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心中雪亮,這伊賀天長所言而虛,自己這次確實受創極重,大概也只有當年給向天行打得不成人形那次才可以和這次相比,尤其是武功大成以來,還沒有傷得如此之重過.那刀入體的實力感覺就很邪門,仿佛能把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住,跟嚴世藩當年打中自己的陰風魔掌,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狼搖了搖頭,說道:“伊賀姑娘,多謝你的救命治傷之恩,我看你雖是忍者,但也講道義,有正氣,為何會和嚴世藩混到一起了呢”
伊賀天長眼中寒芒一閃:“這是我們門派的事情,恕不能相告,天狼,你我現在的身份仍然是敵人,我雖然和嚴世藩暫時中止了合作,但跟你們中原武人,仍然是敵非友,這次幫你治傷,也只是因為傷了你,又蒙你沒有下手殺之恩,心懷愧疚罷了,治好你以后,咱們就算兩清.”
天狼微微一笑,繼續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第三個問題,我的同伴鳳舞到哪里去了她怎么會扔下我一個人,讓伊賀姑娘來照顧我呢”
伊賀天長冷冷地說道:“那個女人已經回中原了,是我親自護送她回去的,我知道嚴世藩可能不會放過她,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心中不安,說不定傷情還會有反復,所以在你昏迷的時候,我留下藥,讓徐海幫忙照顧你,而我自己,則跟著嚴世藩和鳳舞一起,回了一趟寧波,我親眼看到鳳舞被幾個錦衣衛接走,你可以放心了.”
天狼心下稍寬,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我人還在這里,鳳舞又怎么會走”
伊賀天長說道:“天狼,你受了重傷,可是你們談判的事情,總要有人回去報信,所以鳳舞只能讓你呆在這里養傷,我這次送了她回去,她對我還是有點信任,再說徐海也拍胸脯保你無事,所以她才回了寧波.我怕嚴世藩會對她動手,所以送了她一趟,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天狼心里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他微微一笑:“有勞伊賀姑娘了,對了,這次我昏迷了多久”
伊賀天長眨了眨眼睛:“離那天你昏過去,已經過了五天了。頂點小說。”
天狼心中一驚:“怎么。居然我暈了五天?”
伊賀天長點了點頭:“傷藥里有讓人麻醉的成份,因為要去你體內的怨靈之氣,而且你肋骨斷了。接骨愈合的時候很疼,昏的時候多一點,對你有好事。”
天狼試著運氣經過了一下自己的胸骨,只感覺前幾天斷了的幾根骨頭,似乎已經接上,不再是那種斷裂狀態,他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只覺胸腹之間的不適也好了許多,他笑了笑。說道:“這傷藥果然神奇,對了,伊賀姑娘,你的刀有何玄機。還有怨靈之力?”
伊賀天長點了點頭。那把長刀一直插在她的背后,與一般武士的那種長刀與肋差插在腰帶上的標準帶刀法不同,也符合忍者不露痕跡的特點,她伸手一拔,只見一把閃閃發光的長刀帶著凄厲的風聲脫鞘而出,即使是這陽光充足的白日,仍然照得房間里一片亮堂。
伊賀天長拿著這把如一泓秋水的長刀,左手輕輕地從身身上撫過。說道:“此刀名叫酒吞童子切,乃是曾經斬殺過我們日本最有名的妖怪酒巴吞童子的名刀。又叫安綱。”
天狼以前跟柳生雄霸在無名谷底相處的那一年里,也聽他說過不少東洋名刀的往事,開始聽到酒吞童子時就耳熟得很,等伊賀天長一說安綱,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那酒吞童子原來是越后國的一個小和尚,容貌俊秀,受到他人的嫉妒,被欺負,打壓,由此生出諸多惡念,最后住持方丈察覺他墮入魔道,將其趕出寺門,他跑入深山之中,化身為妖,最后在靠近京都的丹波國大江山上,集中了一大批惡鬼,打造了一座鐵鑄的宮殿,居于其中。
這些妖魔鬼怪生食人肉,尤其愛吃小孩子和年輕姑娘的嫩肉,最后有一天,把身為朝廷高官的池田中納言女兒也擄了去,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卜算出是酒吞童子所為,震動了整個京都,天皇下令征詔勇士豪杰去除妖。
最后當時日本的第一勇士,有大俠之名的源賴光,帶著他的四個好友和天皇的護衛官,一共六個武者去討伐妖怪,而為了這次的討伐,源賴光特意打造了一柄鋒銳無匹的太刀,名叫安綱。
一路上有千余名聞風而來的武者請求加入,源賴光拒絕了這些人的好意,說是若隊伍人太多,動靜太大,妖怪可能會逃到別的地方,繼續禍害人間,再找起來就困難了。于是始終只有這六人黨上路行動,進入丹波國后,有三個山神現身,不僅給這六個勇士指引了妖魔的巢穴,更是給了他們幾個幾壇酒,說此酒名叫神便鬼毒酒,妖魔鬼怪沒有不喜歡酒的,但此酒對人來說是佳釀,對鬼來說卻是猛毒。此外還給了源賴光一個布袋,名叫星兜,可以裝鬼物被砍下的腦袋。
結果這六個勇士也打扮成鬼怪的模樣,找上門去,開始酒吞童子等妖怪對其很警惕,盤問了許多事情,但源賴光智勇雙全,一一應付過去,甚至在妖怪們拿來出一些女人和小孩的人肉讓他們吃的時候,這些勇士也都面不改色,一口吞下,這才讓酒吞童子放棄了戒心,開始痛飲起他們帶來的美酒。
等到大殿里所有的妖怪都喝醉之后,酒吞童子獨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源賴光趁機跟進,發現其露出了真身,乃是一個身高一丈三尺(三米多),頭發火紅。額生雙角,長了十五只手的可怕妖魔,當源賴光拔出安綱太刀的一瞬間。作為百鬼之王的酒吞童子清醒了過來,幸虧這時候神酒的藥力起了效果,酒吞童子無法動彈,被源賴光一刀斬下了頭顱,但是這猛鬼之王的頭顱還在空中飛舞,想要繼續攻擊源賴光,源賴光這時候才想到星兜的作用。向空中一擲,罩住了酒吞童子的腦袋,這才脫得大難。
其他的猛鬼們也被神酒的藥力所控制。無法行動,最后被其他的五名勇士一一解決,源賴光一行斬盡諸鬼后,把其他的姑娘和小孩解救出來。最后得到了在皇的豐厚獎賞。其美名傳于后世,伴隨著這把又名酒吞童子切的名刀安綱,成為東洋人心目中豪俠的典范。
但據說這安綱寶刀上沾了酒吞童子的血,也有著他的怨念與邪惡,因此傷人之后,會讓人血液凝固,身受鬼的怨咒,天狼本以為是傳說。但這次自己生生給砍了這一刀,感同身受。這才信了所言非虛也。
天狼長嘆一聲:“原來我是傷在這酒吞童子切之下,那凝固我血液的怨氣,應該就是酒吞童子的惡靈吧。”
伊賀天長有些意外:“你也知道這把刀?”
天狼微微一笑:“我曾經有個東洋朋友,跟我說過此刀的來歷,想不到安綱寶刀,竟然到了你們伊賀派的手中。”
伊賀天長點了點頭:“此刀當年作為斬殺惡鬼的寶刀,被天皇用作鎮邪之物,放在皇室之中,后來戰國再起,皇權旁落,此刀就給天皇賜給了身為幕府將軍的足利氏,而足利氏又把刀轉贈給其管領田中氏,當年田中家領主田中高國率軍征討我們伊賀忍者里時,被我們忍者突襲所殺,而此刀也就到了我們伊賀派手中。”
天狼搖了搖頭:“聽說此刀是不祥之物,用它的主人多不得善終,若是真的好東西,還會給人這樣送來送去嗎?”
伊賀天長的眼中寒芒一閃:“天狼,這可是我們東洋的名刀,只有最高貴最勇敢的武士才配使用用,當年我們伊賀家的先祖幾乎掉了半條命才得到此刀,哪是別人好心相送的,你這樣說,有點太過份了吧。”
天狼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這忍者在東洋都是從事見不得人的勾當,暗殺,刺探,投毒,一般武士根本看不起,而各地的領主大名們也不可能給立下功勞的忍者高官厚爵,所以忍者往往內心自卑,渴望能在陽光下,跟名門武士一樣受人尊敬,而不是永遠躲在陰影里做個偷偷摸摸的殺手刺客。
這把酒吞童子切安綱寶刀,乃是日本有名的武士斬殺了妖怪的名刀,更是皇家的鎮宮之寶,伊賀家當年是在戰場上奪取此刀,自然要奉若至寶,自己一時興起說什么此刀不祥的話,其實伊賀家的人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但為了要那個面子,也肯定不會承認的。
于是天狼坐直了身,抬起手,正式行了個禮:“伊賀姑娘,剛才在下出言無狀,得罪了。”他這一下坐起來,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再一看,只見自己的上身已經完全,只是肩部的傷處裹了幾層繃帶,整個身子都裸在外面,全身上下也只穿了一條短褲,一想到對方終究是個女子,臉微微一紅,又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見自己的人皮面具還好好的貼在臉上,心里這才放寬了心。
伊賀天長忍不住“撲哧”一笑:“瞧你這么個大男人,倒也這么不好意思,在我這女子面前,反倒是你更象個姑娘。”
天狼搖了搖頭,說道:“男女有別,你我并非夫妻,我就這么在你面前裸露身體,不太妥當吧。”
伊賀天長笑道:“這些天你受了傷,藥都是我換的,該看的地方早就看過了,現在遮又有何用?”
天狼一下子大迥,沉聲道:“伊賀姑娘,救命之恩,自當感激,我昏迷的時候,有勞姑娘你出手相治,可現在我神智清醒,若是還赤身相對,就是我的唐突了,雖然我等江湖兒女,不需要這么多講究,但男女大防還是要顧著點的好。”
伊賀天長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想不到你天狼還是個謙謙君子哪,你若是真的這么守規矩。那天為何還會那樣對我?”
天狼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伊賀天長是說自己那天以手按她胸脯的事情,連忙開口道:“那天在下并不知道姑娘是女兒身。而且生死之間,哪還顧及得了這些,并非是有意冒犯,再說了,我一發現不對勁,不是也馬上收了手嘛。”
伊賀天長的眼里閃過一絲害羞之色,轉而又怒氣滿滿:“哼。油嘴滑舌,你大概就是靠了這張嘴,騙了那個叫鳳舞的女人的心吧。看她對你死心踏地的樣,本來死活都不肯走,若不是徐海說了叫她回去找人來救你,哪會離開?”
“至于那天的事。你冒犯我一次。我捅你一刀打你一掌,也算扯平了,把你的傷治好之后,咱們便兩不相欠。”
天狼點了點頭,問道:“伊賀姑娘,看你年紀,應該也不至于七老八十,可這功夫卻怎么能如此之高?再說了。你作為伊賀家的首領這么多年了,就沒暴露過女兒之身?”
伊賀天長眼中光芒閃閃。最后還是咬了咬牙,開口道:“算了,反正我的身份給你看出,這件事就不瞞你了,我們伊賀家是忍者世家,向來是世代單傳,我爺爺才是伊賀天長,他親手創立了我們伊賀派,外人眼里的那個八十多歲,威震東洋的伊賀派當主,指的是我爺爺。”
“可是我奶奶在懷我爹的時候,正好那時候朝廷的討伐軍攻擊了我爺爺的村子,奶奶在逃命的時候差點小產,所以我爹的身子骨很弱,無法習武。”
“我爺爺生我爹時已經年近四十了,而爹爹的身子骨不好,生我也在三十左右,爺爺本來到了六十多歲的時候就應該隱居傳位于我爹,但他的身體實在弱,爺爺怕我爹無法撐起伊賀家,所以一直苦撐著不退,直到我藝滿出師后,才放心地隱居。”
天狼嘆了口氣:“原來你這是家族襲名,用的是你爺爺的名號,只是你沒有哥哥或者弟弟嗎,在我們中原,一向是由男子繼承的,而且你之后,這伊賀家又如何傳承呢?”
伊賀天長微微一笑:“我們東洋跟你們中原不太一樣,重家名勝于血緣,只要是父輩的家名流傳,無論男女都可以繼承,當然,如果我有男性的兄弟,那這個繼承肯定輪不到我了,但我爹身子骨弱,當年能讓母親懷上我,就已經非常不易了,更沒有其他兄弟,所以這伊賀家就輪到我這個女子來繼承。”
“至于我的下一代,其實也好辦,如果我找到男子出嫁,這個男人必須要放棄自己的姓,而改姓伊賀,在你們中原這樣叫入贅,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
天狼笑著搖了搖頭:“不是吧,我們中原的入贅,最多只是孩子跟著婦家的姓,可沒聽說過連孩子他爹也要跟著改姓呢。”
伊賀天長擺了擺手:“你還說有個東洋朋友呢,難道他沒跟你說嗎,我們日本,只有長子可以繼承家業,次子三子成年后往往都要送往別的家去,大名領主是讓無子的家臣們來收養自己的這些孩子,或者干脆直接弄到寺廟里去,這樣就會避免兄弟間爭奪家產而造成的悲劇,所以我們日本的這種上門改姓之人很多,當然,我們伊賀家也只是忍者,并不象他們武士家族那樣聲名顯赫,不過我自信還是想找一個肯入贅我們伊賀家的好男兒,并不是太難的事。”
天狼認真地點了點頭,從這個女人身上,他能看到一個家族的責任和傳承,柳生雄霸以前跟自己說過,日本的武林門派往往是以家族為單位的,世代流傳,無論是武士還是忍者,莫不如此。
天狼說道:“我的那個東洋朋友,我曾立誓為他保留身份的秘密,所以恕難見告,伊賀姑娘,你的武功之高,在我見過的女子中,當屬第一,只是忍法招數可以學到家傳的上乘武功,可你的內力也如此之強,難道又有什么奇遇?”
伊賀天長的秀目一凜:“怎么,你想打聽我們伊賀家的底細?”
天狼搖了搖頭:“絕無此意,只是感覺姑娘正處妙齡,卻有如此高深的內力,實在是不可思議,作為武者,怎么可能對此不好奇呢?”
伊賀天長冷冷地說道:“此事涉及我伊賀家傳秘法,你就不必知道了,還有,我是女兒身之事,現在世上除了我爹娘和爺爺以外,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就是嚴世藩,也不知道我的底細,我不想殺你滅口,還希望你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其實如果剛才你沒拒絕我對你的試探,就這么把你的東洋朋友給說出來,也許這會兒我就會對你下殺手了。”
天狼心中暗驚,這伊賀天長畢竟還是忍者首領,心狠手辣,絕非普通幼女,倒是跟前一刻還跟自己淺笑盈盈,后一刻就能冷血殺人的鳳舞有點象。她繼承祖父的家業,以祖父的名頭出現,就是想對外證明伊賀家仍然有伊賀天長這尊神在守護,不然很可能會有仇家上門滅派,這樣一想,殺人滅口倒也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