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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回 梟雄授首

  盧鏜接著指著那名使劍書生道:“這個就是盧鏜的狗頭軍師蕭顯了,此人一肚子的毒計,陳思盼以其為智囊,而他原來也是出身嶺南名門衡山派的高手,論輩份還是前衡山派掌門盛大仁的師叔輩,只是此人陰險毒辣,為求功名不惜加入東廠,后來東廠失勢,他干脆就進了陳思盼的集團,不過其武功劍術仍然是頂尖高手,你也能看得出來。”

  天狼點了點頭:“這人的武功很高,內力也是正派的玄門底子,徐海的刀法凌厲迅速,但是他的劍上有一股子纏字訣,往往能卸掉徐海刀法的來勢,本來是有些優勢的。不過我看此人酒色過度,印堂間有一股青黑之氣,而喘息聲也漸漸地重起來,只怕內力運行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久戰恐怕對其不利。”

  “而且隨著本方的敗局已定,他開始不停地在打量四周,想要找退路,氣勢上已經弱了三分,而徐海則年輕少壯,雖然現在不占優勢,甚至還受了傷,但從他的吼叫聲就能看出他志在必得的決心,如無意外,百招之內,徐海當可將此人擊倒。”

  天狼的眼睛落到了另一邊最后一對還在打斗的兩人身上,說道:“那個紅臉老者想必就是賊首陳思盼了吧。”

  盧鏜微微一笑,說道:“不錯,正是陳思盼,他也是成名多年的海上巨寇了,一只九節鋼鞭下不知取過多少成名英雄的性命,在汪直出現以前。乃是海上公認的頭號高手,你看他這么重的鋼鞭,卻能拿出點穴擒拿的招式。但若是用起橫掃八方的尉遲鞭法,也是威力十足,這會兒跟汪直在一對一的較量,大概招數聲勢大的用處很小,所以就以快打快,估計他也知道自己的兩個手下不是對方的對手,想盡快解決了汪直后去幫忙。”

  天狼搖了搖頭:“汪直能當上倭寇的頭子還是有道理的。不僅操船功夫近乎神技,武功也是如此高強,放到中原的正邪各派。當一派掌門都沒有問題,你看他的刀法里有魔教的三才三反刀,華山的兩儀刀法,洛陽金刀。巫山派的五虎斷門刀。居然還有幾招精妙的招數是我也認不得的,也不知道他是出自何派,居然可以學到如此多上乘的武功。”

  盧鏜哈哈一笑:“天狼,你有所不知,汪直以前跟著許倫下海討生活的時候,經歷惡戰無數,他自幼時就遍訪名師習武,正邪各派的刀法都會不少。在海上經歷的實戰多了,便對中原各派的刀法去蕪取精。舍掉那些華而不實的虛招,留下的都是致命殺人的刀法,還跟日本的七八個劍術流派有過交流,你看他的刀法中有不少失傳已久的唐代陌刀和橫刀的刀法,和普通的中原刀術不是一個路數。”

  天狼看得目不轉睛,他自己就是使刀的好手,自然對刀法的理解和領悟遠遠異于他人,汪直的刀法,當真是妙到毫巔,甚至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是自己習武以來,在世上見過的使刀功夫最高的人。

  汪直的一把厚背開山刀,乃是海中萬年的玄鐵所打造在,名叫鋸齒虎鯊,刀柄雕成骷髏狀,而刀背多有鋸齒,刀頭彎曲,居然還使出不少吳鉤的招數,可劈可刺,可點可鎖,已經完全不局限于一兩門精妙刀法了,自己也是看得如癡如醉,心中一直在想著若是汪直這樣出招,自己當如何應對,想來想去,也只能大概推測和汪直過招,只怕要到三千招后才會分出勝負,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伴隨著半聲悶哼和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天狼的視線轉向了毛海峰和李光頭那里,只見李光頭的左手銅錘已經重重地落到了地上,直接砸穿了甲板,落到了下層,而他整個人“登登登”地連退了三大步,終于支持不住,癱倒在地,而落地的時候右手銅錘也完全把持不住了,居然一下子砸到了自己的右腿,一聲清晰的碎骨如粉的聲音鉆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而李光頭恐怖的慘叫聲同時響起,他的嘴角邊早已經鮮血橫流,大口地喘著氣,帶著無數血沫。

  毛海峰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倒提著金剛巨杵,走到了李光頭的面前,李光頭的那只右腿膝蓋處已經被砸成了一堆血泥,下半截小腿幾乎和上半截大腿斷了開來,若不是那枚巨大銅錘壓著,只怕早已經斷成兩截了。

  可李光頭顧不得喊痛,他雙臂的肌肉都在發著抖,長時間的外力硬抗,輸掉的一方的結局就是體內筯脈盡斷,血液橫流,李光頭無力地看著毛海峰,咬牙迸出最后一句話:“別打頭,讓我爹娘在下面不至于認不出我。”

  毛海峰哈哈一笑,右臂一掄,金剛巨杵帶起一陣腥風血雨,從側面掄了一個半圓,重重地砸在了李光頭的左臉之上,在整個腦袋飛砸得飛離脖頸之前,天狼很清楚地看到眼珠子和滿嘴的牙全部飛了出來,而那個腦袋也被砸成了一個肉餅,從李光頭的脖子上飛出去幾十步,遠遠地落到了海里,李光頭的無頭尸體軟軟地癱下,脖腔里開始慢慢地流出腥紅的血液。

  毛海峰打爛了李光頭的腦袋之后,仍不解氣,重重地向他尸身上吐了口唾沫,然后飛起一腳,把這具鐵塔般的無頭尸體踢得凌空飛起,越過船幫,落到了海里,只有那半截給銅錘砸斷的右小腿還留在甲板上,微微地抽動著。

  那個中年書生蕭顯目睹了李光頭之死,肝膽俱裂,他本來已經被徐海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的刀法壓制得攻多守少,十招里能反擊三招就不錯了,這一下更是嚇得動作一慢,右手的劍一時竟然沒有遞出去,等意識到這一點已經晚了。一陣冰冷的寒意掠過了他右手的手肘處,緊接著右手肘以下再無知覺,他恐怖地發現自己的右手竟然已經齊肘而斷。血液如噴泉般地從斷肘處狂飚而出。

  蕭顯狂吼一聲,也顧不得止血,兩只腿連環凌空踢出,左腳撩擊徐海的下陰,右腿則踢向徐海的腰際,他指望著靠這兩下能逼退徐海,然后轉頭跳海。或有萬分之一的生機。

  徐海冷笑一聲,左手的短刀一揮,劃出一個光圈。一招光輪刀暴,直接斬上了蕭顯的迎面小腿骨,蕭顯甚至沒覺得痛,就失去了半截小腿。而右腿則“呯”地一聲。踢中了徐海的腰眼。

  徐海悶哼一聲,只覺五臟六腑間一陣翻動,一張嘴,“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吐得蕭顯滿臉都是,而蕭顯的身體,也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徐海也是剛才看出了蕭顯的意圖,不想給對方任何跳海的機會。所以才硬受這一腳,就是要斷敵一腿。也斷了他逃跑的可能,所以早早地運起了護體氣功,雖然內臟受損,但一運氣下,仍然可以發力。

  徐海哈哈一笑,右手的長刀脫手擲出,直入蕭顯的胸膛,把他整個人都牢牢地盯到了船甲板上,登時眼珠暴出眶外,氣絕而亡。

  徐海殺了蕭顯后,仍不解氣,一個縱躍跳到他身邊,拔出長刀,左右手長短刀揮舞如風,直砍地上的蕭顯尸體,一陣血肉橫飛,看得圍觀的眾明軍士兵個個目瞪口呆,不忍直視,而天狼則冷冷地看著徐海的刀法,每一刀下去后都是恰到好處,劈開皮肉,止于骨骼,利用骨骼的硬度不同而從刀上傳來的那一點點手感區別收刀。

  一片腥風血雨中,徐海渾身上下如血洗,沾滿了蕭顯的皮肉,而蕭顯的尸體,卻被生生地砍成了一副骨架,內臟流得滿甲板都是,卻無半丁皮肉還留在那具骨架之上,場面極度的血腥殘忍,而那副骨架卻又如同一件藝術品,讓人嘆為觀止。

  把蕭顯砍成一副血淋淋的骨架之后,徐海哈哈大笑,長身而起,渾身上下血肉模糊,狀若厲鬼,與毛海峰一起放聲長嘯,聲音凄厲恐怖,有如狼嚎,聞者無不心驚肉跳,更是有些膽小的明軍士兵已經跑到船邊,對著大海嘔吐不止,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天狼心中暗暗感嘆,徐海的飛刀神技自己早已經見識過了,他的飛刀不僅例無虛飛,更是可以象回旋鏢一樣地控制力量與旋轉,自行再飛回來,剛才在沖擊敵船陣時割纜繩時就露過這一手,右手發刀左手收刀,端地是神乎其技。

  可是他這長短兩把快刀,也是一絕,招數干凈利落,絕不拖泥帶水,充滿著壓倒性的力量與速度,而能把蕭顯這樣的高手生生削成一副骨架,更是反映出他的刀法不僅又快又狠,速度力量也是分毫不差,自己曾經和徐海在船上對過一掌,當時就感覺到此人內力也非常深厚,如果哪一天與他正面為敵的話,也不知是否能在兩千招內勝過他。

  就在這時,最后還剩的一對也快要分出了勝負,陳思盼眼見自己的兩個同伙先后斃命慘死,心中萬念俱灰,跟汪直打了這么多招,深知自己今天不可能勝過汪直,而自己今天可謂全軍覆沒,手下非死即降,兩個左右幫手也已經慘死,這會兒汪直與其說是在和自己過招,不過說是在抱著一副貓捉老鼠的心態在戲弄自己。

  想到這里,陳思盼咬了咬牙,突然鞭法一變,剛才細膩精巧的打穴控脈招數,變成了大開大合的尉遲鞭法,如黃沙大漠,長槍重槊,卷起漠天的風沙,周身的灰色真氣也瞬間一通暴漲,花白的須眉更是如猬刺一樣根根豎立,連衣服也開始鼓得跟個氣囊似的。

  汪直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是陳思盼準備暴氣全力一擊的架式,他不敢大意,向后退出三步,左手架著那把鋸齒虎鯊的刀背,右手緊握著骷髏刀柄,周身的青氣一陣暴起,須眉無風自飄,右膝略彎呈弓步,左腿向后退出半步,作出了完美的防御招數靈龜神御,只要擋住陳思盼這最后一擊,便可一舉將之擊倒。

  陳思盼逼退汪直之后。哈哈大笑一聲,慨然道:“汪直,就用老子的命。成就你的海神之名吧!不過你小子別得意,下一個就是你了!老子在地獄的門口等著你!”

  言罷他倒轉鋼鞭,向著自己的腦門上重重一磕,頓時砸得腦漿迸裂,白白的腦花子和鮮血混在一起,就象加了辣椒紅油的豆腐花一樣,噴涌而出。而這位一代海盜王的尸體,卻仍然保持著死時的姿式,居然站立不倒。

  汪直這才意識到這陳思盼要的不是拼死一擊。而是自行了斷,免得落入敵手再受盡侮辱,心中不免一陣慘然,在海上他也與陳思盼爭斗多年。雖然這些年自己占了上風。但陳思盼卻從沒有向自己服過軟,也算是一方梟雄,這次自已把陳思盼消滅,今后海上的賊寇就只剩自己一家,想到他最后說的那番話,一種兔死狐悲的可怕凄涼,頓時象一片烏云也似地浮上了汪直的心頭。

  毛海峰提著金剛巨杵,罵罵咧咧地走了上來。看起來他也是想把陳思盼打成一堆肉泥,以泄心頭之恨。汪直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沉聲道:“海峰,住手!”

  毛海峰的雙目盡赤,聲音中都帶了哭腔:“義父,這狗賊毀我雙嶼島,殺了我們那么多兄弟,就是今天這海戰,又傷我們上萬兄弟的性命,不把他碎尸萬段,又怎么能出心中這口惡氣?!”

  汪直搖了搖頭:“算了,人死如燈滅,一切恩恩怨怨,死了也就罷了吧。”他現在的心里卻是無盡的空虛和孤獨,獨霸七海的成就沒有給他任何預料之中的興奮,卻讓他心頭的陰影越來越重,是啊,這回自己跟陳思盼可謂兩敗俱傷,陳思盼的數萬手下今天全軍覆沒,沒死的也都給官軍俘虜,而他的藏寶更是隨著陳思盼的死成了永遠的秘密,自己雖然消滅陳思盼,可沒有撈到任何實質好處。

  反觀自己,多年經營的雙嶼島老巢毀于一旦,積年藏寶更是這會兒給西班牙人和島津氏分了個干凈,幾萬忠心的部下死于此役,又需要一大筆錢來撫恤死者,而這次和島津氏,西班牙人徹底翻了臉,以后又多了兩個勁敵,看起來除了接受胡宗憲的條件,全盤招安外,沒有任何別的出路,也不知道嚴世藩日后還會玩出多少花樣來付自己呢。

  汪直越想越寒心,頓覺多年苦心經營,王圖霸業,到頭來卻是萬念俱灰,陳思盼死了,一了百了,而自己還要強撐著維持數萬兄弟們今后的生計,想到這里,他居然有些嫉妒起陳思盼可以如此瀟灑地解脫了。

  天狼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說,他對陳思盼還多少有那么幾分敬意,此人雖然打家劫舍,殘殺軍民,攻擊商船,無惡不做,但死的時候也算是堂堂正正,是條漢子,比起那蕭顯來說,更具英雄氣概,而他最后說的那段話,也在他心中產生了共鳴,天狼是清楚胡宗憲對汪直的真正態度的,現在汪直的實力損失慘重,又和日本人跟西班牙人同時翻臉,以后只有走招安這條路了,而他的結局,注定會是個悲劇。

  不過天狼很快恢復了平常的神色,對盧鏜說道:“盧將軍,巨寇陳思盼和蕭顯等人已經伏誅,你們福建沿海當可高枕無憂了,把這幾個賊人的首級取下,懸首泉州港外,也是大功一件。”

  盧鏜哈哈一笑,一揮手,身邊的幾個親兵拔刀上前,把陳思盼的腦袋,還有蕭顯的腦袋一并砍下,用鹽抹了,收入囊中,至于那倒霉的李光頭,腦袋早給毛海峰打得飛到了海里,無從得證,也只能就此作罷了。

  汪直和徐海,毛海峰三人站在一邊,人群中他們還活著的手下也都紛紛圍了過來,上船時的一百余人,這會兒還站著的不到二十,多數也是渾身是傷,這些劫后余生的漢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與激動,一個個抱頭痛哭,就連汪直,也是老淚縱橫,站在原地,如泥雕木塑造一般,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

  天狼走上了前面,對著汪直說道:“汪船主,恭喜你大仇得報,而我們約定的事情,還請放在心上。”

  汪直回過了神,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天狼大人,這回你對我們可是救命之恩,汪某在此謝過你的大恩大德,至于招安之事,請你回去跟胡總督說,我汪直答應了,下個月初三,我會率領全部手下,前往寧波港,接受胡總督的招安。”

  此話一出,徐海和毛海峰都臉色一變,連那些還在痛哭的手下們也全都吃驚地抬起了頭,毛海峰性子最急,連忙道:“義父,你沒開玩笑吧。”

  徐海也正色道:“老大,這次損失如此慘重,收拾殘局,重建雙嶼島才是首要之事,現在就去招安,是不是有點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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