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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回 神兵天降

  天狼循聲看去,只見遠處大約十里外的海面上,橫著一大一小兩座島嶼,如兩座黑色鯨魚背,而兩座島嶼之間約兩三里寬的海面上,火光沖天,殺聲震海,百余條突擊艦正在圍著十幾條大小,形狀和大小與黑鯊號相似的戰船,進入了短兵相接的跳幫作戰,這些戰船上喊殺聲一片,到處都是手持刀劍的人在廝殺,而看起來有二三十條戰船已經起了火,正在下沉,更是有些船已經沉到了水面以下,只剩下幾根桅桿還露在外面。

  天狼的心中一動,果然這里已經開戰了,而且一如大家的預料,在這個狹窄,水急,礁石眾多的海域里,汪直集團的那些快速,火力強的武裝快船完全無法施展,被早早埋伏的陳思盼軍突擊艦攔腰痛擊。

  那些圍攻武裝快船的突擊艦,很明顯是從兩側而非正面接近武裝快船的,應該是一早就潛伏在了這大小陳島里的暗港或者亂石叢中,等對方的船隊經過,再斬頭去尾,攔腰橫截。

  一旦陷入這些海盜們最拿手的跳幫作戰模式,即使是汪直集團久經戰陣的倭寇水手們,也難以抵擋,這會兒看起來已經損失過半了,只剩下十幾條船還在堅持,而且照這架式不用一柱香的功夫,也會被斬盡殺絕,落得和前面一批一樣被焚毀沉沒的下場。

  黑鯊艦上,五根桅桿全部樹了起來,掛滿了白色的風帆,這會兒是刮著強勁的東風,黑鯊號是順風而行,于是所有的帆都是迎風鼓起。第三層的槳速也明顯地加快,看起來汪直徐海眼見自己的手下正在被一邊倒地屠殺,心急如焚。已經顧不得等后面的盧鏜艦隊了,這會兒全速沖擊。恨不得能馬上飛進戰場。

  而黑鯊號最高的那根主桅上,一個身手敏捷矯健,如同靈猿一樣的家伙嘴里咬著幾面小旗,手腳并用,爬上了主桅的頂端,向著盧鏜的戰艦隊,打起了旗號。

  盧鏜微微一笑:“看來汪直坐不住了,說是要先行進攻敵陣。催我們也加快速度,隨他殺入,他們已經發現了陳思盼的主船烈風號,準備直取烈風號,也催促我們全速跟進,只要打掉烈風號,那就可以一舉取勝。”

  天狼的眼中寒光一閃:“不,盧將軍,不要照汪直的打法,他要對上烈風號。就讓他自己去,我們的目的是既要爭取全殲陳思盼一伙,不讓他們跑脫一條船。又要盡可能多地消耗汪直的手下,讓他的實力減弱得越多越好,若是跟著他直接殺入敵陣,輕易地打掉烈風號,那陳思盼的手下就會四散而逃,以后再想收拾,就困難了。”

  盧鏜先是一愣,轉而大笑起來:“天狼,想不到你居然也能如此坑害盟友。你當心汪直知道了你的計劃,會跟你翻臉成仇!”

  天狼冷冷地說道:“盟友本就是基于利益上的共同體。他們畢竟是倭寇,不能讓他們的實力過強。這樣會增加他們討價還價的本錢,也會增加他們降而復叛的可能,只有讓他們的手下,尤其是那些主戰派死個七七八八,才方便我們更好地控制汪直團伙,現在兩伙海盜和倭寇大戰,在我眼里不過是狗咬狗,死得越多越好,免得以后難以安置,盧將軍,只需要注意兩點,不能讓汪直和徐海有生命危險,也不能讓陳思盼團伙有大量的逃脫,繼續為禍,這就足夠。”

  盧鏜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就看我的吧。”他轉身奔向了后面桅桿上高高的將臺,揮起令旗,沉聲道:“眾軍聽令,左翼四十條戰船由張千戶統領,包抄敵船左翼,右邊五十三條戰船由李千戶統領,合圍敵軍右翼,中軍四十條戰艦,緊跟我靖海號的行動,作好準備,一旦左右翼戰船到位,便鳴鼓而進,滿帆出擊,務求擊沉陳思盼所部的全部戰船!”

  周圍的親兵們個個精神抖擻地行禮抱拳,中氣十足地喝道:“是!”

  大陳島的海岸線上,幾百名黑衣勁裝,持刀駐劍的大漢們,正警惕地圍成一圈,圈中的核心,則是沙灘上的一把金背座椅,一身綢緞長袍的嚴世藩,正坐在金背座椅上,手里拿著一只了望筒,近在咫尺的海面上,突擊艦與武裝商船的殊死搏殺他視而不見,卻用著那只邪惡的獨眼,死死地盯著南邊海面上正在機動包抄的明軍戰艦。

  白面無須的金不換穿著一身上好的紅衣黑袍,戴著方帽,典型的東廠高官打扮,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似乎又找回了幾年前身為東廠廠督時的那種,只不過在嚴世藩面前,仍然是賠著笑臉,微彎著腰,說道:“小閣老,是不是盧將軍前來助戰了?”

  嚴世藩放下了手中的了望筒,眼皮跳了跳,干咳了一聲:“我沒有叫盧鏜前來助戰,只是讓他在雙嶼島北邊封住汪直逃跑的通道,可他現在卻出現在這里,看起來還擺開了攻擊陣型,只怕這其中有詐。”

  說到這里,嚴世藩的眉頭一皺,指著沖在最前面,如離弦之箭一般的黑鯊號,問道:“這船不是我大明水師的,看起來倒是有點象前面那些給打沉的汪直方武裝快船,可是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有誰認得這是哪家的戰艦?”

  一名水師軍官打扮的將領沖著嚴世藩一抱拳:“小閣老,您說對了,這艘就是汪直的座艦,著名的黑鯊號!”

  嚴世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什么,黑鯊號?這么說汪直逃出來了?”

  那名將領名叫朱天奇,乃是盧鏜的副將,這次嚴世藩來這大陳島坐鎮指揮,就是盧鏜派了五條戰船護衛而至,而帶隊的,就是這朱天奇,也是跟隨盧鏜多年的一員戰將了,多次和汪直集團交過手,是以對汪直所部的戰船。尤其是這條黑鯊號,一目了然。

  朱天奇正色道:“只怕正是如此,看黑鯊號行進的方向和速度。是直沖著戰場中陳思盼的旗艦烈風號過去的,我看那汪直定是被盧將軍所追擊。逃到了這里,一看這里也在打仗,無處可逃,干脆就心一橫,想要橫沖戰場,或者是打沉烈風號,制造混亂,以趁機脫身。”

  嚴世藩突然抬了朱天奇一個耳光。朱天奇都沒看到他怎么出手的,只覺右臉一臉,接著眼前就是金星直冒,他驚訝地捂著半邊開始發紅的臉,說道:“小閣老,您,您這是?!”

  嚴世藩破口大罵道:“脫你奶奶個熊的身!怪不得總是汪直的手下敗將,連人家的意思都看不清楚,還以為汪直是給盧鏜追擊至此的。你們水師的那些破船能跑多快,本官這一路前來最是清楚不過。看這汪直現在沖擊的速度,就你們的戰船能跟得上?就算汪直是給追到這里的,他腦子進了水要在后有追兵的情況下直沖戰場。奔著烈風號過去?他就不會繞個彎逃命?你說你這腦子里裝的都是些啥啊。”

  朱天奇給罵得啞口無言,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那,那小閣老的意思呢?”

  嚴世藩咬牙切齒地說道:“定是那天狼這回跟汪直聯手,用皇上給的金牌逼盧鏜聽令于他,盧鏜現在擺出這架式,要消滅的絕不是黑鯊號,而是陳思盼的艦隊,朱天奇。你說,要是盧鏜所部現在攻擊陳思盼。結局如何?”

  朱天奇不假思索地回道:“回小閣老,我福建水師的戰艦一向是針對陳思盼這種跳幫搶劫的突擊艦所設計。雖然打不過汪直的武裝炮船,但對付突擊艦卻是游刃有余,現在我福建水師已經完全展開,左右兩翼都已經迂回到了戰場的兩邊,只要中軍的四十條戰船開始突擊,那就能合擊陳思盼,這里水道狹窄,又沉了幾十條船,極難機動,一旦我軍戰船殺入戰場,又是順風,一定可以全殲陳思盼所部,當然,黑鯊號也是跑不了的,小閣老,您真是神機妙算,一舉就能把兩大海賊勢力全部消滅,太厲害了!”

  朱天奇正說得口沫橫飛,只覺得左眼一花,左邊的臉頰上又挨了一巴掌,右邊耳朵里卻灌進了嚴世藩的吼聲:“說這么多顯得你能耐是吧!直娘賊的福建水師,狗日的盧鏜,老子的苦心計劃都給你們毀了!”

  朱天奇就是再笨,也聽出嚴世藩的憤怒了,他也是個人精,一路靠著逢迎上司才坐到了這副將的位置,哪還敢再開口,悻悻地捂臉退下。

  嚴世藩罵了幾句后,突然扭頭對著朱天奇吼道:“躲什么躲,現在本官要上你的船,咱們這就撤!”

  朱天奇本想多嘴問一句為何不與盧將軍會合,但話到嘴邊想起了自己剛挨的兩個巴掌,趕快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恭敬地退下。

  金不換的眉頭皺了皺,說道:“小閣老,就算盧鏜給那天狼控制了,可您畢竟是這里的最高長官,若是能消滅陳思盼,也可以說是您指揮有方,為何要把這大功拱手讓給他人呢?”

  嚴世藩恨恨地說道:“金公公,你有所不知,那天狼能調動盧鏜,就是因為他手上有胡宗憲給的御賜金牌,見牌如面君,我跟此賊深仇大恨,他現在有了這尚方寶劍,就是在這里取了我的命,也是一句話的事,此地不可久留,走為上!”

  金不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回頭對著遠處護衛的那些刀客劍手們沉聲喝道:“全都回船上,準備撤退!”

  偌大的沙灘上,黑色的人流如同退潮一般,紛紛散去,奔向了一里開外停在岸邊的五條水師戰船,嚴世藩的屁股離開了他的那把黃金座椅,兩個還在他身后的手下連忙把那把椅子也搬開,向著遠處迅速奔去。

  只剩下一個身形嬌小,全身都裹在黑衣里,頭上罩著黑布,只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露在外面的護衛還站在嚴世藩的身邊,玲瓏有致的身材,前突后鼓的體形分明出賣了這是一個身材極棒的女子,怔怔地盯著遠處盧鏜的水師,一言不發。

  嚴世藩冷笑一聲:“鳳舞,怎么了,你又后悔了嗎?是不是你的心上人這回又勝了我一次,你高興了?我可提醒你一句。這回你害得他夠慘,接下來還會繼續害他,你覺得天狼知道了你做的這些事情后。還能放過你?”

  鳳舞的美目中淚光閃閃:“嚴世藩,你閉嘴。他答應娶我的,就一定不會食言,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嚴世藩哈哈一笑:“哦,是嗎?那這樣好了,我把到目前為止你們父女對他做的事情都跟他說說,看看他是不是會這樣認為?”

  鳳舞的身子晃了晃,幾乎要摔倒。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嚴世藩,你要是敢透露半個字,我就跟你拼命,你這輩子再也別指望我和我爹會跟你有任何交易!”

  嚴世藩的獨眼里充滿了淫邪的神情,在鳳舞那令人噴血的胸部掃來掃去,不懷好意地說道:“鳳舞,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可是你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你這么恨我又是做什么呢,那天狼看著不錯。實際根本不解風情,又怎么可能跟我的床上功夫比,以前我對你是有點粗魯。我保證以后。。。”

  鳳舞再也聽不得他的這些淫詞浪語,素手一揮,就向嚴世藩的臉上打去,卻被嚴世藩輕輕一抬手,手腕處被兩只手指牢牢地夾住,再也伸不出半分。

  “唉,這么多年過去了性子還是這么烈,何必呢?咱們有過協議,這次合作了之后。你去跟你的天狼,我繼續做我的小閣老。大家相安無事,不是很好?只不過嘛。我這里永遠給你留著一條后路呢,你的好處我嚴世藩忘不了,正妻之位一直空著,就是給你留著的呢。”

  鳳舞幾次想從嚴世藩手里抽出玉掌,可卻是給嚴世藩牢牢地卡住了酸勁,半點力都使不出來,情急之下,朱唇一張,一口玉唾噴出,直襲嚴世藩的面門,嚴世藩的眉頭一皺,側臉閃過,手上卻微一松力,讓鳳舞趁機插回了手。

  鳳舞一邊揉著自己發紅的玉腕,一邊恨恨地說道:“惡賊,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就是死,也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瓜葛,這次的事情是我爹跟你的交易,也是我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你別指望拿我的秘密來要挾我,此事一畢,我自然會向天狼說清楚所有的事,他要殺要剮,我都無怨無悔,以后我也再不用提心吊膽,良心有愧,嚴世藩,我鳳舞哪怕在陽光下死,也不愿意再在黑暗中茍活!”

  嚴世藩不停地“嘖嘖”咂嘴:“何必這么要死要活呢,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天狼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做過的事,這次你我聯手把那事給做了,天狼以后除了你還會娶誰?放心吧,雖然這個人很討厭,我也恨不得殺了他,但看在你爹和你的面子上,我也可以饒過他一回,畢竟跟你爹的合作是長期的事,你說呢?”

  鳳舞默然無語,最后輕輕地嘆了口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做,按原計劃行事嗎?”

  嚴世藩收起了剛才那副輕浮孟浪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點了點頭,說道:“這里的事情也就這樣了,我不能讓天狼在這里碰到我們,現在就起帆回寧波,下一步嘛,還是按計劃進行,鳳舞,這可是決定你以后能不能得償所愿的關鍵一步,可千萬別猶豫心軟哦。”

  鳳舞咬了咬牙,冷冷地說道:“這個不用你提醒。”一轉身,她的身形便閃到了三丈開外,幾個起落,便奔得成為一個不大的黑點。

  嚴世藩搖了搖頭,沖著一邊怪石磷峋的礁石,笑道:“我親愛的岳父大人,來了這么久也不跟小婿打個招呼嗎?”

  陸炳一身黑衣,陰沉著臉,蒙面的黑巾已經被扯下,三縷長須在海風中亂舞著,黑里透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一步步地走到了嚴世藩的身邊,每一步,腳下的石塊都給踩成了粉末狀。

  嚴世藩微微一笑:“岳父大人的武功又有長進,可喜可賀!”

  陸炳的聲音如金鐵相交:“可惜還是給你發現了,嚴世藩,你對我女兒就不能客氣點?堂堂當朝重臣,說話跟個市井流氓無賴似的,難怪鳳舞這么恨你。”

  嚴世藩哈哈一笑:“只怕鳳舞最恨的不是我,而是你這個為她安排了人生,逼她做了那么多不想做的事情的父親吧。”

  陸炳的眼中神光一閃,冷冷地說道:“這是我父女間的家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你我的合作,也只限于這一回,這點是我們事先言明的。可是你違背協議,居然想要害天狼的性命,若不是天狼膽色過人,這會兒已經死在雙嶼島上了,嚴世藩,如果你害了天狼的命,我必殺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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