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身形極慢,一招一式,皆沉重至極,身如犍牛,時而沖頂,時而揚蹄,時而撞樹!
反反復復,不過三式!
一練便是兩個時辰,除了間或往口中塞了幾根寸許長的烏黑藥草,無一刻停頓。
許易越打越慢,像是背負千斤而行。
渾身的氣血,在血管中越奔越快,越燃越旺。
忽的,許易整個人到達了一種玄妙的境界,沒有痛苦,沒有疲累,所有的精氣神都鎖定在這渾身奔馳的氣血上。
呼!哈!
許易調動全身最后的氣力,又使出一式“怒撞天門”,背脊猛地抵在一棵海碗粗細的松樹上,咔嚓一聲,巨松應聲而折!
噗通一下,許易趴在了地上,軟軟地像是抽掉了筋的大蝦,渾身再無一絲氣力,無窮無盡的歡喜,卻似長河匯海,滔滔而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的最后一靠,至少有一牛之力。
而一牛之力,正是鍛體巔峰的標志之一。
喘息片刻,許易坐了起來,伸手橫劈,一根硬木應聲而折,持了尖銳一端,狠狠在手臂上一劃,皮膚上現出一道長而深的白印,卻不見絲毫血跡 揮動拳頭,狠狠砸在一塊石磙大小的山石上,山石轟然崩碎!
“皮如牛氈!骨似硬鐵!鍛體巔峰,名不虛傳!”
許易看著自己的一雙肉掌,喃喃出聲。
鍛體階段,壯氣血,鍛骨皮,凡練到皮如老牛,骨如硬鐵,力超一牛,便算大成,入了巔峰之境。
卻說許易成就鍛體巔峰,并不敢在林中久待。
他巔峰初成,當務之急卻是穩定境界。
飛一般趕回茅屋,取出兩年來積攢的珍貴藥材,也不過十幾根下品烏龍草,擒在雙掌之間,盤膝坐進澆了沸水浴桶中,沉心凝神,靜靜地感悟著雙掌的熱力朝周身涌動。
先前因為境界初成,四散沸騰的氣血,在這絲絲熱力的牽引之下,漸漸收攏,一絲一毫地浸入血脈、筋絡。
待起身時,浴桶中的清水已渾濁不堪,仔細打量身體,原本略顯堅硬的線條又恢復了修煉前的柔和。
但這柔和之中蘊含著驚人的能量!
換上粗布制成的衣衫,許易取了根木簪,將發髻定住,低頭看著水盆中的倒影,面目瘦硬,五官分明,這副賣相,他十分滿意。
忽的,他的視線,在破木桌上的兩塊生姜上定住,思緒不禁隨風飛揚。
闖入這世界的六個月的極致辛苦,非人的自我折磨,一幕幕,竟如膠片一般一幀幀地從他眼前飄過。
這六個月來,他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連他自己也想不到,因為怕死,因為怕無聲無息的死去,自己這好逸惡勞的靈魂,竟能迸發出如此驚人的狠勁兒。
他手中的兩片生姜,便是他用來染黃膚色所用。
他可以練武,但絕不敢顯露成就。
周家樂得看一頭蠢驢花拳繡腿地出丑,卻絕不會放任一個武道天才的成長!
六個月謹小慎微,嘿嘿,到此為止!
抬手一揚,兩塊生姜,被許易拋了出去,半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竟飛出了視線之外。
梆梆!梆梆!
遠處傳來梆子聲,兩更天了。
佇立窗前許久的許易,動了。
他輕輕摸了摸床邊熟睡的老黃狗,伸手在矮床下一掏,扯出兩只雄雞來,隨即出門,飛速向南闖進山林。
會陰山是廣安府內唯一一座大山,其山之大,東西綿延上萬里,南北覆壓五千里,橫跨三府,在大越王朝堪比瀚海的廣袤疆域內,也算小有名氣。
深夜的會陰山是可怖的,梟啼鬼哭,伸手難辨五指,別說穿行林間,便是在這林中站上片刻,也會遍體生寒,周身不適。
許易卻無視了漆黑和陰冷,精準地避開了每一棵大樹的阻攔,快速奔馳著,途中甚至遭遇了水桶粗細的巨蟒,從參天大樹上飛撲而下的偷襲。
卻被早有防備的許易一拳轟在蟒頭上,擊得上千斤重的巨蟒,倒飛了出去,砸在樹上,暈頭轉向,再不敢追來。
強大的力量帶給許易無與倫比的暢快感,林風獵獵,拉得他寬大的衣衫如旗飛舞。
奔行近一炷香的功夫,已入林三十余里,來到一片陰槐林邊定住腳。
默默估著時間,已近三更,許易從懷里掏出三根黑色線香點燃,在林邊呈“品”字插在軟土中。
很快,一團濃郁的黑霧從最大的一棵陰槐木中飄出,在三支線香的上空幻化成人形。
高鼻深目,身形魁梧,碩大的頭顱,頂上無發,脖頸間圍著一圈粗獷的念珠,每顆念珠皆有雞子大小,竟是個形容猙獰的異域和尚。
驟見此駭人異變,許易不驚反喜,正要開口喊出,那濃霧幻化出的人形,竟有了潰散的征兆。
許易大驚,立時扯斷兩只雄雞的脖子,大篷的雞血朝即將潰散的人形噴去,潰散的人形終于止住。
許易這才發現猙獰的和尚,小腹中間多了個碗口大小的空洞!
“師父!”
許易驚呼出口。
“檀越,貧僧說過多次,貧僧已是死人,何談師徒。你護貧僧陰魂,貧僧傳你鍛體之法,乃是檀越種善因得善果。再者,檀越六根未凈,與佛無緣,入不得空門。”
了塵雙手合十,傳來一道神念。
許易道,“師父傳我功法,解我疑難,恩同再造,師父不認我為徒,我必尊您為師!”說話之間,滿臉赤誠。
說來也是天意,他和了塵結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三天傍晚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