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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君問

  高個男子的這一跪,頓時令胖子心頭急沉,他一把將對方從地上拉起來,連連開口道:“都干什么呢!別老說喪氣話好不好?咱們在南疆多少大風大雨都闖過來了,難道還會在乎這點兒挫折嗎?不管是寧王殿下失勢還是春秋書院的沒落,都與我們無關,怕什么!”

  聞言,葉江不禁自唇角露出了一絲苦笑,他搖了搖頭,嘆道:“希望如此吧。”

  胖子立刻出聲安慰道:“大哥且放寬心,寧王殿下絕非凡人,行事有方寸,懂進退,也深得陛下信任,我覺得,在短時間之內,陛下絕不會真的將他怎么樣的,再說春秋書院,就算在最近些日子里面連遭重創,但畢竟還是我大縉第一書院,底蘊還在,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就轟然崩塌?”

  事實上,胖子的這番話的確是很有道理的,但葉江的憂慮卻比他所想象的更加深遠,因為這涉及到一段非常隱秘的過往。

  毫無疑問的是,時至今日,能夠將威寧侯府、寧王殿下,以及春秋書院全部聯系在一起的那個人,叫做夏生。

  而最令葉江為之憂慮的,便是夏生恰恰與那段不可言說的過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件事情,陛下已經知道了嗎?

  如果知道了,那么夏生又怎么能成為太子太師,官拜國子祭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當今皇帝是真的對夏生寵信有佳。

  可如果陛下不知道的話,又為什么會在春闈大比結束之后,或者說是在金元秘境一役之后,突然對寧王殿下的態度冷淡了那么多?

  就連此次除夕夜的酒宴上也沒了寧王殿下從小最愛吃的黃花魚?

  胖子說,不管是九皇子的失勢,還是春秋書院的沒落,都與威寧侯府沒有太多的關系,這番話的確是沒有問題的,但葉江真正擔心的,卻是引起這些變化的源頭!

  如果那個源頭是夏生的話,那么這件事就麻煩了。

  并不單純因為夏生是威寧侯府的小姑爺,所以皇帝對夏生的猜疑會轉變為對葉府的打壓,更重要的是,葉江與夏生一樣,與十六年前的那段過往有很大的牽連!

  否則的話,夏老爹是如何以一個萬福樓廚子的身份結識堂堂威寧侯的?葉江又怎么可能只因為夏老爹的一句話,便將自家愛女許配給夏生?

  這段過往從來沒有被載入史冊,甚至本身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就非常的少。

  人們只依稀聽說過,在十六年前的洛陽京城,發生了一起謀逆案,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這起案子雖然掛著“謀逆”的名頭,卻并不為常人所知,更不如承天門之變那般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就連刑部尚書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參與到了其中,具體的過程是什么樣的,最后那些案犯又是如何處置的。

  一切都非常的隱秘,就像是被人刻意從歷史上抹去了痕跡,不留半點漣漪。

  但如果真的有心去追究的話,人們或許會發現,十六年前其實發生了很多看起來不起眼,但卻讓人警惕的事情。

  比如皇宮內死了一個妃子,一個禁軍統衛,還有一名御廚不知所蹤。

  徐國公的兒子是在那一年死的。

  秦家長房,秦嫣的父親,秦戰,是在那一年死的。

  善堂和威寧侯府的仇恨,秦小花與葉江的私怨,也是在那一年結下的。

  最關鍵的是……

  夏生今年正好十六歲。

  自那之后,徐國公仍舊是徐國公,其鎮主帥的位置絲毫不可動搖,秦家仍舊是大縉王朝最有錢的世家豪門,秦小花戶部尚書的官職不曾削落半分,葉家老太爺還是那個優哉游哉的老宰相,保得威寧侯府一家平安。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葉江卻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這件事情,誰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唯獨有一個人不會這么做。

  當朝皇帝。

  早在數月之前,葉江就從胖子的口中得知,有兩個春秋書院的學生提前離開了金元秘境,卻未能返回不句山,而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當葉江聽聞那兩個人的名字之后,這件事情就變得不那么簡單了。

  因為那是兩只消失了整整一百多年的孤魂野鬼。

  他們是前太子趙睿的結拜兄弟。

  更是春秋書院的學生。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與承天門之變有關。

  而承天門之變,則與十六年前的謀逆案有關。

  無獨有偶,葉江御下的荊棘軍,同樣與這兩件案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此,以葉江那無比敏銳的政治嗅覺,立刻在第一時間就洞察了皇帝秋后算賬的打算,之后寧王殿下所遭到的冷落,以及春秋書院內接連上演的亂象,不過是進一步證實了葉江的猜測罷了。

  此番他冒險入京,便已經做好了卸任荊棘軍主帥的打算!

  當然,這些話,葉江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哪怕是他最信任的下屬,以及他最親近的家人,畢竟很多事情涉及皇家隱秘,更關乎他對秦家、徐家所做出的承諾。

  忠君守義,是葉江為人最重要的品質。

  御書房中壓抑的氣氛整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趙公公才攙扶著縉帝邁步走了進來。

  見狀,屋內四人立刻跪地行禮,葉江則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因為皇帝肯在新大召見于他,這本身就是一個好的信號。

  或許是因為今年除夕宴的酒比往年烈了一些,也或許是因為皇帝今夜龍心大悅,所以多飲了幾杯,總之,當縉帝走進御書房的時候,雙頰染著淡淡的紅暈,身上的酒氣也有些濃厚。

  趙公公扶著縉帝坐在主位上,隨即端來了熱騰騰的醒酒湯,又拿來一條羊毛毯子輕輕搭在縉帝的雙膝之間,這才低眉垂眼地退到了那把昭示著世間最大權利的椅子后面。

  自始至終,縉帝也沒有叫葉江四人免禮起身。

  今夜的縉帝未帶珠冠,未穿龍袍,神色間也并沒有帝王該有的霸道,他手中端著醒酒湯,淺淺地飲了一小口,大概是覺得有些燙,所以忍不住皺了皺眉,然后冷不丁地對葉江問道:“我想知道,時至今日,葉卿的荊棘軍,還是朕的荊棘軍嗎?”

  話音剛落,葉江尚未回答,跪在一邊的胖子便已覺得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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