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屈就”二字,梁嘯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這是招攬啊,招攬他做門客,說得再直接一點,就是為淮南王招攬將來造反的班底。
造反是大事業,當然要從長計議。史載淮南王因為其父之死而懷恨在心,一直想報仇,只是書生造反,十年不成,最后被漢武帝輕輕松松就收拾了,輸得比吳王劉濞還要窩囊。
只不過,造反也罷,被殺也罷,那都是后來的事,現在的淮南王可是有名的賢王,學問淵博,寫得一手好文章,又樂善好施,禮賢下士,組織了一幫人寫書,據說門客有數千人。這可是一個龐大的門客團體,編書是一方面,替淮南王傳播名聲更實在。
很顯然,淮南王招攬門客有點像孔夫子招學生,有教無類。寧可錯過,不可放過,但凡有點本事的,都想招到門下,壯壯聲勢也是好的。
一個普通的庶民被淮南王府招攬,這得多大的面子?按理說,梁嘯應該被這位不知道是王子還是王孫的家伙感動得熱淚盈眶,納頭便拜才對。可惜,他知道這是個有毒的蘋果,看起來很美,吃下去會死人的。
可是,梁嘯又不能一口拒絕,他和荼牛兒被幾口劍指著呢,又撞破了人家行藏,如果說不同意,人家要殺人滅口怎么辦?
梁嘯絞盡腦汁,只好裝糊涂。“交朋友?我們只是一面之緣,一點了解都沒有,是不是太倉促了?”
“你對我不了解,我卻對你很了解。”錦衣少年說道:“你叫梁嘯,天生一對猿臂,擅長弩射。家中只有寡母一人,織得一手好錦。他叫荼牛兒,家里有父有母,還有一個姊姊叫荼花兒,十八未嫁,最近正打算賣地為她籌備嫁妝。你們都住在青云里,他家就是社樹旁,我有沒有說錯?”
“咦,你怎么對我們這么了解?”荼牛兒又驚又喜,還有些不服氣。“我們卻只知道……”
梁嘯一聽要壞,顧不得多想,抬起腿,狠狠踹了荼牛兒一腳。荼牛兒沒有防備,“嗷”的一嗓子叫了起來,嚇了錦衣少年一跳。“他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他今天為了救我,受了傷。”梁嘯一邊說,一邊裝作扶荼牛兒,附在他耳邊,咬牙切齒的說道:“要活命,就閉嘴。”
荼牛兒莫名其妙,卻不敢大意,連忙閉緊了嘴巴。
錦衣少年狐疑的看著梁嘯。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這里面有問題。
梁嘯嘿嘿一笑,反客為主。“足下對我們的確很了解,那足下是什么人,我們可一點也不了解啊。聽足下的口音,不像是廣陵本地人……”
荼牛兒一聽,直翻眼睛,梁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擠出燦爛的笑容。荼牛兒見了,眼睛有些直,只好捂著嘴,裝臉疼。
錦衣少年笑了。“沒錯,還沒有介紹一下我自己,真是失禮。我叫劉陵,是淮南國人,家中薄有資產,出來游歷,見見世面。他們都是我的侍從,至于雷君,你們想必聽說過他的大名,我就不多說了。”
一聽劉陵這個名字,梁嘯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知道有個叫劉陵的,不過不是王子,而是淮南王劉安的閨女。這可是個不安份的奇女子,為了淮南王的造反大業,主動到長安做間諜。
不會就是眼前這小子嗎?
梁嘯想著,很自然的瞟了一下少年的脖子和胸口。可是燈光太暗,這少年的衣領又高,他什么也沒看出來。胸口略鼓,既有點像發育尚不完全的少女,又有點像胸肌發達的少年。不過,少年被他看了一眼,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這讓他更多了幾分懷疑。
這小子很可能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那位奇女子翁主。女扮男裝不稀奇,叫劉陵也不稀奇,可是有雷被這位淮南王府的名劍客作侍從,這就太明顯了。
奇怪,他們就不覺得這樣太張揚嗎,還是與生俱來的書生氣,讓他們無知者無畏。
想到這一點,梁嘯更加緊張。讓他加入淮南王必敗無疑的造反事業,他是萬萬不肯的。可是怎么拒絕,卻是一個學問。既不能讓他們丟面子,更不能讓他們生疑,以為自己看出了什么。
“原來是劉君,幸會幸會。”梁嘯拱拱手。“能得劉君賞識,實乃三生有幸,本當為劉君驅策,奈何家有老母。常言道‘父母在,不遠游’。待老母百年之后,再為劉君效力,以謝今日知遇之恩。告辭,告辭!”
梁嘯說著,拖起荼牛兒就走。一個侍從哼了一聲,伸出長劍,攔在梁嘯面前。梁嘯無奈,只好回過頭,一臉無辜的看著錦衣少年劉陵。
劉陵走到梁嘯面前,上下打量著梁嘯,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梁嘯言不由衷啊。”
“不敢。”梁嘯干笑道。
“父母在,不遠游,此乃梁君一片孝心,我本不該質疑。不過。既然梁嘯是個孝子,這大半夜的不在家陪著老母,闖到胡家來干什么?就不怕犯了事,白發人送黑發人?”
梁嘯心里一驚,頭皮都炸了起來。這可是赤果果的威脅啊。劉陵現在要是殺了他,由胡家出面告官,說他私闖民宅,那可是一告就準。估計胡來會非常樂意效勞。
“這個……”梁嘯沉吟了片刻,一聲長嘆。“不瞞劉君說,今天做此雞鳴狗盜之事,也是迫不得已。白天的事情,想必劉君也看見了。胡君是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我不得不……”
“所以你當面不敵,就來暗殺?”劉陵哼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眼神中也多了幾鄙夷之色。
梁嘯搖搖頭。“非也,我是實在不明白胡君為什么要殺我,屢次三番,糾纏不休,想來問個明白。如果真有什么對不住他的地方,或是陪罪,或是堂堂正正的決斗,縱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這不清不楚的,我實在是納悶啊。”
劉陵一怔。“你不知道為什么胡來要殺你?”
“不知道。”
“這可就怪了。”劉陵好奇心大起。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著下巴,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你是不是因為擔心和胡來無法共事,才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請?”
梁嘯一聽,正中下懷,連連點頭。“正是如此,萬一胡來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豈不是讓劉君為難?胡來的武藝、家世都比我強上百倍,因為我,劉君損失胡來這名干才,豈不可惜。”
“我明白了。這件事的確不好勉強。”劉陵點了點頭。“這樣吧,等我問清楚了再說,如果能化解你們二位的恩怨,到時候再說。如果不能,也只好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了。”
梁嘯拱手致謝,拉著荼牛兒就走。劉陵顯然覺得有些可惜,親自把梁嘯送到門口,依依惜別。
他們都沒有看到,在巷子遠處,胡來隱在墻角,一臉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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