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番的祈天大典,在許易看來,就是一場混臉熟的大會。
說來也有趣,倘若此時,他出外混跡江湖,遇人相詢,他說起自己的玄清正宗的出身,旁人若說上一句玄清宗內的某某長老、某某內門仙君如何,他根本答也答不上來。
許易正老神在在之際,場中又有人到來,不過百余息,大殿下首的百余蒲團,盡數坐滿。
時間又過去了一炷香,竟還沒有長老到來,許易暗道奇怪,按照規典,不應該這樣。
再拖下去,吉時就要過了。
漫說弘一道人,便是一干長老的影子也沒見著,真是怪哉。
非只許易一人生疑,他已捕捉到場間的數道傳音,皆是針對眼前的詭異狀況發問。
忽聽一聲磬響,滿殿如潑下玉珠,隨即,赤火真人那熟悉的聲音砍了進來,“所有弟子,去往后山,今次大禮改在后山舉行。”
場中頓時一片嘩然,祈天大典何等重要,從來沒聽過在光明殿以外的別的地方舉辦過。
“都愣什么,誤了吉時,某定不相饒!”
赤火真人的聲音再度飚來,嘩然立止,一眾弟子同時起身,皆朝殿外掠去。
許易跟上大部隊,不遠不近地綴在最后,繞過一片蒼翠,又轉過一條溪流,遠遠見十余人散落在半山腰的一塊開辟出的田塊間。
只一眼,許易便認出了赤火真人和龔長老,顯然這便是一眾長老了。
下一瞬,許易的視線在一位粗布麻衣的矮小老頭身上凝住。
那矮小老頭的氣質極為古怪,說白了,根本就沒氣質,就是一個鄉下老農,褲頭還高高卷著,腳上沾著黑亮的泥土,一臉的艱辛、愁苦。
偏偏許易一目就斷定這矮小老頭,乃是玄清宗掌教弘一道人,歷劫期修士。
如此判斷,也是根據以往的經驗,往往修煉境界差距一拉大,判斷不出對方的虛實,乃常有之事。
果然,一眾內門弟子才行到近前,便齊齊向著那矮小老頭拜倒,口呼掌教。
許易也隱在人群中行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眾內門弟子對弘一道人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渴望。
這點,讓他越發確信了,玄清宗眾弟子的衍靈丹得著落在弘一道人身上。
弘一道人含笑看著眾人,擺擺手,“瞧你們一身吉服,在這泥濘處還行什么禮,也怪我,臨時變了主意。之所以換這個地方,是老道突發奇想,想改改規矩,與其走著經年不變的流程,不如大家伙合力,誠心為山門做些什么。若天意有感,定當垂憐我等赤誠,豈不比在殿中千拜萬叩要強。”
“躬領掌教法旨!”
眾人同聲答道。
忽的,一人自內門弟子中越眾而出,掌中托著一條巴掌大的金色小龍,那小龍神態威武,鱗爪飛揚,周身有五色毫光,極是惹人矚目,那弟子托著小龍,拜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啟稟掌教,這條金色小龍乃是弟子自一秘地偶得,今晨方起,這今次小龍竟對著這個方向吟嘯不絕,爾后,便傳來改了大典禮祭地點的消息,可見此小龍頗為靈異,當是上蒼要興我玄清,特此降下的祥瑞。”
許易怔怔盯著那人,心中納罕,場間都是修煉之人,還在這里玩報祥瑞的一套,會不會太沒譜了。
此念一生,許易竟發現一眾內門弟子有不少人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他有些弄不懂了。
“妙極,這金龍,雖然極小,但氣勢十足,有王者氣象,果然是祥瑞。”
“金龍繚繞五氣,玄清澤被蒼生,此主我玄清興旺之象。”
“雖只得龍形,不得龍氣,此能在此時應運而誕,自是好兆頭無疑。”
一眾長老夸贊之聲不絕。
許易瞬息悟了,眼前的一眾修士信不信祥瑞不重要,關鍵是眼下是大吉的時刻,即便不是祥瑞,也必須成為祥瑞,說白了,大環境需要。
果然,弘一道人面帶微笑,“有心了。”
說著,一揮手,一名老仆上前,將金龍收了。
便在這時,又有一名內門弟子越眾而出,高聲道,“不孝弟子從一上古山陵中,得一卷天書,奈何難識其中奧妙,愿獻與掌教,不使明珠暗投。”
他話音方落,又有人緊隨其后,高聲吟道,“渺渺鐘聲出遠方,依依林影萬鴉藏……”
卻是一首長詩,頗有文采,有出塵之意。
吟誦方罷,引得好大一片贊嘆,便連弘一道人也露出滿意之色,點了點那人贊了一句“有靈性”。
許易也終于知道了作長詩的這位,便是內門弟子中聲名最隆的君無邪。
君無邪作詩罷,又接連有人越出,或獻寶,或進祥瑞,或吟詩賦。
不像是忽如其來,倒似早有準備,事已至此,許易哪里還看不明白,眾內門弟子幾乎都有準備,皆憋著勁兒要在弘一道人面前露臉。
也只有和他一道進入內門的那幾位,不曾有表現,估計也非是不知消息,而是清楚自己的資歷不夠,摻和進去也沒用,何必惹人說一句不知進退。
弘一真人氣宇頗大,對眼前鬧騰騰一片,并不著惱。
倒是赤虎真人雙目噴火,神色不善,眼神所到之處,場面很快恢復了平寧。
弘一笑道,“大喜的日子,赤火你也不必拉長了臉,人皆有欲,有欲不為過,此能進取之源。我玄清能有如此多的佳弟子,老道甚是欣慰。好了,開始禮祭吧。”
弘一道人的開明,讓場中的氣氛迅速回暖。
當下,弘一道人主祭,赤火真人陪祭,經過一套頗為繁瑣的流程,拜蒼天,叩大地,謁見五方,致禮幽冥,從朝陽初生起,至日上中天,方才結束。
赤虎真人請示弘一道人,可還有法旨賜下。
弘一道人指著腳下的田塊道,“既換到了這里,自有不同,我有一批靈苗,需要種植,數目太多,你們都來幫幫忙。”
說著,一揮手,一個碧玉葫蘆凌空傾倒,放出大量清澈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