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真信徒們還真是遇到了壞運氣,聽海峽對岸的偵探說,異端皇帝已經派遣他的宮廷大總管‘小鳥’,帶領內衛騎兵沒收了菲凱亞的明礬礦,驅逐了所有在那里開采的信徒,占據了集鎮,還燒殺了七名長老。據說要把明礬礦承租給利古里亞人,哼,哼哼,我們信徒的財務會變得窘迫起來,不過也無所謂,漸漸地我也將蓬頭垢面,穿不了絲織或細布袍子,沒有讓容貌增添光彩的金銀琥珀首飾了,也無法再使用水晶做的籠屋為你送的那頭兔遜貓避寒了,也不將再用得起開俄斯漆做的小衣柜了——沒人會記得我,信徒團體會解散掉,卡貝阿米婭將成為死亡得最可恥最凄慘的末代執政官——她是抱著那頭兔遜,一起在荒野里活活餓死的,哼哼哼哼.......”說著說著,有意岔開高文和安娜結婚話題,但卻繞不開失意苦痛,從而精神有些恍惚的女執政官,用纖細的雙手捂住了臉龐,膚色開始發紅,坐在榻邊語無倫次地笑起來。
“將來我會把士麥那的明礬礦大宗股份讓給你,那里的儲量應該是菲凱亞的十倍。”高文內疚地說,“此外我還保證未來梅利泰內也是你的,圣妹你會是‘梅利泰內共和國’的首席執政官,復興保羅派的是你,你永遠不是罪人,更不會餓死。”說完,高文坐在榻上,將圣妹摟入了懷里,“你必須得知道,我不能讓安娜背負著罵名,沒有婚姻地孕育我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最愛的還是她對不對。先前在錫諾普那里,是我自薦枕席的,是我自薦枕席的......我也沒有悔恨過,因為已經和你一起墮落了......將來我們遭到真上帝的絕罰,你到火獄里守門,我就舉著火叉,當你身后的小伴當,紫衣公主當然是升入她的天堂,地獄納不下她的高貴典雅。”卡貝阿米婭撲在高文的肩上,像個小婦人般哭哭啼啼。
“沒錯,我們可是親密無間的合伙人,未來仰仗你們保羅派的還很多呢。馬上菲凱亞那邊乘船逃難來的信徒們,我會把他們全部安置到西斯郡區,負責采礦和鍛冶,他們不會挨餓受凍的。”
“又在籠絡我,又在欺騙我,所以你有時候是位勇敢仗義的邊境加齊,虜獲女人的心,有的時候又像個狡獪的賣假琥珀的瓦良格行商,騙取女人的心。”卡貝阿米婭也哭倦了,就這樣依偎在高文的懷里,垂著松散的頭發,半睜著眼眸繼續埋怨著,直到睡著為止。
那邊,大彗星繞行了科尼雅城外的荒野上空,周邊十數個古里全是慘白的光,整個城堡里戍守的士兵,還有民眾、稅務員、經學院的師生都驚恐而好奇地擁堵在高聳的城堞塔樓邊,觀看著這個奇特宏大的景象。
城中蘇丹的白色宮廷內里,一隊隊位高權重的羅姆蘇丹國的阿塔伯格、貝伊們,正全身甲胄和武器,踱步走到了面三面圍墻柱廊,單面天井過道的廳堂,在盡頭處吉利基.阿爾斯蘭正穿著潔白的細麻布長袍坐在那里,身下是個半舊的黑氈。
伊本.麥蒙是在大群達尼什蒙德傭兵的簇擁下,特意來到這個廳堂的,他看著對面自己的學生,眼神和內心都充滿了復雜的情感。
待到眾人立定后,伊本看著廳堂那邊的貝葉花紋鏤空墻壁后,蘇丹的妻子和一對子女,正黯然地坐在那,注視著蘇丹的背影,“今日,我在這里督察偉大的羅姆蘇丹兌現他登位時的黑氈諾言。”說到這里,伊本.麥蒙的嗓音有些哽咽了。
言畢,整個廳堂內數十名羅姆的貝伊都齊聲發問,“黑氈之時,爾說可做幾年的蘇丹,可記得?”
吉利基低下了頭,記憶正在迅速切換著畫面:他十三歲那年,被眾位羅姆的將軍和領主推選為蘇丹,在老師也是大維齊爾的主持下,他被安坐于黑氈之上,接著眾人蜂擁上前毆打他,他鼻孔和眼眶都出血了,眼前迅速隨著拳頭落下的黑影而變得模糊,中間還夾雜著許多人的吼叫和提醒,“想想你亡父的事業。”隨后,一道絲巾從背后勒住了年輕的少年蘇丹的脖子,吱吱呀呀的聲音當中,吉利基雙眼完全陷于了黑夜,他臉色漲紅呼吸越來越困難,眾人的詬罵和拳打也慢慢察覺不得,吉利基陷于了神志模糊的境地。
“說,爾可做幾年的蘇丹?”冥冥中,無數個這樣的聲音響起。
“若是十年后,西不能越過圣海,東不能飲馬幼發拉底河,我自合死。”這樣的回答,是少年蘇丹的夢想宏愿,也是他在昏厥當中的憤激之語。
而現在正是兌現的時候了,吉利基.阿爾斯蘭并未有事先他當初的“黑氈諾言”。
于是,此刻黑氈上的吉利基,嘆口氣,閉上了雙目,黑暗當中浮現了妻子和子女的笑靨,“十年已到,來讓我接受榮耀的死亡好了。”
同樣的黑氈,同樣的絲帶,也是同樣的主持人——伊本.麥蒙揮揮手。
幾分鐘后,大彗星掠過了科尼雅,帶著無數飛散的星屑,消散在那邊海洋上的夜空里,整個天地又籠罩在暗色當中。
蘇丹的尸體冰冷僵直地橫倒在黑氈上,脖子下還露出著絲帶的一角。
幾名達尼什蒙德武士互相使了個眼色,便在一片驚叫聲中,穿過了鏤空墻壁的走廊,抓住了蘇丹的“妻子”和“兒女”,扯去了他們的頭巾和衣領,威逼他們跪下,露出了粉嫩的脖子,“蘇丹有遺言,讓妻子為之殉葬。”達尼什蒙德武士的刀刃紛紛抵住了哀號哭泣的婦孺脖后。
這會兒,許多貝伊有些錯愕地看著這幕,又看著大維齊爾,只見伊本.麥蒙也沒說什么,只是別過臉去,再次揮揮手。
一聲慘叫,鮮血潑灑在了墻壁的間隙處,大維齊爾訝異地回頭,“這不是沙赫娜美的聲音!”整個廳堂立即亂作一團,大維齊爾親自跑到墻后,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尸體,又看看面如土色的兩個孩子,“叫醫師取窺鏡來!”不久一名撒拉森醫師匆匆而來,手里的曲柄上夾著塊小鏡片,往那女尸的袍子下探了會兒,“這還是個處子,蘇丹的妻子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