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一天,武當山北十里鋪的渡口鎮上,玉堂春酒樓里的劉掌柜正在招呼著客人。
門外走進來一個戴著斗笠的高大漢子,一見劉掌柜便壓低了聲音道:“天王蓋地虎。”
劉掌柜臉色一變,瞬間又恢復了正常待客的神采,笑著拉著客人向里走,嘴里卻低聲道說了句:“寶塔鎮河妖。”
“莫哈莫哈。”高大漢子回應道。
“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客人里邊請。”劉掌柜把這漢子迎進了里屋。
漢子進屋后撞下了斗笠,那是一張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的臉,絡腮胡子,看不出任何表情。
劉掌柜看清來人后,又問道:“臉為什么這么紅?”
“精神煥發。”高大漢子冷冷地說道。
劉掌柜微微一笑:“又為啥發黃了。”
高大漢子說出了最后一句切口:“面具涂的蠟。”
全部切口對完,劉掌柜確認這就是他兩年來一直在等的接頭之人,壓低了聲音問道:“兄弟此番前來是想見掌門么?”
那高大漢子點了點頭:“正是,還請掌柜通傳。”
“請在此處稍等片刻。”劉掌柜匆匆出了門。那肥胖的身軀居然一閃身就直接從后門奔了出去。
高大漢子在窗外看到他的身影幾個起落間,就變成了一個黑點消失在山道中,心中不禁感慨這劉師叔梯云縱的功夫可一點沒擱下。
這漢子正是李滄行,與火華子分別后一路行來趕到了武當,這套接頭的暗號與地點都是兩年前紫光派他臥底時交代給他的,讓他有急事回來聯絡時就按這套方案與劉掌柜聯系。
玉堂春的劉掌柜乃是紫光的俗家師弟,一直在這里作為武當的一個秘密聯絡站,順便打聽一些江湖的情報。
兩年來李滄行除了白駝山莊之行外,從未有機會離開三清觀出遠門辦事,與紫光也一直沒再見面,也不知道沐蘭湘回幫后有沒有把白駝山莊發生的事全盤向掌門匯報。
來的一路上。他都一直在設想見面后的各種可能,雖然明知不可能實現,但還是希望紫光能不要讓自己去別派臥底,再去探查什么錦衣衛的事,而是能讓自己重回武當,從此與小師妹不再分離。
約摸一個時辰后,劉掌柜匆匆奔回。對李滄行說道:“渡口西五里的亂石灘,掌門在那里等你。”
李滄行來到了那片亂石灘,他記起上次和紫光見面時就是在這里,仔細地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方圓三里都是光禿禿的灘涂。
他明白了紫光選擇這種地方見面,可以不用擔心有人借著樹木之類的藏身偷聽。心中不由嘆服掌門的江湖經驗遠勝自己。
遠遠地,他看到岸邊有個漁夫穿著蓑衣在釣魚,他知道那一定是紫光,便取下面具,放在懷里,奔了過去。
“你來了!”紫光摘下斗笠,抬頭笑道。兩年不見。他的頭發已經變得全白,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不少,可見這兩年他過得有多辛苦。
李滄行看到紫光這樣,心下黯然,上前行禮道:“是的,晚輩李滄行回來向您復命,兩年不見,師伯……前輩可否安好?”
紫光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失望:“老樣子,這兩年來那個幫中內鬼似乎停止了一切行動,可能是他覺得我在排查內部,不敢輕舉妄動。倒是你,這兩年辛苦了。”
李滄行聽得眼圈一熱,是啊,這兩年的歷練讓他充分地領略了人心的險惡。江湖平靜的水面下巨大的暗流,讓他這個少不理事天真無邪的武當小子已經初步成為一個沉穩冷靜的俠士了。
無論是武功還是見識,他都與兩年前不可同日而語,心中一下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如何說起。竟呆立當場說不出話來。
紫光平靜地看著李滄行的眼睛,說道:“我知道這兩年來你一定經歷了許多事,光是從蘭湘那里聽說的你們那白駝山莊一行,就足夠稱得上驚心動魄了。”
“前幾天我聽說你回三清觀后就出了事,本來準備親自下山去救你出來,走到半路時聽說兇手是火松子,而你和火華子已經安全離開,就折回了武當。這些事情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
李滄行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清了清嗓子,從兩年前自己初上黃山時的事情一一講起,一直說到前兩天與陸炳的相遇,除去自己與沐蘭湘的親密接觸外,幾乎事無巨細,通通作了匯報,連云涯子讓自己藏好鴛鴦腿譜與折梅手兩本書的事也沒有隱瞞。
這一說就從日正當午講到了滿天繁星,紫光幾乎沒有插過話,一直在靜靜地傾聽,直到李滄行全部說完,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真是受苦了,可惜了云涯子這么好的人,竟然也沒逃過他們的毒手。”
李滄行想起來就心痛,低下頭,沉痛地說道:“都怪晚輩魯鈍,沒有識破賊人的奸計,才連累了云涯子前輩。”
紫光站起身,拍了拍李滄行的肩膀,安慰道:“不,這不怪你,錦衣衛策劃了多年,這局布得太巧,如果云涯子沒拿那書,他們也會想別的辦法,甚至會象滅白駝山莊那樣直接突襲。三清觀畢竟還是勢單力孤,很難抵擋他們的正面進攻,這個結局是注定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說到這里,紫光嘆了口氣:“云涯兄讓你們去西域時,可能已經意識到了這結果,他本來是想讓你們避禍的,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是沒躲過去。”
李滄行抬起了頭:“前輩,那我接下來怎么辦?是繼續臥底還是回武當?”
紫光想了想,說道:“武當的內鬼還在,你若是現在回來,他肯定會狗急跳墻的,這兩年我還沒有完全恢復武當的元氣,這種情況下如果錦衣衛也跟我們來硬的,未必能擋得住,即使防住,也會損失慘重。”
紫光看了一眼武當的方向,語氣更加沉重:“而且內鬼不除,我們的機關消息,守衛部署都無秘密可言,所以你還是再找個門派暫且棲身為好。那陸炳雖是心機深沉,但一向言出必行,這三年內他不會找你麻煩,要好好利用這點。”
李滄行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心中還是有點失望:“嗯,明白了,現在我去哪里,那個地方的內鬼就會按捺不住,會提前發動的,確實不宜此時回幫,把危險帶回武當,那依前輩所言,繼續臥底,您看我下一步去哪里為好?”
紫光顯然早有準備,說道:“去蜀中,最好能進巫山派,不行的話就去峨眉。”
李滄行微微一愣:“前輩這樣安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巫山派怎么可能收我?”
紫光微微一笑:“你被我逐出師門后,已非正道中人,有了三清觀的經歷后,江湖上也會流傳你對云涯子之死負有責任的傳言,現在的你可以說是亦正亦邪,不要說巫山派,就是魔教也可以加入。”
李滄行正色道:“我死也不去魔教,不管有沒有內鬼存在,我都要親手消滅魔教,為師父報仇。”
紫光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我剛才只是打個比方罷了,畢竟巫山派并不是魔教,你還是可以加入的,我也不能確定她們會不會收你,總之見機行事吧。”
“聽說近一個多月,屈彩鳳和林瑤仙進了玉門關后就開始互相攻擊,激戰連場,下個月峨眉可能會直接攻擊巫山派總壇,到時候你可以出手相助其中一方,以求得一個打入其內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