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方前途后繼的朝己方撲來的日軍,正摟著并列機槍朝前方射擊的裝填手皋仁忍不住抱怨道:“這些小鬼子實在是太瘋狂了,為什么他們不投降呢?”
“你小子傻啊?”正在聚精會神的觀察著周圍動靜的連長羅克標罵道:“這還不簡單,要是換了你,你會投降嗎?”
“呃……”皋仁有些啞口無言起來。
其實這個問題也是一個一直以來讓西方人困惑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東西方思想出現了最直接的碰撞。在西方人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比生命更珍貴了,在戰爭當中被突圍無望、或是彈盡糧絕的情況下向敵人投降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而西方社會對這些投降的人也是相當寬容的,他們甚至認為那些被俘的軍人遭受了更多的苦難,是值得敬佩的人。
而在東方的思想里對于人的道德要求卻是非常之高,為人們所稱贊的有“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留居匈奴十九年持節不屈”的蘇武等等。這些英雄在面對金錢、死亡、虛榮和流放仍不失其志,決不投降不改其主的精神而被華夏人稱頌了幾千年。
在華夏,如果一個人投降,無論他是在萬般無奈形勢所逼,還是墻頭稻草隨風傾倒,只要一旦邁出了“投降”這一步,必定會為世人所不齒,像投降匈奴的李陵(可憐了司馬遷了)、“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背袁投曹想出火燒烏巢的許攸。
而深受華夏文化影響的日本也不例外,(畢竟是大唐文化的滋養啊)。在日本文化中,光榮就意味著戰斗至死。在無望的境況下,日本士兵會用最后一顆手榴彈自殺,或者進行大規模集體自殺式攻擊。也正因為如此,蘇晉已經跟日軍交手了四年多,他建立的日本護國軍如今的規模也不過幾千人而已,不是蘇晉不想擴大護國軍的規模,實在是因為俘虜難找啊。
身為軍人,盡管認為日軍這種戰斗到最后一個人的精神表示欽佩,但這并不妨礙牛滿莊駕駛著虎式坦克以二十三公里的高速碾壓者腳下的黑土地朝著前方沖去。
面對沖上來的坦克,一些絕望的日本兵嘶吼著挺著刺刀迎著機槍子彈沖上來,在被機槍掃倒后隨后又被堅硬的履帶碾成一灘灘肉泥。槍聲大作的戰場地上隨處可見被履帶碾壓過的殘肢斷臂。仗達到這個份上,奉天外圍的陣地上早已經不再是通常意義上的戰場,而是比戰場更為恐怖的人間地獄,57師團也是頑強,在被突破兩道防線后并沒有崩潰,而是在師團長楠本實隆中將的帶領下苦苦地支撐著,并沒有沒有意料中絕望的投降或是轉身四處逃散,許多小隊、中隊都戰斗到了最后一個人。
“嗚嗚……”
一架黑色的斯圖卡俯沖轟炸機以八十多度的角度帶著凄厲的呼嘯聲將一枚兩百公斤的炸彈投在遠處一處戰壕附近,在一陣地動山搖中一個巨大的血紅的火球翻滾著帶著濃濃的黑煙擴大開來,巨大的爆炸聲傳遍了曠野。
57師團長楠本實隆中將帶著57師團剩余的三百多名殘兵躲在一處小樹林里,這些士兵大多是57師團部的參謀、衛兵以及退下來的傷兵,隨著華夏軍隊的逼近,楠本實隆不得不帶著這些殘兵退到了這片樹林里。
已經連續兩天沒合眼的了楠本實隆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軍裝,肩膀上的兩顆將星也變得很是暗淡無光。戰斗持續了兩天,步兵52聯隊和117聯隊長已經相繼戰死,工兵聯隊長、輜重聯隊長也身負重傷,全師團剩下的部隊已經不到一千人了,此時這些剩下的部隊已經被分割在各個陣地進行最后的抵抗,只是從各處陣地傳來的槍聲來看,陣地全面失守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即便是戰況到了如此危及的地步,楠本實隆還是努力挺直腰桿,面容肅穆的望著東倒西歪或是坐或是站著的士兵和軍官深吸了口氣后對站在身旁的小林俊一大佐問道:“小林君,支那人就要沖上來了,下面的人做好了準備沒有?”
小林俊一這位57師團剩下的最后的一名聯隊長點了點頭:“師團長閣下,我已經安排好了,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立即進行軍旗告別儀式。”
楠本實隆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原本挺直的腰也有些彎曲下來,聽著越來越近的槍聲,他知道再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朝著旁邊一座土丘走了上去,附近的日本軍人見狀也都紛紛上前,這些人的身上大多帶著硝煙,更是有不少需要人攙扶的傷兵,最后三名護旗小隊的士兵高舉著三面聯隊旗大步走到土丘前對楠本實隆恭敬的敬了個軍禮。
這時,楠本實隆的臉上帶著凄容,他大步走到護旗隊長的面前,伸出帶著白手套的手輕撫著這三面軍旗上的流蘇,日本的軍旗和古代華夏的外交使節拿的奉節非常相似。聯隊旗上是很長的一串流蘇,木制烤漆旗桿頂部是鍍金的,象征著天皇的16瓣菊花紋浮雕金徽,小林俊一雙手分別展開三面軍旗,長節上縫于流蘇上的旭日旗的下角上分別縫著弘前聯隊、秋田聯隊、見野聯隊等字樣。
因為日本軍隊有著旗在則建制在,旗不在則建制不在的規定,所以任何一面聯隊旗在日本軍隊里都是了不得的寶貝,每支聯隊都要從聯隊里挑選一名最優秀的少尉軍官擔任旗手,專門設一個軍旗護衛中隊來保護它,所以即便是已經到了最后的地步,楠本實隆依舊留下一個建制完整的小隊來保護這三面聯隊旗。
放下手中的流蘇和旭日旗,楠本實隆輕嘆了口氣,就在剛才他已經派出了最后一支大部分由傷兵組成的部隊前去為自己爭取時間,現在是到了按照規定焚燒軍旗的時候了。
他輕聲說了句:“開始吧小野少尉!”
“哈伊!”
持旗的少尉立正后隨即轉身朝著軍旗走去,他先后將三面聯隊旗收了起來,然后踢著正步走到小林俊一跟前將聯隊旗交給了他。
小林俊一雙手托著聯隊旗只覺得重若千鈞,對于一名深受武士道茶毒,立志要為天皇開疆擴土的軍官來說,要親手焚燒天皇賜給的軍旗,而且還是連燒三面,這樣的舉動對他內心的沖擊無疑是巨大的,這讓他有種自己是57師團罪人的感覺。小林俊一目光凝重的雙手扶著軍旗將其放置在土丘前的一個炮彈箱內,隨后后才后退三步后抽出指揮刀下指度低垂著腦袋似是在懺悔,而此時在他的后面所有軍官和士兵都用一種猶如死了爹娘般的目光看著那三面軍旗。
這時,護旗小隊的小野少尉拿著一桶汽油走了過來,朝著那三面軍旗淋了下去。
等到三民軍旗都被汽油淋透后,楠本實隆親自走了上來,他親手點燃了火柴將三面軍旗點燃,熊熊火光頓時照亮了整片樹林,不到幾十秒鐘三面軍旗便成了一堆灰燼。
焚燒軍旗的儀式結束后,那些官佐們紛紛朝著傷兵鞠了一躬,而傷員們則是慘笑著紛紛找地方坐了下來,大部分人坐在草地上,他們脫下了鞋子和襪子,將步槍上了膛后調轉槍口,把槍口塞進了自己的嘴巴,將腳的大拇指塞進扳機然后用力一踩,隨著碰碰砰的聲音響起,一名名傷兵紛紛倒在了地上。
小林俊一則是提著一把指揮刀走到了那些躺在擔架上的重傷員重重的鞠了一躬,那些不能動彈的重傷員們看到這樣的情形很顯然明白了即將到來的命運,他們沖著小林俊一輕聲道謝,隨后小林俊一便揮動著手中的指揮刀朝著重傷員的頸部砍了下去,一道道血霧從重傷員的脖子噴了出來。
在做完這一切后小林俊一走來到了師團長楠本實隆的旁邊,此時的楠本實隆跪在了一塊墊子上,正在用一壺清酒清洗自己的指揮刀,看到小林俊一過來,他扭頭說了句:“小林君,拜托了!”
小林俊一鞠了一躬后也舉起了手中的指揮刀,用清酒淋了一遍刀身后楠本實隆深呼一口氣,用一塊白布將指揮刀擦拭干凈,然后倒轉刀口將刀尖頂著小腹,他收緊了小腹后用力朝肚子刺了進去。
“絲……”
刀尖插入左腹時楠本實隆眉頭扭曲了起來,嘴里開始哼出聲,他隨后又咬著牙用力將插入腹的指揮朝右側拉去,肚子被拉開,青灰色的腸子瞬間流了出來,里面甚至還混雜些許從斷腸處淌出屎食狀的物體。
這時,小林俊一也將手中的指揮刀用力一揮,一顆碩大的腦袋瞬間掉了下來。完成了剖腹議事的楠本實隆的身軀這才倒了下來,而做完了這一切后的小林俊一則是扔掉了手中的指揮刀,掏出腰間的南部式手槍,上膛后對準了自己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砰……”
隨著槍聲響起,小林俊一也猶如一個麻袋布一樣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隨著楠本實隆和小林俊一等人的自盡,57師團的抵抗也正是宣告結束,全師團一萬五千多人除了極少數逃進了奉天城外絕大部分人幾乎全都戰死。而57師團的覆滅也意味著整個奉天城的西門全部打開,三五零師的部隊蜂擁著涌入了奉天城……
“司令官閣下,西門失守了,您還是早做準備吧!”參謀長吉本貞一中將大步走進了梅津美治郎的辦公室大聲的喊道。
梅津美治郎此時背對著門口,整個人一動不動的望著窗外,仿佛整個人都呆滯住了。良久才轉過身來悵然道:“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創造一個奇跡的,沒想到最后才發現自己太過小看那個支那人了,我實在是愧對天皇陛下啊!”
吉本貞一大聲道:“司令官閣下,這不是您一個人的錯,畢竟誰也沒料到蘇晉的空軍竟然那么強,而且他的裝甲部隊威力也是出乎意料的強大,帝國有此敗績實在是不冤枉。而且現在也不是自責的時候,您現在要做的是盡快出城,然后重整旗鼓帶領關東軍殺回來,將蘇晉和他的第三集團軍全部殲滅,只有這樣才是對天皇最好的效忠!司令官閣下,剛才我已經派出了偵察部隊對東門進行了偵查,發現東本以及附近數十里并沒有支那軍隊的影子,我們完全可以從東門撤出去!”
面對吉本貞一的安慰,梅津美治郎只是苦笑了一聲,長嘆道:“這個蘇晉還真是不簡單的,連退路都給我們留好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我們還不得不按照他指的方向撤退,這個家伙實在是太可怕了。”
吉本貞一沒有做聲,他自然看得出來,這就是典型的圍三厥一的打法。在包圍戰中將敵軍三面包圍,只留一面,一方面給敵人留條后路,防止敵軍狗急跳墻,減少己方傷亡;另一方面,可以在圍殲之后進行追擊作戰,擴大戰果。而吉本貞一還能隱隱猜到對方這么做的目的,如果梅津美治郎他們不對城中的百姓和建筑以及兵工廠進行大肆破壞的話,那么這條路就會是一條暢通無阻的生路,但是如果梅津美治郎他們出城之前對奉天進行大肆破壞甚至對百姓進行大規模屠殺的話,蘇晉一定會對他們進行不死不休的追殺,這條路立刻就從生路變成死路。
“咣當。”
大門又被粗魯的推開了,這回進來的是副參謀長池田純久少將。只見他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大聲道:“司令官閣下,支那人已經從西門進來了,此刻他們已經打到了春日公園附近,現在正在朝著帝國領事館前進,奉天守備聯隊正在對其進行阻擊,我已經命令三號秘密機場做好了準備,您隨時可以乘坐運輸機離開奉天到長春去繼續指揮戰斗!”
梅津美治郎搖搖頭:“奉天的天空已經被支那人占領了,乘坐飛機不安全,我還是和諸君一起從東門離開好了,咱們現在馬上走!”
說完,梅津美治郎也顧不上別的,帶著已經準備好的司令部諸位軍官和將領們匆匆離開了關東軍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