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價錢,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要扛,‘海角奴’明年價錢也要漲,你現在不買,明年也要買!新莊現在招個人工,一天最高已經到了四百文,這還能用得起?算下來還不如買官奴劃算!”
“可這武漢的價錢漲的恁高,昨日有個瘟牲,硬是拿了四百貫買個奴婢,這入娘的,整整翻了八倍。當真是個死賤種!”
“現在這行市,利潤還是高啊。”
武漢并沒有禁絕人口貿易,盡管牙行是打壓的,但打壓的由頭,卻是針對在外拐賣人口。如今的“奴隸市場”,主要貨源來自東海,倭奴從貞觀十八年開始,已經逐步替代高麗奴,成為市場中的主力。
東海奴隸貿易的利潤有多高呢?
最低利潤是百分之一百,也就是說,投一文錢進去,能夠保證一個來回,這一文錢變成兩文錢。
而造成如此恐怖利潤的原因,是多重方面相互影響促成的。
第一自然是中國對貴金屬的饑渴需求,金銀銅的需求量是沒有上限的,哪怕“伊予銅山”以及“東海金”的大量回流中國,唐朝整個國家層面而言,還是“錢荒”。輔助支付手段中,絹布、麻布不但沒有退出歷史舞臺,反而增加了一個棉布。
第二是扶桑的初級消費市場形成,其主力又是分成三部分組成,一是王萬歲、單道真等民間武裝力量;二是扶桑諸國的貴族、武士階層;三是朝鮮道曾經留存過的國家遺族,大多都流竄到了扶桑。
第三則是唐朝內部各大海港、內陸港對勞力的極度需求。
這三個主要原因,互相影響互相促進,最終形成了現在的暴利貿易。
而“王下七武海”之流的御用海上流氓加入,更是讓人清晰地認識到,這片海域的利潤,已經讓皇帝老子都動心不已。
原本在十年前,登萊諸地的奴隸上岸價,也就是五十貫左右,但隨著唐朝進一步對遼東諸族生存空間的擠壓,這個上岸價每年都以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之間的漲幅,不斷地提高。
到如今,現在在扶桑諸國的奴隸采購價,唐朝方面的保底采購價,已經變成了五十貫。
而奴隸經過漂洋過海,抵達登萊或者淮揚,其價格,最次也是一百貫。倘若是直通杭州或者武漢的,這個價格很有可能再提價一倍,也就是兩百貫。
價錢有虛高,但對如今瘋狂的市場而言,奴工數量基本等同于商家的實力底蘊。
并非是所有城市都能夠像武漢這樣,盡可能地利用機械,而即便是武漢,其數量也只是一小部分。
實在是機械從設計到生產到加工,乃至到操作和保養,都需要一定的受教育勞動力。張德所施加影響的武漢,還不至于奢侈到這種地步,把為數不多的“受教育”人口,填到這種無謂的消耗上。
盡管在老張眼中,這種“受教育”人口,連非法穿越前重復勞動流水線上產業工人的一根毛都不如,可在貞觀二十年的當下,這種人,就是“英才”!
所以武漢方面,只能是定點定期使用一定數量的專業人才,才能基本滿足武漢本地的新式農莊生產。
當農忙時節,不管是補種插秧還是收稻打谷,雇傭的臨時農民,已經成為了武漢的一個特色。
“打工”這個概念,在貞觀十七年之后的武漢,并非是前往漢陽和江夏兩地的城市工坊中。而是前往新式農莊中,去做單一的統一指揮的農活。
當“稼穡令”發布臨時招募插秧工多少多少,就會有各種地方不同職業的青壯男女,前往告示言明的農莊去做工。因為是臨時工,所以往往工錢“不菲”,基本是城市工坊中日薪的一倍以上。
同樣的,在北方如西河套地區華潤號說開發的農田,秋收時云集的“麥客”,最高時候,一次投入搶收的“麥客”,可以達到六千人。僅僅是一天的工錢結算,就超過九百貫,因為西河套的行市,在貞觀十一二年時,就要包吃住。
張德并沒有干預這種市場行為,于是市場自然而然地,讓權貴商人們,都琢磨著如何“開源節流”。
而他們的運氣是如此的好,背靠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帝國,于是就不斷地鼓動不同層面上的掠奪,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人力資源。
那些出海大開眼界的御用海上流氓,使出了他們能夠想到的一切手段。威逼利誘收買勒索,無所不用其極。溫柔一點的,收買扶桑諸國權貴,而本地權貴為了利益,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自己治下的“百姓”。當然更多的,是通過輸出戰爭,對鄰國仇敵進行掠奪。
于是整個東海航線上,大量充斥著爭相發賣同族之人為奴的扶桑貴族。在“王下七武海”掀起第二次海上浪潮之前,倭奴最憎恨的往往不是唐人,而是自己人。
唐朝每條開往扶桑的船,帶去的都是絲綢、棉麻、陶瓷、漆器、家具、農具等等消費品,抵達扶桑之后,這些商品都交易給了當地的唐人、唐軍、扶桑貴族、野人部族頭領,然后換取大量的貴金屬、木材、糧食、海貨、珍珠以及人口。
而滿載這些物資的船只,有的開往遼東,直接奔赴石城鋼鐵廠;有的開往登萊,轉道滄州、幽州;有的開往蘇州,轉道常州;有的開往揚州,最終前往洛陽……
至于更遠一些的新航線,比如開往流求,奴隸在流求進行二次交易,往往一個倭奴的價錢,就能當場翻倍成一百貫,然后被收歸為種植園的奴工。交易的等價物品,又變成了黃金、灰糖、生漆、果脯、海產、糧食。
這些黃金、灰糖、生漆、糧食,又會運送到武漢、襄樊、長安。
龐大的貿易航線網絡,在貞觀十八年時,已經相當的成熟,因為地理位置,時人多稱之為“東海財路”。
然而這根本無法滿足唐朝內部的胃口,廣州、交州、愛州、歡州喜報連連,杜正倫宣慰南海功成,“海角奴”正式登上歷史舞臺。
南海從原本的“流放地”,瞬間變成了國朝禁臠,私藏澡盆。千里石塘那些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島嶼沙洲,不僅僅是大海的點綴,同樣也是南海航線上的座標。
原本因為“東海財路”的發達,南海似乎依舊平靜。
但是伴隨著貞觀二十年突然爆發的短期勞力缺口,整個南海上空,云層仿佛都要匯聚成兩個字。
“漲價!必須漲價!”
“倭奴五十貫,海角奴也要這個價!”
“杜南海這么辛苦,你們廣州就給這么點打發?莫不是看不起杜南海,看不起朝廷,看不起圣上?!”
“放肆!說漲價就說漲價,攀扯什么杜南海、朝廷,倭奴用得熟,這是江淮江南的經驗。海角奴甚么時候有這口碑,老子別說照著倭奴給五十貫,再貼你十貫又何妨?”
“哼!你當我們是夯貨?!武漢現在甚么價錢,你瞞得過別人,瞞得過我們?交州是誰坐鎮?那是李公!皇室宗親,消息能比你們廣州人差了?!”
“喂!武漢是武漢,交州是交州,武漢是你阿爸啊,漲價關你屁事?!”
“對啊,武漢就是我阿爸啊,我大人在武漢營造局的啊——”
“大哥,講話就講話嘍,恁大聲作甚啊。五十貫就五十貫嘛,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令尊富貴榮華,小弟一向仰慕的嘛,來的時候帶了兩盒合浦珍珠,一盒是我孝敬武漢阿爸的,一盒是小弟對大哥的敬佩……”
貞觀二十年,揚子江上到處在招工用人,然而愁苦的不僅僅是武漢、淮揚的官商,遙遠南海之上,也不知道是幾人快活幾人憂愁。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