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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局

  長安灞水以東有新建的入京客舍里,此里原本是非法聚集,后來由源坤罡主持,將此地化為京中二縣的貼補,凡在此處修建客舍館舍的商號人家,都要‘交’一筆土地租賃費,并且一旬一‘交’“市易厘金”,約是收入的百分之五。,:。

  和別處不同,能在長安城落腳做營生的,多能識字,且能建個籠統的賬本出來。而長安城中的小吏,也和別處不同,他們能查賬。京中二縣,還專‘門’“外聘”了一些退下高老的計科老吏,不說慧眼如炬,但往常舊年的把戲,是騙不到他們的。

  于是長安城的二縣政fǔ財政,相當的良好,乃至連執金吾衙‘門’,偶爾還會通過民部和兵部的作保,問萬年縣和長安縣借貸一筆錢訂購滅火工具。

  等到第二年朝廷派下來的用度到賬,再貼一二厘的利息,還給二縣政fǔ。

  因此,久居長安的人都知道,灞水以東的客舍里,雖說瞧著有些雜‘亂’,可營生著實是不差的。而且逢年過節,因為往來客商繁多,竟是比城內還要好玩熱鬧。京中好耍的少年,最是喜愛騎馬過去,不拘是看相撲、摔跤、散手還是說劍術槍術較量,亦或是馬球、持球、桌球……都是吸引人。

  “這是個甚么腔調?”

  “會稽來的伶人,約莫是蘇常之音。”

  一處高樓內,二樓一間雅座內外,都有持刀勇士護衛。內里有華服之人在那里飲酒,‘春’末夏初,吃烈酒的倒是不多,反是飲一些米酒的多。

  “侯公,磧南都尉斬平西公一事,陛下之意是……”

  “殺一條狗,能有甚么意思?嘿,這‘女’子的唱腔,當真有趣,便跟鉆入耳‘洞’里也似。好!”他手掌拍了拍大‘腿’,然后揮揮手,朝著下面指了指,便見一個熊虎之士,在籮筐中,抓起一把開元通寶,從二樓直接撒了下去。

  嘩啦啦的一片,都是新制的開元通寶,金亮閃光,十分奪目。

  一樓‘亂’成一團,二樓還在不停地撒著錢幣,樓上樓下,都是氣氛熱烈。

  “這是誰在二樓?是哪個撒幣?”

  “噓……二樓撒幣的非富即貴,莫要開腔鬧事。”

  感覺撒幣很爽的侯尚書回了神,然后對旁邊道:“早先要對付遼東的雜碎,老夫這才饒了他們一回,陛下讓黨項八部及三十余小部各為本族刺史,羈縻三十余州,也不過是看在不愿再增殺伐的緣故上。”

  “如今遼東,高麗奴還剩幾個地盤?鴨綠水以南,再有一二十年,便也太平了。拓跋赤辭這條老狗,還是慕容伏允的姻親,當年追殺伏允的,誰不想他死?偏是惹上了程處弼,不知死活!”

  聽到侯君集冷嘲熱諷的話,旁人小聲問道:“侯公,可若是‘黨項義從’因此而反呢?”

  “那就反他娘的。”侯君集不屑地笑了起來,眼睛放著光,“你以為程處弼真的找到了誰要刺殺他的人?敦煌那是個甚么地方?河北刀客河東馬賊團聚過萬的法外之地,仇殺一年到頭,報復從早到晚,塞個判官過去,也是拿刀砍人的貨‘色’。”

  “豈非壞了圖倫磧大局?”

  “大局?誰是大局?在圖倫磧,程處弼就是大局!”

  一把抓起一只蜜烤羊‘腿’,羊油‘混’著蜂蜜,一口下去,滿是汁水在那里橫飛。侯君集吃的狂放,狼吞虎咽了幾口,這才抹了一把胡須,拎著羊‘腿’指著旁人,“你們還當這是從前嗎?羈縻?羈他娘的鳥縻!從今往后,也沒甚拓跋氏了。”

  眾人凜然,忽地有個親信想起什么,壓低了聲音,問道:“明公,莫非和青海牧場有關?”

  “嘿。”

  侯君集眼睛在鯨油燈下放光,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他支起一條‘腿’,胳膊架在膝蓋上,手中的羊‘腿’還在向下滴著油脂和蜂蜜,“‘卡瓦哈’那物事,進獻的那個甚么胡人,帶了幾種羊種,有一種賈氏在青海做了配種,那‘毛’又濃又密,比眼下的河套羊、河北羊、涼州羊,都要好得多。”

  “是叫沙赫利,取了個漢名,喚作悟凈。”

  “對,就是這個沙悟凈。”

  ‘舔’了‘舔’嘴‘唇’,“吐谷渾舊地,黨項人占了三十余州的地盤。其中拓跋氏最大,老子當年打過去時,衛公也在營帳里收拾羊‘毛’呢。那等地盤,給那蠻子放甚牛馬,簡直是暴殄天物。”

  說到這里,侯君集眼睛微微一瞇,顯得極為‘陰’森:“拓跋氏不死,怎么圈地養羊?難道靠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來感化這等匪類?”

  “明公說到羊‘毛’,下走倒是聽說,大河工坊也在尋這新羊種的圈養地,河套那邊聽說也在趕人。”

  “呼延部那些匈奴廢物罷了。”

  對這些了如指掌的侯君集冷笑一聲,“你們記著,出了涼州的這條絲路上,蠻子兵有那七千‘黨項義從’,都他娘的太多!”

  “尚書說的乃是老成謀國之言。”

  “侯公一片公心,誠為我等欽佩。”

  一番馬屁襲來,侯君集哈哈一笑,不過心中卻是暗暗道:程處弼殺拓跋赤辭,怕也是正中了皇帝的意,敦煌宮乃是欽命御賜興建,豈能讓蠻子們聚兵成軍來去自如?

  豳州大‘混’‘混’雖然是個流氓,人品差也不假,但他不是傻子。圖倫磧是個什么光景,他親自帶兵打過去的他不知道?

  那地界,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需要人命去填。

  光靠眼下這點關內人,不夠!

  他還是征西行軍大總管時候,就琢磨著讓“黨項義從”都去背土挖礦,只是不得要領。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河北道遼東的大農莊、大洛泊的大牧場,成例在前,圖倫磧和以往的治理控制手段,就是天壤之別。

  以前種地,攤到人頭上,用了甚多農民。如今么……大農場中,要的就是牛多、八牛犁多、機器多,就是不需要人多。

  人,都得被趕到工場、屠宰場、戰場,讓他們去剪羊‘毛’、泡羊‘毛’、洗羊‘毛’,讓他們去殺牛宰羊,讓他們去殺人送死。

  問為什么?

  侯君集聽著蘇常唱腔的伶人唱戲,搖頭晃腦吃‘肉’喝酒,然后哈哈一笑:“吾有千斤萬兩銀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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