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度在白南的帶領下,看到了唐人打造的寶刀。雖然潘有度已經對唐人的冶金水平有了比較高的預判,但是當看到這些武器的時候,仍舊忍不住驚嘆。
這些刀具是以大清制式軍刀窩刀為模板打造的,刀柄是木質,以塑料增強了可握持性,并沒有什么精致的設計,屬于典型的量產款。但刀身通體找不到一點瑕疵,閃著一股令人心寒的幽藍冷光,與潘有度見過的刀完全不同。潘有度甚至能在到身上映出自己的樣子。
白南沒有興趣向潘有度解釋,打造這種窩刀的鋼,是鷹山鋼鐵冶金所自行開發的合金鋼,按照加州當地能夠獲得的一些微量元素,配合自己的冶金技術,打造出來的鋼刀。這種鋼材是專業刀具的用途,硬度極大,而且也擁有較好的韌性和持久性,而且防銹蝕。不僅如此,因為合金工藝,使得這種鋼材還擁有不錯的賣相。雖然不是大馬士革刀那種云紋圖案,但卻有著令人心悸的暗光反射,幾乎不需要試驗,就知道這是一種寶刀。
“真是絕世利器啊!”潘有度嘆道。
白南站在旁邊微笑著,并沒有說話。
突然,潘有度又問了一個問題:“白大班沒有帶來西洋火器出售嗎?”
這倒是讓白南有些措手不及,顯然潘有度這樣與時俱進的商人,明白火器才是未來軍事發展的趨勢,而冷兵器什么的已經不夠看了。
“這倒沒有。”白南并未多說,潘有度也點點頭不再追問。
潘有度將手中鋼刀遞回給白南,說道:“在下已感白大班此次來訪,盛意拳拳。但巡撫大人與一些人,仍舊對貴國難以信任。其實,想要說服總督大人、巡撫大人,也并不是難事,僅是做貿易的話,潘家愿意為白大班背書,只要白大班保證,貿易一結束,立即離開廣州,而且在商船停留廣州期間,船上水手一律不得下船,只得白大班等主要人員能下船上岸商談。”
白南也沒有想到條件會如此苛刻,白南有些為難,他還有招募一民的事情需要辦,這從某些角度比他做生意還要重要。可是,他感覺到了清朝官方對他的不友好,甚至就連這個想要賺錢的潘有度也是一樣,雖然面子上風光霽月,但是私下里必然也是有提防的,畢竟誰也拿不準唐人的來路和想法。
清朝對于人口的管制是極為嚴格的,簡單來說就是把人捆死在土地上。別說私自出國,就是私自從一地遷移到另一地,也是犯忌諱。至于那些下南洋的客家人,都是私自出洋,他們不成組織,而且不過官方手續,偷偷走偷偷回,倒也沒有什么問題。可是想要像白南這樣,大喇喇地在廣東招募移民,顯然是不可能的。
廣東移民出洋,對當地官府來說沒有絲毫好處。現在又不是明末過不下去日子的時候,康乾盛世的雖然只不過是一張虛偽的皮,但大部分農民能夠掙扎著生存,對于他們來說出洋是天方夜譚的事情,沒有人會在能活得下去的時候,跑到海外去經受巨大的風險考驗。
即便白南用重金賄賂官府也是一樣的,官府吃罪不起大量轄地人口流失這種罪過,清代對于當地丁口的統計都是比較詳實的,丁口增加是實打實的政績,而且人員外遷必然導致耕地拋荒,影響農業生產,沒有哪個官府能夠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
就算面對潘有度這樣的商人,白南發現自己仍舊無法開口。潘有度雖說商賈世家,但是卻學問不錯,也是個讀書人,后世有人稱其為儒商。招募移民難聽一點就是人口販賣,這顯然是挑戰一個儒商的道德底線的。
白南心下計較:“看來只能用林方這樣的人物,私下在民間進行招募了,想走官方途徑,一定是走不通的了。”
得了白南的應承,潘有度又繼續道:“貴國畢竟首次來航貿易,在下也知道白大班的如履薄冰,但開了個好頭,以后再做便容易了。如今粵海關監督尚是空缺,廣州地界上說話管用的,便是總督大人和巡撫大人了。只要安撫好這兩位大人,一切便好說。”
白南也是聰明人,立即道:“孝敬兩位大人,自然是少不了的了。”
潘有度為白南出著主意,道:“白大班不知道有無帶著貴國的表文和信物,如果著力運作,在下倒有信心為白大班這次貿易辦成一次朝貢,倒是需要白大班使人親往京師,帶著表文、貢物,做一次漂亮亮的天朝體制,龍顏大悅之下,此事便絕對可成,不僅如此,這番四艘商船便都無需繳稅了。”
潘有度這還真是為白南著想,潘有度覺得白南這些貨物怎么也得數百萬兩白銀的價值,也就是說光關稅可能就要交幾十萬兩,如果做成一次朝貢,關稅自然就免了,而且說不定乾隆還會有賞賜下來。唐人所帶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精品,就說那玻璃制品,就足夠精致了,比那些周邊小國帶來的土特產貢品高貴得多。大清也是要面子的,覺得上貢國的貢物給的貴重,回贈也會更加貴重,所以天朝是絕不會讓小弟吃虧的。
“若是貴國可以向我大清直接稱臣,那就更沒有問題了。巡撫大人這樣的地方大員,絕不敢對屬國使臣放肆,而且貿易上也會有諸多謙讓。”
白南聽了這話,原本還在猶豫,這會兒立即不猶豫了,道:“對不住,潘掌柜,表文我沒有,我也沒法替我國政府做主,向大清稱臣,看來只能走正常貿易這個途徑了。”
開玩笑,白南腦子里想的是如何埋葬這個韃靼王朝,怎么可能折了自己大唐的面子,去給一個金錢鼠尾皇帝稱臣納貢。他自己不會這么做,大唐內閣也不會這么做,如果他真的鬼迷心竅向乾隆稱臣納貢了,那么白南今后在大唐的政治生涯也基本告終了。
潘有度不了解白南的心理活動,有些可惜。他雖然是個商人,但也是大清商人,有著天朝上邦的優越感,能夠令一個異域小國向大天朝稱臣納貢,顯然是絕對有面子而能產生自豪感的事情。只是他絕想不到,對方絲毫不認同他這個天朝,而且還有些滅之而后快的意思。
“如此的話,便可能麻煩一些。在下會幫白大班盡力斡旋的,白大班雖說不能代表貴國朝貢,但是敬獻還是需要的。”潘有度其實原本想,搞一些玻璃、兵器什么的,當做貢物送到京師,但白南不同意。潘有度認為可能是這些貨物價值太高,白南權限太少,無法直接敬獻。
白南取出一包金幣,塞給潘有度道:“勞煩潘掌柜了。”
誰知道潘有度卻推開了這包金子,道:“在下忝為廣州十三行商總,為朝廷代理外洋商事,乃是分內之事,無需白大班如此客氣了。”
白南有些吃不準,不知道這潘有度是真的不吃賄賂的,還是沒打算為白南好好辦事,心下也有些忐忑。不過白南很快調整心態,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強求也沒有用。便點了點頭,又向潘有度拱了拱手。
潘有度從富邦號上下來,又乘坐小船,回到了廣州城,他先是與自己的父親潘振承會面,沒有著急去到了總督府上,面見李侍堯。
“事情如何?”潘振承捧著一杯清茶問道。
潘有度向父親行禮后,說道:“兒子見了這唐國船隊的主事之人,名曰白南,與兒子相仿的年紀,頗為精干一人,兒子觀其氣質穩重、不動如山,頗有軍旅之氣,想必此人也在這唐中效力,乃是唐官府中人。”
對于潘有度的觀察能力感到滿意,潘振承點點頭,又問:“那你覺得這唐人,究竟有幾分是真?”
潘有度答:“說他們是千年前李唐后人,兒子不能判斷,但觀其風俗語言,衣著形體,已經與我華夏迥異,說是我大清之人,絕無可能,便是前朝余孽,也不可能。兒子覺得,這唐人來廣州,可能就是為了生意而來,這白南心思頗急。”
潘振承笑道:“自然如此,沒有做什么準備,一次便帶了四艘大船來,裝的貨物恐怕價值巨大,若是不能貿易,這損失可就大了。”
“兒子去看了那唐人的貨品,簡直大開眼界。唐人制作的琉璃,精美遠勝西洋人。又有吹毛發斷、摧金斷玉的寶刀,絲毫不遜于當年父親得到的那烏茲寶刀。其余貨物,各有新奇之處,想必銷路絕對很好。”
頓了頓,潘有度又道:“兒子以為,這唐人在營造制藝方面,冠絕當世,其四艘大鐵船,用鐵可能超過廣東一省一年制鐵量,更是可以無風行走,當真奇妙。”
潘振承眼前一亮,道:“如此說來,與唐人做生意,好處巨大。”
“兒子也是這么認為的。只是,兩位大人心中猶疑,兒子無法解答,至于唐人是否真的有壞心,這……”
潘振承擺擺手道:“吾行商之人,做事無不是有風險的,此番要是不試一試,恐怕將來總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