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空虛子萬萬沒想到,吳志輝一開口他就驚呆了。他才知道燕子當年竟然是他們縣里的高考狀元。
高考分數足以去京城讀名校,最差也可以讀江城大學,同樣是頂級名校,而燕子偏偏來了江城紡織大學。緊接著,吳志輝又爆出了另一個驚天大料,他才知道燕子來這里打工,竟然是為了替他還債。
他拉黑的兩家軟件,早就在安裝之際,讀取了他的通訊錄,他爹媽早喪,也沒什么親戚,通訊錄里,也就寥寥幾人,其中便有燕子和這吳志輝,催債的聯系不上他,就開始挨個兒按通訊錄聯系。
空虛子感覺自己腦子里的血液都要凍住了,他一直恣意地折騰著他自己的人生,用不著對誰負責,更用不著看誰眼色,更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今天,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了。他心里燒的難受。
他不在乎吳志輝他們恣意地嘲笑,但燕子伸手來拉時,他憤怒地甩開了燕子,一耳光甩在燕子臉上,怒聲罵她,要她少自作多情,隨即,沖出了房門。才出了帝皇時代,他便重重甩了自己一耳光。
燕子雖如一羽之輕,可壓在他肩頭,便是山一般重的壓力,他那一耳光甩出去,就是徹底要和她做個切割。他在帝皇時代門外石獅子下,立了良久,才要離開,卻發現接單的手機丟了,又趕忙回去。
才行到過道,便見吳志輝摟著已經迷糊的燕子,開始上下其手了,腦瓜子嗡地一下,便不聽使喚了,他瘋了一樣沖上去,一腳將吳志輝跺倒在地,不管不顧瘋了一般一腳接一腳踹在吳志輝下體。
不知道踹了多少腳,他才被人拉開。看守所住了十三天,吳志輝家屬提出可以私了,賠償五十萬,空虛子根本不理會,也許住在號子里,對他而言,是個不錯的選擇。重傷害罪成立,他被判了七年。
初始,燕子每個月都會來看他,都被他拒見,直到一年后,燕子再也沒有來過,又過了半年,他被提前釋放了,理由是有人找到了新的證據,他是自衛還擊,原告也沒提起異議。顯然,這是另類的和解了。
而吳家肯和解,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得了補償,而會給他出這筆錢的,只有燕子。明明他越想逃離燕子,偏偏虧欠越多,以至于這種虧欠快要將他摧垮。出了監獄,他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覺間,又走到了機房,他見到了老金,老金滿臉嫌棄地望著他,說他就是執念太深,心思太雜,有道是深情最怕我以為…此話一出,整個機房的顯示屏開始劇烈閃爍,燈管也忽明忽暗。
老金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定定盯著空虛子,見他面露遲疑,整個人忽明忽暗,忽地,空虛子指著吧臺處的一個小豬佩奇飯盒,問老金這飯盒為何在他這里。老金心中一聲長嘆,便將飯盒拿出來遞給了空虛子。
空虛子接過飯盒,見里面押著一疊單子,單子上是老金的字跡,記的是誰充值的錢,多是十塊,五塊,高的也有五十,一百。空虛子正看得莫名其妙,老金解釋說,“愣什么,這都是你給燕子那丫頭的飯錢。”
“你以為那丫頭每次給你送飯,拿了你給的錢,都給你充到賬上了,你小子是沒看過賬,但我這兒都有數。你以為你給了那丫頭錢,那丫頭的生活能有些好轉?實際是這幾年那丫頭一直在養活你吃飯。”
“而她自己瘦得,刮一陣風都能吹走。那丫頭在學校打著兩份工,這些你都不知道吧。你借的網貸,那丫頭一直在幫你還著,你能這么早出來,是那丫頭親自和吳家談的,給了五十萬。”
“而這五十萬,是燕子拿自己換的彩禮,去年,這丫頭嫁了,嫁的是個二婚中年,聽說是做煤炭生意的,一嘴黃牙,戴著個大金鏈子,還給我散了根煙,摟著燕子,笑得沒心沒肺,燕子悄悄放的飯盒。”
空虛子眼睛幾要滴血,一陣風一般,沖出了機房,用盡全力奔跑,青天白日,忽地烏云密布,驚雷滾滾,瓢潑的大雨下了下來,他在雨中奔跑,在雷電中奔跑,不知奔行了多久,他一頭栽倒在地。
雨水和著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忽然,一陣劇烈的喘息聲傳來,他忍不住抬頭去看,卻是一個老人推著一個倒騎驢,倒騎驢上堆滿了撿來的紙殼和礦泉水瓶,上面覆著一張遮雨布。
定睛看去,那老人瘸著一條腿,一邊手也似有殘疾,艱難地推著倒騎驢往上上坡,空虛子這才發現自己躺的地方,就是江城大學的校門口邊上,那處正是一個巨大的陡坡。
忽地,老人身子一歪,倒騎驢從半坡上滑了下來,車身歪斜,一車的紙殼,瓶子倒了一地。那老人拖著一條瘸腿,艱難地行進著,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拾撿好散落的瓶子,紙殼,裝好車,再度進發。
風依舊狂,雨依舊急,老人依舊搖搖晃晃地推著倒騎驢爬著坡,不出意外,老人腳下一滑,倒騎驢再度沖了下去,老人沒有抱怨,也沒有感嘆,佝僂著身子再度朝坡下挪去。
第三次,第四次……倒騎驢一遍又一遍地滑落,老人一遍又一遍地爬坡,空虛子看呆住了,他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他的視線忽然送遠,輝煌的燈火下,江城紡織大學校門口的校訓如劍刺目。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空虛子怔住了。他就讀于斯,這兩句校訓,他看了無數遍,從來沒這般震撼過,他一貫將那些掛在墻上,刻在壁上的文字,當作蠱惑人心,愚弄人心的口號。
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老子就是俗人一個,天道無情,何曾眷顧?自強不息,留給那些有德君子吧。他一貫如此想,也一貫無視之,直到此刻,那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在風雨雷電中,拖著一條瘸腿在風雨雷電中爬向那座陡坡,他震撼了,也終于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