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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不同的鳥兒們

  讓堂堂才之秀者杜正倫跑來問張德要經濟數據和農業數據,這其實是很滑稽的事情,然而實際上像杜正倫這等精英對具體實務的數據也沒有方向,才是唐朝貞觀年的正常情況。Ψ雜ω志ω蟲Ψ

  便是戶口統計,自李唐建立,開元至今已有二十年,其數據匯總還是一團糟。王孝通之流,根本沒有建議權,更遑論決策權。

  用一句話來概括,像王孝通老爺子這樣的數據專家,他在貞觀朝的應用數學論述,連專家意見都不算,更談不上什么專家報告。

  唐朝朝廷的組織力,是不如“忠義社”及“華潤號”的。究其原因,這個朝廷還要承擔社會義務,而“忠義社”追求的是利潤,有利潤,就有動力。

  如長孫沖之流,倘使張德跟他講大義講德行,大約結果只會像程處弼狂扁溫挺一樣;而如果張德跟他講茶磚出關在草原獲利翻五倍,大表哥能把借貸記賬法學個通透,還能順便學契丹、靺鞨、室韋、高句麗、新羅、百濟、突厥……十幾種語言。

  歡州原本是南交州,即便是一地主官或者軍事長官,對當地風土人情的考察,還是會和漢朝一樣。具體到哪樣東西能獲取暴利,哪樣經過二次加工能獲取暴利,他們是沒有這個主觀能動性的。

  一是此事涉及“謀反”,二是他們的主要收益,來源于仕途上的名聲和權力。

  聲望可以獲得更多的士族青睞,那么就能在吸納大量土地及私蓄奴隸的同時,卻又得到同為士族的照拂遮掩。再進一步,聲望可以讓家族的子弟輕易地獲得朝廷的人事任命,因為在和別人同臺競爭時,考察者首先熟悉的,是你那“賢才”的名聲。

  至于是不是吹捧,是不是水貨,那都是任命之后的事情。

  那些屌絲逆襲迎娶白富美的戲碼,至少在此時,很難行得通。

  馬周途徑洛陽之前,連“洛下音”都沒掌握。宰輔之才尚且如此,遑論那些百里挑一的人物,只能淪落為郊縣的刀筆吏,乃至做一輩子貨真價實的“躬耕南陽”。

  所以不難看出,唐朝核心地區的官僚尚且沒有主觀意愿上的做到對治下了如指掌,何況是邊陲新得未穩之地?

  然而“忠義社”卻不同,社中子弟的父輩可能并沒有追求這些邊角料數據的意愿,但是處在社中,作為非嫡長子或者庶出之流的人物,他們倘若有些雄心壯志的,便要在分家之時,能夠有足夠多的安身立命之本。

  換而言之,他們需要錢,于是有了維持“忠義社”逐利的意愿。而同時,張德在讓他們逐利的過程中,將過程原原本本地鋪展開來,每一個環節讓他們了解、旁觀、參與乃至組織。

  數年來的潛移默化,即便是最愚蠢的二世祖,也知道這些環節“缺一不可”。

  比如白糖,在賺取中國利潤的同時,他們回去向賈飛打聽,哪里還能大批量種植甘蔗,如果有,那里的自然災害是否頻發,如果頻發,減產后的收益能不能依然保本。他們找到了一塊新的甘蔗種植地,然后他們發現缺少足夠的勞力去種植,因為水土不服,有些倭奴無法適應熱帶的氣候,很快就病死了。

  于是他們會去向巢氏打聽,黃蒿湯針對痢疾是不是真的有效,南人是不是要更加適合潮濕悶熱的熱帶氣候。

  接著他們會去向王萬歲打聽,在嶺南的蠻族人口有多少,其中對中國“心懷怨恨”的是哪幾個。

  然后他們會去向張綠水及麥氏子弟建議,把近海的船分撥一批到嶺南,接著就會安排“鏢局”的鏢師看押財貨,很快就會有“心懷怨恨”的蠻族份子前來襲擊,接著他們會高舉義旗,將這些“以下犯上”的部族消滅。

  在此之后,他們會從孔穎達那里得到教育,于是心靈得到洗滌的他們,不會殺死以及用皇帝的名義殺死這些俘虜。這些俘虜會活下來,用他們的勞動換取極少的自由。在那一年的賬單上,這些俘虜是他們的財產。

  最后,一個嶄新的甘蔗種植園,誕生了。

  這一切并非是結束,卻僅僅是一個開始。他們會找到張德,詢問有沒有更快的船抵達南海;詢問有沒有更安全的航線前往南天竺、高達國、獅子國、波斯國;詢問這一年的分紅利潤,可不可以全部轉為華潤銀元;詢問在洛陽北城置辦物業,大概需要多少華潤銀元。

  青澀可愛的菜鳥們,不經意間,可能并非是像他們父輩期望的那樣,長成萬里鯤鵬或者高志鴻鵠。他們有的像夜梟,躲藏在林子里,發出奇怪的竊笑聲;有的失去了味覺也似,吃腐肉吃的飛起,成為了一只禿鷲;有的成群結隊,每見屠城滅國便是嘎嘎興起,在光禿禿的樹杈上,冷冷地注視著千人萬人的死亡……

  張德沒有告訴他們怎么做,怎么成長,十年來,老張從未干涉過除少數幾人之外的任何成長變化。

  這些不討人喜歡的鳥兒們,卻自然而然地具備了超越唐朝地方主官的行動力,更是具備了超越外朝六部組織度的組織力。

  當然,他們理所當然地還缺少點什么,只是,張德從來沒告訴過他們。

  杜正倫離開漢陽的時候,是攥著幾份紅白雙契,有明年的白糖交易,有今年的新田開辟,還有木材交易、干貨交易。

  當然,杜正倫從張德這里得到了一個確鑿的數據,黃豆和甘蔗是可以套種的,并且黃豆畝產情況優良的話,能達到三石。

  這是一顆貼心丸,至少杜正倫可以放心去種甘蔗的同時,不用擔心餓死人。

  “杜明理倒是走得快。”

  碼頭上,李德勝笑呵呵地沖沙船揮手,然后扭頭看著張德,“不過操之,此人乃是干才,拿他當王中的之流來糊弄,只怕不成。”

  “杜秀才是要做宰輔的人,歡州能呆幾年?”

  張德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可說不準,杜明理到底還是在太子左庶子位子上除職,倘使真有動搖國本的一天,難說杜明理會不會就縮在歡州不走了。”

  李德勝這番話,讓二人不約而同地都有些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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