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福爾謝的眼神閃過一絲復雜,他迅速和賴諾爾德交換了下眼色,這個情況也被高文捕捉住了。
隨后賴諾爾德趁機唏噓說,“尊貴的高文閣下,雖然我們素未謀面,但是眾所周知您的英雄業績,既是教宗欽點的圣職神品,又是羅馬皇帝御賜的傭兵將軍,還是自封的巴里大公,您在各個陣營里呼風喚雨,還擁有支龐大的軍隊,現在我覺得您不愿意去面見羅馬皇帝,大概是與他私怨所至,害怕皇帝追究您自立的罪過。但是東征卻不能有絲毫耽擱,我相信皇帝陛下是寬宏大量的人物,他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支持隱修士大業,并且授予我們所有人榮耀的羅馬宮廷頭銜,讓前往小亞的行軍能夠暢通無阻。”
緋紅色的營帳內,火焰與這種熱烈的顏色交相輝映,本意是為了襯托統帥的威嚴,激發將官們的志氣,但現在高文心情卻十分沉重,乃至惱火,這兩位都是從西法蘭克來的鄉巴佬:他倆眼界如同井底之蛙但卻狂妄自大,對財貨與官銜趨之若鶩但又自命不凡,他們之所以如此,無非就是害怕高文會奪走他們的軍權與榮譽。
“但現在圣座的東征并不算一帆風順,即便是同為信徒的國度,也會因為不必要的隔閡而刀兵相向,處處危險都隱藏在暗處,只有自保住了,才是對東征大業的負責。”可高文看在彼得的面子上,依舊按捺住性子,低著聲解釋說。但福爾謝借機把聲音抬得更高,“哎呀,想必皇帝陛下的恩賜,大公閣下當然是不會放在眼中的。事到如今,那位皇帝還能如何賞您呢?難不成叫你當凱撒,還是迎娶他的明珠般的女兒。用半個帝國當嫁妝?”
接著,福爾謝與賴諾爾德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彼得見話不投機,害怕雙方內訌,便即刻下令停止商議,“在尼什城與亞德里安堡間,有處險要的扼守色雷斯河與里拉山的要塞,叫做索菲亞堡,我們可以先將大營前移到那里,試探下皇帝的意見和口風。再做決定。”
兩位西法蘭克的紳士昂然走出了帳篷,接著朝著地上鄙夷地啐了口吐沫,揚長而去。
而執勤的喬瓦尼,則怒視著他倆的背影,走過來把吐沫用自己的靴子給踏干凈,接著他朝里面望去,但見彼得與肩膀包扎起來的沃爾特,還留在座位上,聽著高文深入的解釋,“皇帝阿萊克修斯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現在看來,他只要稍微用點虛銜恩賞,就能把義兄你隊伍里的人士收買。隨后你會失去對十萬人的掌控,事情一旦落入皇帝的掌控里,就不妙了。”
“這樣如何,高文你我可以走不同的行軍路線。”良久,彼得忽然說出這話來,但他隨后的眼睛,讓高文明白這并不是要與自己分道揚鑣,而是有深思熟慮在其間,“東征大業。本來就是要與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精誠合作的,高文你不喜歡科穆寧家族我能理解。我也不苛求你去逢迎那位皇帝,當年在布拉赫納宮里你就是這種性格。拒絕親吻對方的紫色靴子,而這種性格恰恰是我需要并欣賞的。不過每個人肩負的職責與角色不同,我必須要以這支大軍領袖的身份,去與科穆寧交涉,而你完全可以不這樣做,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聽到這話,高文皺著眉,欲言又止,但彼得隨后對他說,“有沃爾特與比雷爾在,我是不會有事的,凡事隱忍為上,大局為重。”說完,隱修士就用拐杖將自己拄起,扶著沃爾特,向依舊表情不悅的高文躬身道別,而后也離開了。
不久后,回過神來的高文掃眼下,卻發覺戈特沙爾克還在帳內,引得旁邊的機要秘書官安德奧達特不知所措,“你為什么還留在這里?”高文詢問說。
“因為我找到了真正的可以追隨的主人,我愿意成為大公您的司缽,主持整個大連隊的禮儀和齋戒,并且為您出謀劃策。”戈特沙爾克熱烈而堅定地說,眼睛里那種狂亂的色彩再度浮現。
這話讓高文也只能扶額,接著他對對方以一種很堅定的語氣說,“你必須繼續追隨我的義兄,幫助他就是幫助我,將來本大公承諾,會將司缽的職位傳給你,本大公是圣職長上,完全有權委任于你。”結果戈特沙爾克立刻打著手勢,向高文道別,接著連滾帶爬地跑出營帳,追隱修士去了。
最終高文嘆息兩聲,謹慎地對著篝火,沉靜下來,思索了會兒,便對安德奧達特說,“將地圖取過來,本大公要仔細研究研究。”
晨霧如同輕紗般,慢慢自索菲亞堡壘和周邊的高峰間褪去,人馬噪雜無比的朝圣大營,在距離堡壘外四個古里處屯下,接著堡壘里的衛戍士兵,很快就將消息傳遞到了亞德里安堡當中,其間的羅馬皇族也做出了非常迅捷的反應:第二天,十余名穿著緋衣,打著紫色旌旗的羅馬宮殿內衛騎兵就疾馳而來,立在了大營的門口:
“陛下有諭令,邀請這支東征大軍的統帥人物,在明日第三個時辰,在里拉山下的河流間用船只相會,商談大事。”
按照約定,在第二天的晌午時刻,太陽懸在中天,照得色雷斯河的源頭清澈無比,從那邊翠綠色的森林小灣當中,高文、賴諾爾德、福爾謝、沃爾特、彼得共五位,坐在小船當中駛出,那邊皇帝派出的小艇早已停錨等候了。
慢慢靠近后,高文瞅見,在甲板上站著的,是穿著宮廷紫色華服,眼神睥睨的塞巴斯托克拉特,即皇弟伊薩克.科穆寧,至于皇帝并未見到其身影,也許是在船艙當中監察,而后高文確實覺得,在里面有個陰沉的眼神在望著自己,而腰間磷火之劍的劍柄,又開始短促抖動起來,他用手穩好,接著盯住了同樣率先用眼神咬住自己的,伊薩克。
煙煴與陽光團團在水面上擴散著,但其余的幾位騎士哪里見過這來自帝國宮廷大員的打扮和陣仗,便紛紛把伊薩克當成了皇帝,各個納頭就拜。但是伊薩克的目光依舊在盯住高文,“你還是那個脾氣,聽說當年你不名一文時,在皇宮內兄長想要提攜你,但你卻拒絕親吻陛下的靴子。”
高文并沒有肯定或者否定的言語。
于是伊薩克冷笑下,“永遠學不會禮儀和感恩的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