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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伏咚

  入夜后,大連隊的營地篝火嚴明,到處都是巡哨的小隊,在鄰靠河岸的山阜上,則配備了崗哨與烽火。(最穩定)安娜躺在了臥榻上,心情因為白日父親使節的到來而感到不寧,她知道父親表面的不動聲色,其實代表了已經舉起了對她與高文的屠刀。

  “安娜,還沒有睡著?”那邊榻上的阿格妮絲,翻過來輕輕地詢問。

  “唔,在向主和圣母暗自祈禱......”安娜低聲說,接著就不再言語,似乎是真的在做著這事。

  這會兒,帷幕那邊的火把忽然晃動了下,帶著轟的聲音,兩個女孩都嚇得一驚,安娜看去,是高大的身影印在上面,顯而易見是高文的,是大蠻子在呼喊她。于是剛才還在祈禱的安娜,即刻蒙上件素色的袍子,就躍了下來,跑出了營帳。

  阿格妮絲沉默無言,隨后就有些神傷地翻了過去,背對著那邊的臥榻,將毯子裹的緊緊。

  “今天的使節明顯在說謊,我估計你父親集結了支龐大的軍隊,正準備堵截我們的后路,要配合西奧多羅消滅大連隊,所以他們事先派出人來麻痹我,估計軍隊指揮權早已不在布拉納斯或米哈伊爾的手中——時間不多了。”營帳后的僻靜角落,高文扶住安娜的肩膀說。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們要前去說服保羅派,他們在帕弗拉哥尼亞的山區里,應該還占據有要塞堡壘。”安娜的聲音都有點變形了,這是她內心不安或激動的標志。

  “嗯,越過帕弗拉哥尼亞,貼著哈里斯河的西岸行軍,穿過各方勢力的夾縫,朝安卡拉的方向前進,這樣就把所有的追兵都甩在身后,與鮑德溫會合,自立一路。不用被博希蒙德算計了。”

  接著,高文忽然覺得胸膛溫軟的感覺襲來,那是安娜緊緊抱住了自己,小巧柔軟的身軀。讓他不由得用手摸住了她的同樣柔軟的頭發,安娜順勢把小腦袋全埋在了高文的臂彎里,“不管如何......若是不能成功,就把你送回你父親那里,那些話語都是假的。所以安娜你還是可以重新當新娘的,永遠都是有價值......”還沒說完,高文喊了下,一陣極痛,安娜的牙齒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胸膛,腦袋不斷擺動著,發出嗚嗚嗚的聲音,表示她對大蠻子此話的憤怒和抗議,“松開安娜,松開......”

  但安娜嗚嗚嗚叫著。撕咬得更兇了,高文一把忍住痛,把她抱得更緊了,“那好吧!我們一起沖過去,一起!不管七嶺之地在哪,我都陪你前往,這時候說拋棄你算什么?是我糊涂自私了!”

  結果聽到這話,安娜果真不再撕咬,而是抽出小手來,拍拍高文的肩胛骨。一下又一下越來越急,高文這才明白,剛才這個擁抱,差點讓對方給窒息住......

  營帳內。卡貝阿米婭也是徹夜難眠,她在彷徨猶豫,“若是在作戰時候倒戈西奧多羅如何?與他聯手,割據特拉布宗繼續對抗異端皇帝與高文,隨后趁機再返回亞美尼亞,宣揚教義。發展信徒,東山再起,畢竟亞美尼亞是真信徒崛起的搖籃之地,似乎這條道路可行的多。”女執政官便來回踱著腳步,可是當她念及白日里的營地布置,又不免泄氣——自己只有八百人,周圍全是大連隊步兵營地,還有她最害怕的大連隊騎兵營地,就在道路的側邊,要是冒然行動,怕是還沒渡過哈里斯河,就會被追殲殆盡的。

  忽然營帳外傳來了戰馬猛烈的嘶鳴聲,“啊!是高文的那匹銀色駿馬的!”女執政官對此非常熟悉,嚇得急忙躲在了帷幕后,緊緊握住了牛舌劍的把柄,隨后高文衛隊武士們,跑到了帳外,“請執政官閣下出來!”

  “圣保羅庇佑,難道我剛剛腦袋里的想法也會泄露出去?還是高文對我不放心,要處死我滅口?”隨著衛隊武士的喊話一聲高過一聲,卡貝阿米婭的心情更加驚慌,但她又沒有辦法抗拒,于是硬著頭皮,自帷幕后探出半個腦袋,結果看到寥落的星辰夜幕下,高文果然騎在快銀背上,四周全是舉著松明殺氣騰騰的撒克遜、瓦良格武士,她的信徒早已躲在別的帳篷內,榖栗不已,誰都不敢上前阻攔這位煞神。

  無奈的卡貝阿米婭,只能慢慢走出來,來到高文的馬前。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馬。”高文指著旁邊黑色母馬薩賓娜,示意卡貝阿米婭跨上去。

  騎兵連隊營地邊,哨兵們看到是大公閣下,紛紛低頭行禮,高文便騎著快銀踏上了那邊的高阜上,不明所以的女執政官緊隨其后,衛隊的武士并沒有跟上,而是手持劍斧,立在高阜下的道路上環繞警戒。

  春寒料峭,天際灰藍色的霧氣與各個閃爍的星辰,開始緩緩沉下,太陽尚未升起,故而下面的哈里斯河與兩岸的樹林和巖石混為一體,就像綿延的黑色深淵,只有大連隊和對面西奧多羅的軍隊營地,火把璀璨。

  女執政官下馬,立在了草叢當中,高文也翻下了馬背,而后站在距離她只有數尺之地。露水與霧氣纏繞在卡貝阿米婭長袍遮蓋下的裙裾邊,涼意竄上了她的腳跟,而后是背脊和胸口,像條冰涼陰冷的蛇,把她裹得無法呼吸,她顫抖著睫毛,看著模糊夜色下的高文,那把劍也折射出幽藍的光芒,是真的要處決自己了嗎?想跑,但是卻邁不動腳步,就像頭被獅子用雙眼盯住,而喪膽到無法動彈的獵物那樣。

  緊接著,她能明顯嗅到高文呼出的氣息,正步步朝自己逼近,卡貝阿米婭的膝蓋開始發軟,腦袋里瞬間閃過好幾個念頭:慷慨赴死,還是再跪下承認自己愿意當對方的“圣妹”?不可能不可能,別傻了卡貝阿米婭,這個混蛋早已拜倒在那個公主的裙下,男人不都喜歡那樣皮膚白皙身形嬌小的類型嘛,現在再乞求的話,怕是真的要屈辱無比地死去吧!

  最終,女執政官打定了“從容就死”的注意,她冷笑下,扔下了牛舌劍(因為她知道用這個和高文對抗,是沒任何用的),將發髻挽高系好,而后側過去,不望高文,而是望著河川與大地上的星斗,接著闔上眼眸,微微抬高了脖子,把它暴露在高文刺來的方向,做出了壯絕的姿勢,等著高文揮劍,將自己的頭顱給斬下。

  結果沒有劍斬來的破風之聲,而是“咕咚”聲,卡貝阿米婭嚇得抽搐下,隨后她睜開了一只眼。

  眼前的景象讓她驚呆了,高文居然拜伏在她的面前,將手給抬高,這是乞求她的恩賜的姿勢,這又是個更大的驚嚇,卡貝阿米婭急忙朝后退了兩步,穩住身形,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圣妹,請聽我說......”

  “無恥,誰是你圣妹!”卡貝阿米婭的嗓子都抖起來了。

  “那好吧,尊敬的女執政官閣下,請幫幫我,幫幫我。”

  “......”卡貝阿米婭的臉上,不知是什么樣的表情。

  “公主并不是前來考古的,而是我從皇宮里拐帶私奔來的,又因為我先前和皇帝對抗過,又想自立為王,所以現在整個后路上都是皇帝趕來的兵馬,他們只會和西奧多羅配合消滅我。但我一旦被消滅,保羅派肯定也會完蛋,別打西奧多羅的心思,他是個最虔誠的正教會武士,我滅亡的話,他和皇帝會把你們全送上火刑架的。”高文低著頭,但是語氣非常快速迅捷。

  “你怎么知道我剛才在打西奧多羅的心思!不,你說什么,公主是你拐帶出來的?無恥,真是無恥啊高文。”卡貝阿米婭先是極為心虛,接著又是大為光火。

  “這不也正是你推崇的突厥加齊傳統嗎?據我所知,不管是突厥、撒拉森,還是羅馬的邊境武士,都會掠來敵對者的妻子或女兒,占為己有的。”

  “所以許多加齊,都被掠來女人的父兄子弟給復仇殺死了——你也不例外,高文,你個只知道奔的棕熊!”卡貝阿米婭發明了這個很形象的詞匯,閉上眼睛全力,對著高文毫不顧忌地吼出來。

  “是,執政官閣下您教訓得對,但是就算是熊,生存還得繼續下去,不管是大連隊還是保羅派,所以我們要南下帕弗拉哥尼亞,前去南部再和一股與我為友的朝圣者大隊會師,那里皇帝鞭長莫及,我們找到根據地后安頓下來,當然也包括保羅派信徒在內,我會向羅馬城的圣座說明一切的,改宗也好,保持信仰也罷全交給我去處理,你看這樣如何?因為只有你們,才能熟稔帕弗拉哥尼亞西部的山路小徑,那里還有你們零散的城堡能讓軍隊獲得給養。”

  “那公主呢......是她讓你來說服我的,還是你自作主張。”女執政官的語氣雖然緩和,但是這個問題卻很尖銳。

  “就當是我與你私下的密約吧,公主殿下將安危和希望托付給我......”

  “夠了!”卡貝阿米婭打斷了話語,高文抬起頭來,看到她正看著山嶺的那邊初升的霞光,黑色被挽高的頭發輕輕搖曳著,隨后俏麗的臉龐慢慢側過來,看著自己,“密約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我要你改宗,而不是我們改宗——是的沒錯高文,你必須改宗保羅派,在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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