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蒼頭”三字甫一入耳,許易心念電轉,陡然回想起離開皇家存書館之際,老蒼頭曾莫名問他,觀書玉牌朝誰借來。
他報了安慶侯的名姓。
當然,他并未多想,只以為老蒼頭擔心他去后,無有關照。他便與老蒼頭說,倘若有事,托付安慶侯即可。
事后想來,又覺以老蒼頭的豁達,怎會如此謀身。
若其真想謀身,以他那一身的本事,何至于潦倒至此。
但老蒼頭此問,到底何意,他卻猜不透,若有禮物相贈,大可名言,更可當面交付,何苦如此繞圈子。
思忖不透,他便也沒打破砂鍋想到底,更兼一連串的變故,早將此事沖得沒了蹤影。
今日,陡然有人打著老蒼頭的名號前來,還說傳訊,豈非怪哉?
“不過千金,叫嚷什么,自去賬房領取,便是敬獻侯至此,也絕不敢在此大呼小叫。”
大管家疾言厲色。
思及此間何地,那中年壯漢陡然熄了氣焰,嘟囔道,“又不是某強要的,不愿給我送回去不就完了。”腳下卻是不慢,在青衣仆役的帶領下,行得飛快。
“且慢!”
許易淡淡掃了大管家一眼,闊步上前,遞過一張面值千金的金票,“我便是你要找的人,大管家可以佐證。”
見得金票,中年壯漢雙目陡亮,他哪里需要佐證,到此便為金票,當下,接過金票,將一個紅色方匣,遞了過來。
許易接過方匣,也不打開,徑自收入須彌環中,還未來得及道謝,中年壯漢已去得遠了。
許易暗道老蒼頭目光如炬,精通人心。
連選個送信之人,定是煞費了苦心,否則也不會挑揀這稍有根腳卻又恰好能為安慶侯府所懾的,如此,便能保證所送之物,不會被吞沒。
其次,這中年壯漢明顯是個粗糙魯漢,只認錢鈔,絕少旁的心眼。
他不知老蒼頭又有何物送與自己,還繞這么大個圈子,不過此刻他也無心多想,所有的心思,都凝聚到老蒼頭處了。
今番再度遭遇老蒼頭,恭敬未變,可他明顯感覺到老蒼頭多了心思。
主心奴意,一以貫之,老蒼頭的變化不可怕,安慶侯的變化他卻不能不關注。
事情了結,他故作告辭,感知卻全面放開。
果然,老蒼頭送他出門,見他行遠,口中嘟囔有聲,“這不怪我,這不怪我……”
未幾,便聽人道,“大管家,侯爺命你前去。”
已行到三十丈外的許易,緊皺的眉頭陡然挑了起來。
如果說先前老管家的異常,只是引起他懷疑的話,那此刻聽到的這話,便坐實了安慶侯起了二心。
他想不明白,到底因何變故,以至于安慶侯要這般行事。
上次見面,安慶侯還對自己百般小意,總不會是得手了界牌,便變了心腸?
許易不會這般認為,況且,安慶侯還囑托他看顧高家破開此界的希望種子,怎會此時變心。
心念電轉,他調轉頭來,朝安慶侯府折回。
此事重大,若不弄通順,他難以心安,更遑論熊奎六兄弟還在安慶侯府中,弄不好便陷在里面。
他去而復返,拱衛門庭的兩隊奴仆行出個領隊,方要入內通報,卻被許易攔住,“我尋老管家有事交代,用不著驚動。”
他來往慣了,連安慶侯都奉為上賓,更兼安慶侯為他,在園內大興土木,連最珍貴的花海,都移為了平地,足見許易地位之貴重。
且大管家再三警告府中奴仆,許易一言一行,皆如侯爺一般。
此刻,許易發話,諸奴哪敢不從。
許易闊步入門,感知如潮水一般,朝外放去,以他為圓心,掃出了一道半徑為六十丈的感知之圓。
不多時,便感應到了安慶侯和大管家的存在,此刻,他人在前庭,而安慶侯與大管家尚在后院。
但聽吱呀一聲門響,大管家噗通跪地,啪啪給了自己重重倆耳光,“奴婢無能,有人前來給許先生送信,恰巧許先生在此,自己截了過去。”
聽到此處,許易便明白,安慶侯關于自己,對這大管家果有交代,否則,大管家怎會主動生出攔截信件的心思。
“廢物!”
安慶侯重重一拍桌,“可知是何物,從何處送來?”
大管家道,“前院的阿青截住送信之人,問清楚了,乃是皇家存書館的,送信之人,是那個頗有名堂的老蒼頭。以老奴之見,怕是許先生入皇家存書館,交好了老蒼頭,那老蒼頭幫著解疑答惑。”
安慶侯默默搜索記憶,果真搜出皇家存書館老蒼頭的信息,暗暗可惜,以這小賊的詭秘修行,必是難解之疑,若我截獲,便可知曉這小賊如今的修為,至不濟也能窺出一二究竟,可恨可恨,實在可恨。
鬼主對許易的忌憚,可謂深沉,不僅忌憚許易狡詐如狐的詭詐,跟忌憚許易層不出窮的手段。
鬼主自負以自己的修為,便是對上感魂中期老祖,一對一的情況下,也必定勝出。
可偏偏他始終沒有直面許易的勇氣,一者是怕擒不住許易打草驚蛇,更多的卻是被許易身上層層疊疊的異寶,折騰怕了。
大管家抬眼偷窺,但見安慶侯眉目陰晴不定,心中疑惑更如驚濤駭浪。
他實在弄不明白自家老爺,前后反差怎的如此之大,先前還念茲在茲,曉諭全府,對那位許先生奉為主上,怎的轉瞬就變了。
若非安慶侯對府中人物,諸事安排,毫無破綻,大管家幾要以為自家主上,被妖物附身。
安慶侯感應到大管家的小動作,輕咳一聲道,“我知道你心中生疑,但你只須知道哪有長久的朋友,只有長久的利益,我和許先生,不過是利益之交,交易完成,存些香火情,也屬正常,但若旁人與我也有交易,那也未必不能拋開許先生。”
雖是小人物,但大管家通管全府,若惹他生疑,便是大麻煩,安慶侯才解說一番。
豈料,他這番無意解說,叫許易截獲,卻徹底誤導了許易,叫他以為安慶侯真為旁的利益,舍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