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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百萬貫

  獻俘的時候,終究還是砍了幾百個突厥人腦袋,都是白種突厥,屬于阿史那家族鎮壓昭武九姓的重要走狗。

  以至于薛延陀的人看到后,竟是拔刀割手,抹血于臉頰,隨后為唐皇起舞,以示感激。

  李世民從未這樣的痛快,這是他除了登基皇位之外,最痛快的事情。

  甚至連一向深居禁苑的李淵,也從弘義宮放了出來,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然而看到劼利后,高祖放聲大笑,竟是像老朋友一樣問阿史那咄苾:“咄苾,朕終于又見到你了。”

  “太皇還是如往昔般強健。”

  劼利匍匐在地上,卑微地說道。

  堂堂突厥可汗,已經隨時準備好死了。

  但是隨后讓他沒想到的是,李世民沒打算殺他,連他妻兒都沒有動,阿史那一族也沒有屠戮一空。

  反而是在冊封夷男為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后,讓阿史那思摩帶著剩余的人馬駐扎河套。

  劼利松了口氣,鐵勒人雖然不滿,但卻不敢表示出來。尤其是看到唐軍居然人人帶弓而走,更是震驚。

  當年突厥號稱控弦四十萬,但其實也只是虛指,而唐軍且戰且練十余載,北地兵馬就在二十萬以上,人人帶弓,這是何等的概念,更遑論軍中硬弩。

  所以,雖然鐵勒諸部多少覺得唐皇有點做事不利落,沒有斬草除根,但卻也只能看看,不敢有任何評論。

  “大臨,你怎么看?”

  紫宸殿內,擺滿了蒲團,紅紫重臣到齊之后,李世民這才朝溫彥博發問。

  “鐵勒諸部不足信,夷男野心一眼便知。恐怕突厥敗亡后,鐵勒諸部必會東侵漠北,效仿當年突厥滅柔然舊事。”

  “不如令其不得越過瀚海,否則以下犯上論處。若是夷男執意東進,不如滅之,以絕后患!”

  尉遲老魔殺氣騰騰,這次平突厥他屁也沒撈到,渾身不對勁,見著蠻夷就想大力操之。

  一群文官白了他一眼,誰也沒搭茬。這次滅突厥費的錢糧,是從武德五年就開始攢下來的。改元后這幾年不是關中大旱就是山東大旱要不就是河北大旱……李世民當時整個人都大旱了。

  去年還特意讓四大天王中的三個代他去各名山大川求雨,杜如晦為此還暫時代理了一陣子尚書右仆射,累的在官署咯血,差點沒把李二給嚇死。

  繼續打仗,軍方大佬肯定是愿意的。不能光你們李靖李勣撈了肉吃,就他們這群想要覓封侯想瘋了的連湯也沒得喝啊。

  反正這事兒有的人不想攙和了,尉遲恭一看沒人搭理他,就斜眼看著剛升格為鄒國公的張公謹,還特意咳嗽了兩聲,沖張公謹嚷嚷道:“弘慎,朱雀街那首詩不錯啊。”

  張公謹嗯了一聲,然后回道:“敬德,議事呢,俗事等會再說。”

  “什么俗事!這是戰事!”尉遲恭突然就拍了一下案幾從蒲團上站起來大聲道,“陛下!陛下今日也看到了,長安……不,整個大唐,整個大唐都愿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突厥都要滅亡,何況區區薛延陀?鐵勒諸部,土雞瓦狗,只消兩三萬人馬震懾,就足夠讓其不敢東進半步!”

  “入冬作戰至今,耗糧十五萬石,繼續打薛延陀?拿什么打?朝廷去年歲入不過一千一百萬貫,撫恤安置開餉外加征民夫四十五萬的調撥,北地甚至有兩成的地少種一茬糧。”

  長孫無忌冷眼看著尉遲恭:“三五年內,大動干戈就別想了。”

  這次滅掉突厥,人吃馬嚼就去掉一千多萬斤糧草,攢的那點家底,經得起幾次的大戰?

  漢武帝雖然霸氣絕倫,但他直接打掉兩代皇帝的積蓄,差點直接導致大漢財政崩盤。

  李世民縱然有心做一回漢武,但李淵攢的家底還不如文景的厚實。

  “哼!又是以夷制夷的老一套,俺就不信漠北放羊娃他們不吃糧!”

  尉遲恭撈不著機會,只能發泄發泄,李世民也不和他一般見識。

  不過身為公司的掌舵人,李董還是化解氣氛道:“朱雀街的這首詩,朕也喜愛,還不知是誰佳作?”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訝然:這原來不是皇帝安排好的托兒?

  然后眾多大臣頓時大怒,這么重要的場合,居然敢搶我們的風頭獨自一人拍皇帝馬屁,這是自尋死路!

  “眾卿莫非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作?”

  李董也愣了,居然不是大臣們安排好的托來邀功求賞?

  他反正是爽過了,精神靈魂上的念頭通達,做皇帝萬民稱頌掌控一切的感覺,只有在所有人高呼“提攜玉龍為君死”的那一刻最強烈。

  這個馬屁,真是拍的恰到好處,撓到了李董的癢處。

  “來人,去打聽一下,是何人所作朱雀街前那首詩。”

  “是,陛下。”

  因為搭茬,剛才幾個大臣之間的劍拔弩張,頓時緩和了不少。不過魏征和溫彥博都是眉頭緊鎖,顯然對于沒敲定的議程,還掛記著。

  很快,內官就過來回稟:“陛下,奴婢已經打聽清楚。朱雀街前那首‘提攜玉龍為君死’,乃是務本坊‘忠義社’少年健兒合力所作。”

  “胡扯!黃口小兒,豈能有這般見識!”

  程知節頓時覺得不靠譜。

  “盧國公,此乃令郎親口所言。”

  “……”

  紫宸殿為之一靜,好半天程知節才嘴角抽搐,沒敢抬頭去看李世民,反而沖假裝什么都不清楚的張公謹叫道:“弘慎,你也該管管你家侄兒,恁地這般胡鬧!”

  張公謹頓時冤得慌:“義貞何出此言?內官已經說了是三郎親口所說,怎地又攀扯到了大郎身上?”

  “你何必惺惺作態,你家侄兒狡猾奸詐人所皆知。馬上又是曲江文會,是不是又要興風作浪?今年又準備幾十首流芳百世給人添堵?”

  不提這茬還好,提了這個張公謹臉憋的通紅,同樣不敢去看李董。

  坐皇位上的李董也是表情難看,一想起這事兒吧……真想宰了那個瞎胡鬧的江南小兒!

  “好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李董意興闌珊,頓時沒了做事的興趣,然后道,“關于薛延陀的事情,明日再議,散了吧。”

  眾臣逐一離開,張公謹要走的時候,一個內官過來低聲道:“張公,陛下命奴婢來知會張公一聲,讓張公族侄江陰大郎前來一趟。”

  張公謹感覺自己吃了蒼蠅一樣……

  正在數錢的老張笑的嘴巴咧到后腦勺,結果張公謹叔叔回來就對他說:“大郎,跟我去一趟宮里。”

  “干嘛?”

  老張捂住襠部,感覺菊花一緊,莫非有人要騸了老子?真要這么干,怎么地都要反抗啊。

  “陛下在棲鳳閣等你,要問話。”

  “叔父少待,等我把錢鎖起來先。”

  然后張公謹眼睛才瞄到了張德身前的大箱子,里面全是開元通寶。然后旁邊還有一只小一點的箱子,里面全是銀餅子。

  “怎么這么多錢!這得多少?!”

  “不多不多,五千貫而已。”

  張德呵呵一笑,然后把箱子鎖了起來。

  “江陰又送用度來了?大郎,不需如此,我這里……”

  “噯,叔父多慮了。這不過是今天賣白糖的一點進項。”

  “今天?白糖?”

  于是張德就把這事兒跟張公謹叔叔說了一下,然后鄒國公內心扭曲了。本來皇帝賞了他一套勝業坊的院子,還不錯的,如果把普寧坊的房子賣給西市大商,怎么地也有一大筆進項吧?

  到時候,總算是能讓南宗的人看看,不就是錢嘛,我隨隨便便……

  被吊打。

  這才多久?五千貫進賬?這是搶錢還是賺錢?張公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無能。

  “大郎,行商有損名聲,切不可聲張。”

  “叔父無慮也,侄兒用維瑟爾這個胡人,正是此意。推其出面,不外是格擋一下流言蜚語。這白糖進項,多了不敢說,一年百萬貫進項未必沒有。”

  張公謹徹底扭曲了:“大郎,去了宮里,千萬別和陛下提白糖的事情。”

  “叔父放心,侄兒有數。”

  “那就好,那就好……”

  等張德往宮里去了,張公謹叔叔這才在大廳里再三念叨:“百萬貫,百萬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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