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鄰靠公牛廣場尤多希雅的宅院當中,這位貴婦接到了密使送交來的信件,便匆匆來到了后面花園隱蔽的涼亭之下,從信封上古怪的印戳她就能辨別出信的主人是誰,但是最近高文的密信已經傳遞到她的手里來,告誡她絕對不要再繼續幫安娜傳遞信件了,內里的語氣十萬火急。
高文是將尤多希雅視為皇都內最可信托的對象,“所有都是為了長公主著想,再往來信件的話,對她可能有危險,阿萊克修斯皇帝已經確認不在亞德里安堡,不知所蹤,但我推測他可能已經悄然潛回皇都,最近宮廷內會有大爭斗發生,你與安娜都要置身事外,或者說安娜想要超脫是極為困難的,希望你能在幕后保護幫助她。
高文致最最尊敬的貴婦人。
愿基督保佑您的青春美貌和靈魂。”
按照高文的說法,難道皇帝會如此回到都城來,這到底是什么戲碼?尤多希雅雖然難以置信,但她還是悄然將信件偷偷地擱在了涼亭內石墻邊,一處隱蔽可活動的儲物格內,整頓好衣裝,吩咐奴仆前去準備肩輿。
“我要前往布拉赫納宮參覲皇后與長公主,討論長公主即將到來婚期上的慶典安排。”
可是很快前院出現了些許嘈雜的聲音,剛剛講首飾戴好的尤多希雅不滿地來到了臺階上的廳堂上,結果見到幾名蒙著斗篷的黃色紅色頭發的家伙,一看便知是瓦蘭吉亞宮廷衛隊的闖入進來,“如果你們在需要酒肆的話,就應該去下等人聚集的營市,這兒是高貴宮廷職官的私有地。”尤多希雅以為是醉酒的士兵來鬧事,便嚴厲呵斥說。
那幾名士兵置若罔聞,而后尤多希雅聽到隨后進入的人群當中,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米哈伊爾?”隨著這個聲音,皇帝的侍衛長掀開了罩在頭上的斗篷。接著他身邊的老者也是如此,原來是大宦官閣下,然后就是她的哥哥,盾之衛隊司令官亞格菲。和御墨官麥萊斯。
這下輪到尤多希雅驚愕,丈夫應該還在戍守菲利浦堡到索菲亞堡一帶,追隨皇帝陛下出征,為什么現在會與他的伯父出現在這里?但這位婦人頭腦是極快的:一切簡直就如同高文信件當中推測得一模一樣,那么——很快。尤多希雅迅速走到中庭,款款拜倒,“至高至上的陛下,沒想到您的圣容居然會降臨在寒舍庭院當中,當即讓我受若驚。”
中間將官打扮的男子,也暗然笑了兩下,隨后將朝圣者打扮的粗布袍子褪下,露出了黑色彎曲的頭發,夾雜著白發,將尤多希雅的手牽住。恩準她起身對話,“朕最親愛的兒媳,朕的冒昧造訪,有無對你這宅院的女主人造成困擾?”
沒錯,真的是科穆寧皇帝來了,高文猜想的一點都沒錯,這下子尤多希雅的身軀忽冷忽熱,不知道是該僥幸剛才把安娜的書信事先藏好,還是奇怪皇帝陛下突然造訪與“宮廷大爭斗”的內在關系,還是該佩服高文這個蠻子的先見之明。
但是阿萊克修斯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兩眼。就在扈從的追隨下,步入廳堂當中坐定,隨后他說出了很震恐當場的話,“現在在這座皇都當中。有人要覬覦朕的御座,有賊徒要害朕,要篡奪元老院與人民賦予朕的神圣治權!所以朕不敢在亞德里安堡多逗留片刻,而是將大部軍隊委托給了塞巴斯托克拉特,自己則帶著心腹與十余名衛隊,混雜在朝圣者大隊里。先行騎馬疾馳潛回了都城當中。”接著阿萊克修斯將手擺擺,那隊衛隊武士就立即將院落的門窗過道給完全封閉起來。
“自即日起,這里嚴禁任何人出入,包括女主人在內,尤多希雅你可千萬別見怪。”阿萊克修斯帶著深沉的笑意,嚇得尤多希雅趕忙跪下,表述自己絕無任何的不悅之意。但皇帝并沒有將這個客套話深入下去,他隨后便站起來,對米哈伊爾說道,“現在前往都城的朝圣者隊伍,一共是幾路?”
米哈伊爾當即肅正,隨后回復說,“共是三支集團,一支已經越過索菲亞堡正朝都城而來,是隱修士彼得的隊伍;一支已抵達帖撒羅尼迦,是博希蒙德的諾曼人集團;最后一支的規模最為龐大,有薩利安凱撒總掌旗官戈弗雷兄弟、諾曼底公爵羅伯特、法蘭西島國王之弟休,及陛下的摯友,偉大的圖盧茲公爵雷蒙德閣下。”
“那個高文呢?”
“現在還不清楚,但是最新的情報顯示他已經接受了陛下的指令,沒有進入索菲亞堡,而是轉向瓦拉幾亞之地,前去進剿泰夫里斯余黨了。”米哈伊爾繼續流利地回答。
“草原狼群和蠻族會收拾他的。”阿萊克修斯很是滿意的樣子,而后他背著手分析說:
“首先隱修士這路不用勞煩了,他們當中兩位主力的法蘭克騎士已接受帝國的封賜,早已被朕牽著鼻子走;另外那路最為強大的,也不足為懼,雷蒙德是朕的好友,就算戈弗雷他們有所桀驁,朕也能應付過來;只有博希蒙德這一路,最需提防。”
“可是陛下”那邊的大宦官抬起松弛的眼皮,似乎有什么話要提醒,而后阿萊克修斯舉手阻止了他,“沒關系,朕已經有完整的策略,攘外安內。”
于是其余的人都垂手,齊聲贊頌皇帝的英武,而尤多希雅的額頭滿是汗涔涔的,她覺得皇帝的視線總是不時地睥睨自己,也不知道是自己心虛所致,抑或是陛下真的看破自己了。
“這可真是了不得,高文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鐵門堡前,秋風烈烈,登上土臺塔樓的高文,當著所有士兵的面宣布:防秋時刻已經到來,自即日起禁市!
現在的氛圍已經很緊張,一些從庫曼王廷所在地來的商人,告訴紅手大連隊:汗王亞森帶著自己奢華氣派的廷帳,與上萬名庫曼騎兵,正朝著渡口處壓來,四面的斯拉夫與保加爾村落不少人已經逃亡,其余的人也居心叵測,據信教的“內線”訴說:很多人眼熱鐵門堡里儲藏的財富,要追隨汗王亞森一起,加入攻擊堡壘的行列。
所以高文把四處宣教的隨軍牧師也全都撤回了。
“叫子堡的騎兵隊也小心點,光是交給木扎非阿丁還不夠,喬瓦尼與布蘭姆森也派去協防——因為不光是庫曼人會來,泰夫里斯黨也會順著南岸進入侵略——此處尤其需要注意,因為亞森不會傻乎乎地冒著鐵門堡的矢石和拋射器械,強渡此處的。”
布置完后,高文慢慢蹲下來,搓著手,捏了捏磷火之劍的劍柄,接著看著云霧遼遠的君士坦丁堡所在地,又看看殺氣四伏的北方荒原,心中反倒沉了下來,“別以為紅手大連隊還是可以隨時端上餐桌的弱雞了,這次要像螞蟻般把你給碾碎,亞森還有那個叫什么來著的,陰險狠毒的黑美人。”
圣額普利奧斯殉難節時刻(古歷八月第三個星期五,紀念圣徒額普利奧斯),鐵門堡內眾多修士正跪拜在木材制造的禮拜堂內,點著燭臺,進行慣常的晨禱時,他們聽到了一聲怪異的嘯聲,接著門窗與燭火像是集體震動了下,帶頭的名巴里城正教會隨軍牧師,親吻了下十字架,接著走出了禮拜堂的門口,便看到了急急往這邊走的大公閣下,還在往頭上系著頭盔,“庫曼人的軍隊來襲了!”
剛才那聲音,正是堡壘里的杠桿拋石機發出來的,河川升騰起了石頭砸開的水柱。
讓高文哭笑不得的是,亞森汗王的隊伍剛剛渡過多瑙河,并抵達摩拉瓦河的北岸渡口,就驅使從屬他的斯拉夫、保加爾人乘坐柳條與樺木制就的簡陋小舟,密密麻麻地從北岸劃水而來。都讓前哨的大連隊斥候輕兵目瞪口呆,看來這自瓦拉幾亞來臨的王者就是個耿直!
口號聲里,沿著河岸豎起的木楯,插入泥土的盾牌之后,阿馬爾菲、斯基亞沃尼、撒拉森的隨軍水手連隊,還有貝內文托的弩手們,開始使用點燃的火矢,還有無尾羽的弩箭,一地朝著水面傾瀉,一團團血霧膨脹炸起,小舟上的入侵蠻族,接二連三地被射中,翻落到了水中,“對著敵人的艄公射擊。”這邊,連隊里的各個列長還在不斷糾正調整著屬下的射擊頻率和目標。
整個寬闊的渡口河流上,到處肆意橫著燃燒的樺木小船,累累的尸體被沖刷到了灘頭與河曲上,還有更多的人頭冒出在洶涌的波浪之中,伸出雙手呼喊救命,原本準備趁火打劫的諸多盜匪們,看到這漫天射來的箭矢,嚇得拖著各自的舟船,跑回了己方的河岸,再也沒有勇氣沖鋒。
“什么啊,連我們的拋石機與射石弩都沒有派上用場!”堡壘木柵后的砲位之上,匠師們看著煙火滾滾的水面,歡呼起來。
這時候,高文登上了塔樓觀察了會兒,見到對岸的庫曼騎兵們密密麻麻,舉著牛頭骨與羊頭骨的旗標,沒有進攻,也沒有退走的意思,在詢問了幾名兄弟會成員數句后,下達了“換班戍守渡口,嚴防敵人趁夜滲透。另外我帶著三支意大利老兵連隊,與三支希臘步兵連隊,前往騎兵所在的子堡前布防,決戰也許會在那里打響”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