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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皇帝落誰家

  山東濟南,珍珠泉院,從清初起,這里就是山東巡撫駐蹕之地,巡撫在此設巡撫衙門,掌全省之軍政大事。小說,

  正堂之中,山東巡撫國泰端著茶碗,出奇的沉默。國泰也是鑲白旗富察氏人,其父是原四川總督文綬,家世豪門,從小就是個紈绔。不過國泰卻玩了很好的一手忠臣孝子的戲碼,在他老爹文綬犯罪充軍的時候,他上疏希望皇帝懲罰他放過父親,從而給自己建立起了一定的聲名。加上顯赫的家世和血統,國泰以不算大的年紀就成了正二品的山東巡撫,監管一生軍政要務。

  “這么說,這些日子來那些謠言還都是真的了。”國泰眼中藏著驚駭。

  身為國泰心腹,明明是大學士于敏中的弟弟于易簡,對于國泰可以說是極盡阿諛,即便是日常匯報事情,于易簡也是跪在地上直著身子匯報,折讓國泰十分滿意。

  “回大人的話,應該沒有假了,這消息傳了好些日子了,昨日又有被打散的泰寧鎮綠營兵一路逃到了山東來,說是北直隸已經基本上被那唐人給占了去。一個月前,登州鎮那邊也有消息,說是登州鎮總兵帶戰船出海緝私,便再也沒有回來,恐怕也是遭了那唐人的毒手。”于易簡小心答道。

  國泰放下手中茶杯,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不由背著手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有沒有皇上的消息?”

  于易簡這回直接上身也趴在了上,跪伏以示尊重。他道:“這消息也是眾說紛紜,不知道哪個是真。有人傳那唐人已經將圣上在午門斬首,頭顱拖行整個京城九門。又喂了狗;還有人傳,圣上被軟禁在宮中,被唐人嚴密監視著;更有消息傳,從城破的第一天,唐人就將皇上從京里偷運了出來,連夜裝船出海,現在已經被送到那大唐蠻夷國中了。”

  國泰是個妄人。這時候連假惺惺地哭一哭都不會,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绔,這刻說道:“哎呀。這可真是丟了大人了,當年北宋徽欽二宗被我們女真人俘虜到了北方去,這下咱們大清的皇帝居然也被漢人給抓到了他們的國都去,難不成是報應不爽么?”

  于易簡哪敢接話。這國泰是個棒槌。口無遮攔沒關系,他可是一個漢人,如果說了什么犯忌諱的話,分分鐘就是讓人拖出去砍腦袋。

  國泰又坐了下來,抓著茶杯,眉頭皺起來,對著外面的婢女叫喚道:“來人啊,這茶水太燙了。給老爺換涼水來壓一壓驚,倒霉催的喲。”

  兩個婢子慌忙進來給他換了一壺涼白開。國泰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然后又問于易簡道:“于大人,你說這唐人還真的那么厲害嗎?京營八旗那可是幾萬人啊,加上直隸的那些個綠營軍鎮,怕是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了,這唐軍到底有幾十萬兵馬跨海打過來啊?”

  于易簡忙道:“這事兒也沒個準信,有人說唐人是百萬大軍跨海而來……”

  國泰擺著手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早聽說了,這唐人國土雖大,但百姓卻少,凈是些出洋的漢民,去年皇上下的詔書里還斥唐人拐帶廣東福建的民人出海,這唐人有百萬大軍,打死我是不信的。”

  于易簡又道:“巡撫大人國人英明睿智,一眼看破啊。下官也覺得唐人不會有這么多兵力,要不然恐怕此刻已經不止是在北直隸攪風攪雨了,必然南下威脅我山東、河南了。但從跡象來看,雖然唐軍確實向南活動了,但是在打垮了泰寧鎮、正定鎮之后,便沒有什么動作了。甚至附近的州縣也不占領,我瞧著這分明是兵力不足。”

  國泰拍拍胸口,說道:“如此一來,我們山東倒是安全了。”

  于易簡又道:“還有一事,大人。這些日子,不少人言之鑿鑿地說,這唐人正在把京城里幾十萬滿人轉移出海,流放到海外去,從京城到天津的路上,都有那唐人的大鐵車,載著主子們,到了大沽直接就送上他們的大船,也不知道送去什么地方了。這事兒恐怕也不該是假,這京津官道上看到那些大鐵車的人何止數百上千,人人都是這樣的說辭,恐怕就是真的了。”

  國泰恨恨地一拍桌子,罵道:“好狠毒的唐夷啊,這是要挖了我們八旗的根啊!沒了八旗的人,這大清國也就不復存在了,其余的漢人哪能相信。”

  于易簡原本身子都直起來了,聽到國泰這話,噗通一下又磕頭了,他連忙道:“奴才忠于大清、忠于皇上啊,大清乃是天下正統,國運興隆,民心所向之國,雖然受卑鄙唐夷之突襲,但巡撫大人這般忠肝義膽地臣子還在,咱們還可以打進京城,扶保大清。”

  國泰嘿嘿冷笑一聲,道:“就算這會兒真的有什么神勇大將軍滅了唐人,奪回了京城,要是真的跟他們說的那般,把皇上殺了或者扔到什么海外孤島上去了,把八旗都給流放出去了,還有個屁用?誰來做皇帝?”

  于易簡有些結巴,“呃,總有愛新覺羅家的血脈在。”

  國泰也是不傻,他道:“血緣近的那些,說不得已經流落在海外了,甚至直接被唐夷砍了頭。當年咱們也是這么對付老朱家的。朱三太子抓了都說是假的,直接殺了以絕后患,我看著唐人這決斷上不比咱們當年多爾袞王爺、圣祖爺差。能找到五代以內愛新覺羅家的種都是可疑。嘿,這也賴當年定規矩的那些人,把這愛新覺羅家的都扔在京城了,那皇位是穩當了,現在讓人一勺燴了,連個當皇帝的都沒了。”

  這會兒可能他覺得乾隆還活著或者回來當皇帝的可能性很低了,所以完全沒有尊重之心了。特別于易簡還是他門下的一條狗,更不會出去說他對皇上不敬之類的話。

  于易簡又提醒道:“大人,乾隆四十二年時,陛下已遣送了一批閑散宗室出京到盛京大凌河一帶屯墾,這盛京一帶還是有一些愛新覺羅家的血脈的。”

  國泰自己是旗人,對這些門清,他嗤笑道:“什么血脈,那些個宗室,九成九都是些紅帶子,就算是真的姓愛新覺羅的,那血緣也不知道遠到什么地步了。這些且不提,咱們說真的有人勤王成功,打回了京城,掌握天下兵權了,你覺得跑到盛京什么犄角旮旯的農莊里,從田里提出來一個血緣跟愛新覺羅家最近的一位,當了皇帝,那勤王的這個大將軍,豈不是白干了,這大好的機會,為啥不自己干皇帝?”

  于易簡腦袋上汗珠子都下來了,他忙道:“大人,慎言啊!”

  國泰又笑了,臉上帶著一種難明的神情,問道:“我問你,于大人,這天下是不是我們滿人的?”

  于易簡在這種政治正確性的問題上怎么能答錯:“自然是,這大清朝自然是滿人當家的,咱們漢人都是八旗的奴才。”

  他這話說得如此坦誠,一點壓力都沒有,也是難為他了。

  國泰點點頭道:“哈哈,于大人想的清楚這茬就好。我覺得,這唐人雖然仗著出其不意,還有些奇技淫巧的兵器,但是終究不可能長久。八成也就跟前朝那些倭寇一樣,禍害一段時日也就撤走了。他們有幾個人,能管得了這大清朝?瞧他們現在,明明打贏了仗,卻連州縣也管制不起來,不就是這么回事么?所以說,這天下最終還要落在咱們滿人手里。于大人和你兄長都是咱們大清朝的忠臣,鞠躬盡瘁啊,我瞧著,要是最后咱們真的拿回了京城,至少要給你兄弟二人抬旗的。”

  于易簡激動地不得了,這抬旗可是莫大的殊榮,簡直就是從根本上升華了一樣。前任兩江總督高晉就是因為治理大河有功而抬旗的,這從此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于易簡天生奴骨,對這種事不覺有恥,但覺有榮。

  國泰又道:“現在這會兒,跟唐人硬碰硬是沒好處的,得讓他們氣勢泄一陣。這天下很快又成了群雄并起的亂世嘍,愛新覺羅家恐怕最多是個擺設嘍,這多少幺蛾子都得出來掙一個出身。封疆大吏們,少不了要出來喊一喊,搞一搞什么勤王。民間那些王倫們,估計又要出來了。”

  五年前山東地界出了個王倫,搞了一場震動京師的起義,不過很快就被鎮壓了,有清一代,過上了幾年就來一場民變和起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現在中央垂危,恐怕更大規模的起義正在醞釀了。

  國泰自顧自地下結論道:“這是英雄輩出之際啊,誰也不知道皇帝落在誰家,哈哈。于大人,你我名為僚屬,實為兄弟。若是有朝一日,鯉躍龍門,你于大人那就是大大的功臣!”

  于易簡從來沒想過國泰的心這么大,不過他現在也沒有什么選擇了,他的哥哥于敏中在京城被俘,他能夠依靠的只有國泰這個紈绔子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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