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劉遷應該算是個聰明人。△,他的智商不在劉陵之下。
他最大的問題是自負。
其實也難怪,父親是大漢最有學問的學者,諸王之首,母親是出自大族的名門之女,自己又聰明過人,學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王府門客無不交口稱贊,自然以為天下英雄不過爾爾,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天才。
劉陵對梁嘯的推崇,讓他非常失落。小時候的劉陵就是他的跟屁蟲,一直對他崇拜有加,他也將此當成理所當然,即使劉陵漸漸長大成人,依然如此。忽然之間,劉陵對一個賤民推崇備至,甚至主動追求梁嘯,實在是有失體面。
一個賤民,不過說得幾句大話,射得一手好箭,就想娶我妹妹?
劉遷不服,他很想擊敗梁嘯,證明劉陵這么做是多么的荒唐。在他看來,擊敗梁嘯只有一個辦法最直接,那就是在梁嘯最擅長的箭術上戰勝他。
劉遷向陳尚學射。陳尚是淮南王府的八公之一,射藝精湛,擔任淮南王府衛士射師,也教出不少射藝出眾的弟子。劉遷希望能像以前的學習一樣,在短時間內練成過人射藝,給梁嘯一個下馬威。
然而事與愿違,他練了一個多月,甚至不惜換成了一石強弓,雖然射程和命中率都有所提高,但仍然做不到百發百中,中的更是只能靠運氣。這讓他非常焦躁,非常惱火。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劉遷懷疑陳尚沒有把真正的秘訣教給自己。他這么想,自然有充足的理由。一直以來。他學什么都快。不管是文還是武。概莫例外。憑什么學射展這么慢,甚至有退步的跡象?
劉陵說過,在遇到桓遠之前,梁嘯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少年,經桓遠點撥,不過短短數月,射藝便突飛猛進,不到一年時間。就和射藝傳家的李廣戰成平手。由此可見,秘訣非常重要。有秘訣,就可以一日千里。沒有秘訣,再能吃苦也沒用。
自己比梁嘯還聰明,卻不能進步,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陳尚有口難辯。劉遷習射,他敢不用心教?可是習射終究是個積累的過程,只用了一個月就能射中百步外的箭靶,劉遷的進步已經足夠證明他的用心。可是劉遷非要和梁嘯比,這不是為難人么?
在陳尚看來。別說練一個月,就算是練一輩子。劉遷也未必有機會超過梁嘯。有些東西,不是聰明就能辦得到的。劉遷聰明,難道梁嘯就是笨蛋?
陳尚相信,以桓遠的目光,梁嘯的天賦絕對是萬里挑一,不會比劉遷差。劉遷如果能沉下心來練習,過上一兩年時間,也許有機會和梁嘯一決高下。可是一個月,劉遷根本不可能取勝。
然而,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他叫來了幾個弟子,讓他們和劉遷比射。衛士們哪敢贏劉遷,況且他們的實力也的確不如劉遷。經過幾輪比試,劉遷全勝。
劉遷無法理解,最后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傳言不可靠,梁嘯的名聲恐怕有很大的水份。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敢接受挑戰。本來嘛,百步之外,箭靶比手掌還小,看都看不清,還怎么射?
劉遷決定親自戳破梁嘯的牛皮,這應該比擊敗他更有成就感。如果證明了梁嘯言過其實,他還好意思留在淮南,還好意思提親嗎?
陳尚一聽,險些昏倒。他連忙攔住了劉遷。
太子,梁嘯雖然是列侯,如何能與太子相提并論?且梁嘯來淮南是提親的,太子勝了,是以主欺客,勝之不武,說不定還有人說梁嘯并非不能取勝,只是敬畏太子,故意謙讓。
劉遷一聽,覺得有理。不錯,雖說我不喜歡他,可是父王卻對他多有褒贊之詞,王妹又對他情有獨鐘。若是因為我壞了婚事,豈不是兄妹生份。
太子所言甚是,還是由其他人去試試吧。若是他不知進退,再由太子出面不遲。
然。劉遷非常滿意,一口答應。不過,也不能總這么拖著,我得讓他出來應戰才行。
梁嘯看著笑容滿面的劉遷,覺得有些不對勁。高冷范突然變成小陽春,實在很難適應。尤其劉遷一臉的假笑,讓人覺得演技也忒差了些。
和長安那位比起來,這位就是個渣啊。
殿下大駕光臨,不知是……
劉遷一臉假笑。你來壽春也有數日,我本該接待,奈何一直忙于政務,怠慢怠慢。如何,壽春還住得慣么?
還好。梁嘯同樣一臉假笑。太子殿下現在有空了?那淮南王是不是有時間接見我們了?
很快就有時間了。劉遷歪歪嘴角。你接受完淮南勇士的挑戰,也就差不多了。
淮南勇士的挑戰?梁嘯驚訝不已。什么時候的事?
你不知道?劉遷也意外不已,回頭看向陳尚。陳尚連忙說道:梁君侯,這些日沒有人來挑戰么?
挑戰的倒是有幾個。不過,沒看到什么勇士啊。
啊……咳咳咳!劉遷岔了氣,猛烈的咳嗽起來。陳尚也很不高興。梁君侯,我們都知道你射藝精湛,可是這么說,也太不把我淮南放在眼里了,哪里還有一點求親的誠意?
梁嘯微微一笑,也不解釋,伸手道:取弓來!
火狐取來弓箭。梁嘯握弓在手,看了看,將箭囊背在身上,舉步出了門。火狐和另一個箭手拿起箭靶,向百步外走去。
梁嘯在驛館大門外立定,看著遠處的箭靶,沉吟片刻,轉身對一臉慍色的劉遷說道:殿下,淮南王大概還有幾天才有時間接見我們?
快的話,一兩天,遲的話……
劉遷話音未落,梁嘯抬起手,攔住了他。有一兩天時間,應該足夠傳遍壽春了。
劉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梁嘯太傲氣了,根本沒有把淮南人放在眼里。他想干什么?
梁嘯也不理劉遷,一伸手,從箭囊中拽出四枝箭,拉滿弓,也沒有刻意瞄準,嗖嗖嗖嗖!連射四箭,接著,又連射四箭。射完八箭,他停住了,打量了一眼遠處,笑笑,轉身進門。
嘿,你還有四箭未射呢。劉遷叫道。
梁嘯轉過身,打量著劉遷,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如果有人超過我這成績,我再射也不遲。說完,他拱拱手,轉身入舍,再也沒看劉遷一眼。
劉遷怒不可遏,卻不敢應戰。他揮手示意人去看成績。時間不長,一個射手匆匆走了過來,眼神怪異,附在陳尚耳邊,嘀咕了幾句。陳尚大吃一驚,顧不得向劉遷匯報,快走向箭靶走去。
劉遷好奇不已,也想跟過去看看,卻礙于身份,沒有動,只是盯著陳尚,恨不得陳尚能一步飛過去。
火狐和那個箭手走了回來,看了劉遷等人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拱拱手,轉身入舍。
時間不長,陳尚奔了回來,面色驚惶。太子殿下……
別急。劉遷一陣心悸,卻強自鎮靜。你慢慢說。
八箭……陳尚啞著嗓子說了兩個字,發覺聲音出不來,連忙停下,咽了幾口唾沫,潤了潤嗓子,這才說:八箭全中,兩箭中的,五箭中躬,一箭中下個。
劉遷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火辣辣的,燙得厲害。
百步之外,八箭全中,這已經夠驚世駭俗了,居然還有兩箭中的,五箭中躬?
怎么可能?劉遷瞪了陳尚一眼,邁開大步,向箭靶奔去。
箭靶上,八枝箭清清楚楚,沒有移動過的痕跡。
劉遷僵在那里,一動也不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難怪梁嘯只射八枝箭,還留下四枝箭不射。放眼淮南,不,整個天下,恐怕也找不到幾個射手能射出這么精準的箭。就算梁嘯讓他們四箭又如何?他還是贏定了。
這……劉遷伸出手,指著箭靶,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陳尚連聲說道:太子殿下,別比了,趕緊請大王接見他吧。這箭靶在驛舍旁留一日,便是打淮南人的臉一日啊。用不了幾天,整個淮南就會傳誦梁嘯的箭術,到時候……
陳尚不知道怎么說了,眼巴巴的看著劉遷。
劉遷恍然大悟,半邊臉頓時扭曲了。梁嘯有如此高明的箭術,毫無疑問可以躋身神箭手之列,甚至是最強的那一個。他又是大漢功冠全軍的列侯,這樣的人給淮南王做女婿還不要?那淮南王的禮賢下士豈不成了沽名釣譽,人們難免要懷疑三千門客究竟是什么樣的貨色了。
想到自己還曾想挑戰梁嘯,劉遷臉上臊得慌,沒臉再見梁嘯,只得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陳尚。陳尚入舍,委婉的表達了意思,請梁嘯即刻入宮。當然了,門外的箭靶就撤了吧。
梁嘯笑笑。我剛才說了,用不著這么著急。我和翁主心心相印,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還是等淮南王忙完公務吧,只要不拖上七八個月都趕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