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都會受傷,更何況是和人拼命。梁嘯準備充分,傷藥、干凈的布,一樣不缺。不過他不想用那傷藥,看起來有點像石灰。他拿出小刀,割開衣擺,露出傷口。
箭射得很深,箭頭已經全部射入,幾乎洞穿。傷口血肉模糊,鮮血將整條腿都染紅了,鞋子濕漉漉,粘乎乎的,全是血。
荼牛兒看了一眼,低聲罵了一句。
“還好,沒傷著骨頭。”梁嘯這時卻出奇的冷靜,不忘安慰一下自己。他讓荼牛兒握著箭桿,自己用一根布條勒緊大腿,一手分開傷口,一手握著小刀。箭頭上有倒勾,他必須割開皮肉,才能取出箭。
荼牛兒的手有些抖,聲音也有些抖。“阿嘯……”
“沒動。”梁嘯咽了口唾沫,換了個握刀的姿勢,啞聲道:“不把箭拔掉,我沒法走路。”
荼牛兒嗯了一聲,用另一手握著手腕,極力穩住箭桿。梁嘯吸了兩口氣,一咬牙,將小刀切了下去。并沒有意料中的疼痛感,傷口早已麻木。梁嘯一不作,二不休,割開大腿的傷口,取出箭,然后用布緊緊包上。
雖然只是幾句話的功夫,梁嘯卻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口氣吐出,人就癱了下來。他喘息道:“牛兒,快走,等馮疾反應過來,再追過來,我們就跑不掉了。”
“他還敢來?老子干死他。”荼牛兒用力揮舞著拳頭,豪氣干云,卻掩飾不住哽咽聲。
“淌什么貓尿,快走!偷襲這種事只能玩一次,下一次就不靈了。胡家人多勢眾,只要多派幾個人來,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
“怕個毬!”荼牛兒恨恨的罵了一句,一哈腰,背起梁嘯。“去哪兒?”
“去吳王池。”梁嘯疼得呲牙咧嘴,冷汗淋漓。“我怕馮疾會安排其他人去劫我阿母她們。蓉清雖然有武藝,畢竟是個女子,未必能擋得住他們。”
荼牛兒應了一聲,背起梁嘯,向吳王池飛奔而去。
馮疾跑出幾百步遠,勒住了座騎。他回頭看了看,叫過那個挨了梁嘯一箭的隨從。“你的傷口怎么樣?”
“還……好。”隨從不太確信的說道。
馮疾哼了一聲:“我們被他騙了。就算他有毒藥,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你們倆去吳王池,如果看到梁媌和那個賤婢,就將她們抓來。我去追梁嘯,他受了傷,走不快。”
隨從們應了一聲,分頭行動。
馮疾帶著一個隨從回到樹下,找到自己的座騎,取下馬鞍上的備用弓箭,又撿了幾枝梁嘯射出的箭,插在箭囊里。這時,他的隨從發現了血跡,確認了梁嘯和荼牛兒的去向。馮疾大喜,立刻跟了上去。
沒一會兒功夫,馮疾就看到了梁嘯和荼牛兒的背影。
梁嘯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暗自叫苦。他拍拍荼牛兒的肩膀。“牛兒,離開大路。”荼牛兒也不多問,背著梁嘯離開了大樹,鉆進了草叢。
“牛兒,你放下我,趕去吳王池,保護我和阿母她們離開。馮疾要殺的人是我,我幫你們拖住他。”
“那你呢?”
“天亮之前,馮疾奈何不了我。”梁嘯推了荼牛兒一下。“你快去,遲了,她們會有危險。馮疾只帶了一個人,其他人肯定去了吳王池。”
荼牛兒不敢怠慢,放下梁嘯,貓著腰,消失在草叢中。
見梁嘯和荼牛兒離開了大路,鉆到了旁邊的草叢中。馮疾有些頭疼。現在是深夜,只有黯淡的月光,他大受影響。梁嘯卻不同,他是射聲士桓遠教出來的弟子,最擅長這種夜戰。梁嘯的箭又有毒,一不小心,他很可能被梁嘯射死在這里。
馮疾勒住了戰馬,警惕的注視著四周,隨從護在他的身前,舉起了騎盾,防備著隨時可能射出來的箭。雖說馮疾認定梁嘯不可能有那么多毒箭,可是誰敢保證梁嘯身邊一枝毒箭也沒有了?
“梁嘯,你受了傷,逃不掉的。”馮疾大聲說道:“投降吧,交出那賤婢,告訴我桓遠的下落,也許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梁嘯隱在草叢中,一動不動。他覺得有些奇怪。馮疾三番兩次的提到桓遠,這是為什么?
“梁嘯,你阿母是不是和那賤婢一起去了吳王池?我已經派人去追了,她們逃不掉的。那賤婢殺了我家少君,必須死。至于你,倒不是沒有商量的余地,畢竟少君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我家細君對你也頗有情意。如果你愿意投入胡家,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梁嘯不屑一顧。馮疾想騙他投降,未免也太幼稚了。這反而說明他的信心不足,不敢在這樣的環境里和他較量。不過,他也不占什么優勢,荼牛兒能不能搶在馮疾的手下之前救出老娘她們,真的很難說。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啊。
梁嘯慢慢調整著呼吸,耐心的等待著射殺馮疾的機會。這個機會只有一次,甚至根本沒有。
吳王池,李云明的孤墳前,李蓉清擺好祭品,點亮了油燈,哭倒在地。
“阿翁,你放心吧,女兒我遇到了好人,不僅有了夫婿,還有了一個視我如同己出的阿姑。”李蓉清抹著眼淚,泣不成聲。“阿翁,女兒不能多陪你了。女兒要去隨阿姑和夫婿去長安,將來富貴了,再來看你。女兒要走了,為了能讓女兒來祭拜你,女兒的夫婿還在和惡人血戰。阿翁,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女兒,保佑女兒的夫婿……”
梁媌站在李蓉清背后,掃了石碑一眼,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什么也沒說,看著李蓉清磕了頭,橫身擋在李蓉清面前,欠了欠身。
“李公,事急從權,我梁家不告而娶,禮節有虧。不過,我與蓉清一見如故,必不會虧待了她,也不會讓我兒虧待了她。你在天有靈,還望保佑這一雙孩子,保佑我們順利到達長安。這就別過了。”
一陣夜風起,吹得火光搖曳,仿佛有人在嘆息。
“我阿翁聽見了,我阿翁聽見了。”李蓉清又驚又喜。
“那太好了。”梁媌拉起李蓉清。“走吧,時辰不早了,我們要盡快趕到江邊登船,遲了就來不及了。”
李蓉清又拜了拜,跟著梁媌起身,剛走了幾步。她忽然拽住了梁媌,翻身撲倒在地,以耳貼地,聽了聽,臉色大變。“阿母,快走,有人來了。”
“誰?”梁媌也緊張起來。
“不知道,是兩個騎士。”李蓉清四處看了看,拉著梁媌向山坡上跑去。山坡上全是墳頭,容易藏身。她們剛剛藏好,兩匹快馬就趕到了山坡下,在李云明的孤墳前繞起了圈子。
“是胡家的人。”李蓉清顫聲道:“他們都是馮疾的隨從。”
“馮疾,就是胡家那個箭手嗎?”
“是的,不過他不在這里,他肯定是去追阿嘯了。”李蓉清越發緊張起來。“阿母,阿嘯可能會有危險。”
“沒人能傷我兒。”梁媌聲音尖細,如呲牙低吼的母狼。李蓉清一陣顫栗,卻莫名的心安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