎。

  就在右賢王冥思苦想,試圖找到梁嘯破綻的時候,有人來報,河里看到了尸體,大量的尸體。

  右賢王吃了一驚,連忙出帳,來到河邊。

  果然,河里全是尸體,一具挨著一具,重重疊疊,一眼看不到頭,整個河面都被遮住了。

  右賢王只覺得一股涼氣直沖腦門。即使他身經百戰,見過的死人無數,也被這一幕驚呆了。

  “什么時候發現的?”

  “今天早上取水的時候。”一個士卒牽著馬,臉發白,看起來像河里泡了很久的尸體爬上了岸似的。“我來喂馬,看到河里有尸體,就想找到干凈的地方,沒想到……沒想到尸體越來越多,整條河都是。”

  “是什么人?”

  “幾乎都是烏孫人。”

  “烏孫人?”右賢王心頭一動,抬頭遠眺。伊犁河的上游也是如此,密密麻麻的全是尸體,大致估計一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讓人拉上幾具甲胄相對精良的尸體,仔細檢查,很快又找到了一枝鐵箭。

  漢人特有的鐵制弩箭,這些人應該就是難兜所說的被梁嘯等人擊敗的烏孫人,獵驕靡的親衛騎。

  右賢王想了想,忽然如夢初醒,不禁跺足大罵。

  “難兜這個蠢貨,被梁嘯嚇破了膽,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來人,傳我的命令,命令難兜立刻發起攻擊,困住梁嘯。親衛營,隨我出發,全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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