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代沒幾天,梁嘯已經被很多人鄙視過了。
荼牛兒問他怎么報復胡來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被荼牛兒鄙視了。
他用小手段整得胡來馬驚的時候,被老娘鄙視了。
現在,他不想和造反的家伙混在一起,又被這個囚徒鄙視了。
梁嘯很郁悶。我招誰惹誰了,怎么一個賽一個的鄙視我。別人鄙視我也就罷了,荼牛兒是個夯貨,老娘是個婦道人家,這個桓君倒還有點英雄氣,可他這身份……我呸,你都混成這樣了,還有臉笑話我?
梁嘯決定不和這個自負的家伙計較。我也不指望作什么百步穿楊的神箭手,能達到引強的程度,立個小功,換幾畝良田,或者做個小官,混進統治階級的隊伍就行了。
不是梁嘯一心要脫離人民群眾,實在是人民群眾不好當。看看二十一世紀公務員考試有多熱門就知道了,中國兩千年的封建社會奉行的都是官本位,好處都被當官的得了,普通百姓處于社會的底層——年景好的時候混個溫飽,年景差的時候就只有賣兒賣女,啃樹皮,咽草根。用魯迅的話說,想做奴隸亦不可得。
梁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改變不了這個時代,只能適應這個時代。運氣不好,沒能穿成一個官二代,做不成現成的衙內,幸好生在一個開疆拓土的大時代,有機會憑軍功入仕。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豈不愧對穿越者的身份。
這就是梁嘯挖空心思想學射箭的原因。冷兵器時代,射箭才是最高明的武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騎***良都是高手的代名詞。如果能在百步外一箭射殺,誰還跟你掄刀互砍啊。
不過,如果為了學射箭,卻被幾個不法分子連累了,那就不合算了。梁嘯希望得到囚徒的指點,卻又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不得不耍點小心眼。大家等值交換,他管囚徒的飯,囚徒教他一點基本技術,誰也不欠誰的。
當然,誰也不能鄙視誰。
因此,囚徒鄙視他,他很不滿,有一種被傷害和被污辱的感覺。
梁嘯一邊腹誹著,一邊繼續練習。
練了半天的開弓,梁嘯滿頭大汗,渾身酸軟。他這時候有點明白囚徒的意思了。學拳容易改拳難,要想把聳肩這個不良習慣糾正過來,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不過,梁嘯很清楚,如果不想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修一輩子地球,他沒有別的出路,只有這一個機會。以軍功出仕,聽起來很熱血,其實很危險。要想少流血,這時候就不能怕流汗。
在六月的陽光下,梁嘯汗如雨下,一遍又一遍的練習著開弓。
囚徒坐在廊下,歪靠著土墻,眼睛半睜半閉,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西廂房,梁媌一心一意的織著綿,織機片刻不停。
一連三天,梁嘯除了吃飯睡覺,無時不刻不在揣摩著開弓的動作要領,幾乎魔怔了,看得梁媌有些擔心。不過,梁媌什么也沒說,只是不聲不響的多煮了兩個雞子,又延長了半個時辰的織錦時間。
第五天,忽然之間,就像頓悟了一般,梁嘯突然明白了這個開弓動作的要訣,特別是松肩的作用。他左臂平伸,右手勾著并不存在的弦,目光順著左臂,看向墻角的箭靶,臉上露出豁然開朗的笑容。
“明白了?”在東廊下打盹的囚徒打了個哈欠,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似乎……明白了。”梁嘯垂下雙臂,走到囚徒面前,恭敬如小學生。“開弓要用全身力,松肩,是為了勁路順達。”
“嗯,雖然資質差了點,悟性也不夠高,總算勤勉。”囚徒轉過身去,張開雙臂,再次用了個開弓的姿勢。剎那間,那個懶散的囚徒不見了,梁嘯仿佛看到了一個力能舉鼎的壯士,充滿雄渾的力量。
梁嘯不敢怠慢,瞪大了眼睛,一點細節也不肯放過。
經過幾天的練習,他對這個動作有了切身感受,又有了一些心得,這時候再看,比第一次看的時候領悟更多。他看到了囚徒整個背部肌肉的運動,隱約看到一種潛藏在其中的韻律,就像一道水流,由腰部而生,在背部散開,又涌入雙臂,化作激流。
“繼續練。”囚徒轉眼間又恢復了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拍拍嘴。“我再去睡一會兒,真困哪。”
梁嘯目送囚徒回屋,自己繼續在廊下習射。他仔細回憶了一番囚徒剛才的姿勢,細心體會每一個動作引發的肌肉動作,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囚徒那樣強大。
梁嘯越練越入迷,他手里雖然沒有弓,可是卻越來越感覺到這種空練的妙用。不知不覺的,他隱隱約約的有了一種手中無弓,心中有弓的感覺。
就在他樂在其中的時候,荼牛兒沖了進來。
“阿嘯,阿嘯,出事了。”
“什么事?”梁嘯左臂平舉,右臂勾著并不存在的弓弦,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
“咦,你這是干什么?”荼牛兒見梁嘯姿勢古怪,撓了撓頭。“是不是你做錯了事,梁嬸罰你?”
梁嘯緩緩放下手臂,笑道:“我能做錯什么事。快說吧,出了什么事?”
“哦,胡來摔傷了,說你是罪魁禍首,要找你決斗。”
梁嘯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還是來了。他想了想,見荼牛兒的濃眉又皺了起來,知道自己再不說話,又要被荼牛兒鄙視了,不得已,只好問道:“他要怎么斗?”
“后天在金匱山,一對一,生死不論,死的直接埋在金匱山。”
“一對一?”梁嘯很詫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有沒有搞錯,胡來是不是摔壞了腦子,有那么多狗腿子不用,居然要和我一對一的決斗?這哪是紈绔啊,這簡直貴族得不能再貴族啊。
荼牛兒更詫異。“既然是決斗,當然是一對一。若是以多欺少,他胡來以后還怎么見人?不過,阿嘯,你可別大意。胡來雖然不是個東西,武藝卻不錯,特別擅長角抵。被他近了身,你可沒什么勝算。”
梁嘯哈哈一笑,毫不介意的聳了聳肩。一對一啊,誰怕誰。胡來雖然壯實,畢竟是少年,說到底,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嘛,哪有那么嚴重。
“行,決斗就決斗。牛兒,麻煩你轉告胡來,就說我應了,后天在金匱山,我和他……”梁嘯越想越覺得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決斗,我和他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