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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回 三年之約

  天狼咬了咬牙:“就算如此,我也不會為了我個人的感情,而助你奪位,別做夢了。”

  黑袍蒙面老者搖了搖頭:“滄行,就算你可以狠心斷情絕愛,但能坐視巫山派和徐海汪直的大仇不報嗎?你很清楚現在的皇帝是個什么樣的昏君,只要有他在一天,天下萬民就會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對成仙的興趣勝過當皇帝,有他在,嚴世藩這樣的貪官污吏就會盤剝百姓,最后民怨沸騰,更多的人上山下海,走上汪直和屈彩鳳的老路,你以為你不出手,這大明的天下就能千秋萬代嗎?”

  天狼這下說不出話了,從他的心里,也清楚昏君奸臣在位,天下萬民水深火熱的道理,可是一想到那些戰亂而導致的末世景象,他又猶豫起來,尤其是眼前的這個蒙面老者,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自己真的可以信任此人嗎?

  黑袍蒙面老者眼見天狼有些心動,趁熱打鐵,笑道:“滄行,你要知道,我起兵是為了奪回屬于我們這一脈的皇位,完成先帝的心愿罷了,所以我想要的,自然也是一個完好無損的天下,而不是一個七零八落的破碎山河,若是把百姓都打得死光了,那我要這江山又有何用?”

  天狼冷冷地說道:“皇位只有一個,你如果起兵,其他人也會跟著順勢而起,你點了第一把火,這燎原的火勢就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到時候天下大亂。不知幾人稱帝,幾人封候,大明光是各地的藩王。趁勢而起的都不會少,更不用說外面的蒙面和倭寇都是野心勃勃,若是弄得外夷入寇,神州淪陷,你就是天字第一號的罪人!”

  黑袍蒙面老者冷冷地說道:“滄行,不要總這么死腦筋,當年朱棣起兵。弄得天下大亂了嗎?會不會弄成亂世,會不會引得外夷入寇,歸根到底是看你的本事。你是正德帝的血脈,而我是建文帝的后人,純正的太祖血脈,手上又有太祖錦囊和詔書。可謂名正言順。怕什么有人跟風?”

  天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都疼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蹲到了地上,那黑袍蒙面老者冷冷地看著天狼如此狂笑,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天狼,你搞什么鬼,我是在和你說正事。”

  天狼收起了笑容,不起身。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這個黑袍蒙面老者,意味深長地說道:“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吧。你根本不是想著如何培養我,與我聯手,你想要的,無非是那太祖錦囊而已,只有詔書而無錦囊,你便沒有起兵的大義名份,就算起事,也不過是無人響應的反賊而已,別說一個月,就是連三天都活不過去。對不對?”

  黑袍蒙面老者給天狼一下子說中了心事,眉頭一下子鎖了起來,而眼中本來凌厲的光芒也略微發虛了一些,不復剛才的強硬,他干咳了一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然你憑什么與我合作?這個起兵的大義名份,本就是錦囊與詔書缺一不可嘛,要不我還不如直接跟嚴世藩合作來得直接。”

  天狼站起了身,冷笑道:“行了,你的意思我已經很清楚了,說一千,道一萬,也就是想從我這里騙到那個太祖錦囊,讓我跟你一起起兵,如果我交出太祖錦囊,只怕你不會立我為太子,而是會馬上取我性命。”

  黑袍蒙面老者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憤怒:“滄行,你怎么這樣想我,如果我真的想取你的性命,你又豈能活到現在?以前你不認識屈彩鳳的時候,又不知道她的太祖錦囊的下落,我那時候對你下手了嗎?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愛惜你的才能,敬佩你的品德,而不是象陸炳那樣只會利用你罷了,復國奪位是我們祖先傳下來的遺訓,身為建文帝子孫,必須去做,我已經年近七旬,時日無多,就是奪了這皇位,又能坐上幾天?”

  天狼心中暗道,只怕此人這么積極地讓嚴世藩滅了巫山寨,根本的目的還在于把屈彩鳳逼得走投無路,最后一怒之下取出那太祖錦囊,只是自己在巫山寨中勸住了屈彩鳳,讓她不要拿出太祖錦囊作無謂的反擊,這一點大大出乎了此人的意料,當年他把自己從豹房中偷出,絕非安了好心,這點從他剛才的話里也得到了映證,當年把自己扔在武當,只怕也是不想給自己添個累贅罷了,只不過沒有想到澄光竟然會在跟自己相處的這幾十年中真正地跟自己情同父子,也沒有料到自己前世今生的這番奇遇,居然可以練成天狼刀法,達到如此高的武功。

  此人一意奪位,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心狠手辣,幾萬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不過草芥,而且比起胸無大志,只想著富貴的嚴世藩,此人野心勃勃,真的要是起兵奪位的話,給天下造成的危害,只會比一心貪錢的嚴氏父子,大上百倍千倍,自己就是拼了一死,也絕不可助紂為虐。

  只是現在自己武功不如此人,想要脫身才是首要任務,當下一味死頂蠻抗的話,惹惱了此人后,去為難屈彩鳳,更是件頭疼的事情,所以當務之急是穩住此人,以后再徐圖良策。

  天狼主意既定,眉頭緊鎖,說道:“你永遠這么對我藏頭露尾的,讓我如何信你?我不想跟一個連面都不露的人打交道,更不用說是謀取天下的大事了。”

  黑袍蒙面老者哈哈一笑:“滄行,只要你拿出錦囊,我自然會拿下面具,露出真面目,只是你現在沒有承諾和我合作,暫時我這張臉還不能露出來,不要說你,就是跟世藩,我也從沒有露過本來面目。”

  天狼點了點頭:“那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作好現在就交出太祖錦囊的心理準備。眼下我剛剛離開錦衣衛,只怕目標也大,陸炳也好。嚴世藩也罷,都會追殺我,中原我暫時不能呆,要遠走異域,呆上幾年,躲過風聲再說。”

  黑袍蒙面老者一動不動地盯著天狼,沉聲道:“滄行。你很聰明,不過也不要把老夫當成傻子,你這緩兵之計。想要拖到猴年馬月?還是你以為你可以擺脫老夫的追蹤?”

  天狼搖了搖頭:“我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多年來已經經營起了龐大的勢力,甚至落月峽之戰后的幕后黑手。只怕也多半是你所為。我天狼孤身一人,無論走到天涯海角,只怕也不可能擺脫你的追蹤。”

  黑袍蒙面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知道就好,就算你易容改扮,我也有辦法逼你出來,滄行,你很聰明,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天狼心中一陣刺痛。知道他是在拿小師妹和屈彩鳳來威脅自己,但現在憤怒是沒有意義的。面對豺狼的軟弱與無力只會讓他更加高興、得意,天狼點了點頭:“這點我自然清楚,我說過,我也恨極了當今的狗皇帝,跟你聯手造他的反,我并沒有太多異議,只不過我現在目標太大,就算我取出太祖錦囊,只怕也會給他人所劫,你未必拿得到,就算你能拿到,冒著整個組織和勢力暴露的風險,值得嗎?”

  黑袍蒙面老者的眼皮跳了跳:“那你要怎么辦?”

  天狼微微一笑:“今天你跟我跟我說了這么多,老實說,我就象是在做夢,云里霧里一般,換了你是我,會因為這個故事,就把太祖錦囊交給一個敵友未分的人手里嗎?”

  黑袍蒙面老者怒道:“你若是不信我,我可以出示你師父給我的信物,你信不過我,總會信過你師父吧。”

  天狼擺了擺手:“不必了,真相我自己去尋找,你說我娘是蒙古公主,可是我的舅舅又是誰?俺答汗的父親嗎?”

  黑袍蒙面老者搖了搖頭:“不,俺答是韃靼部的首領,而你的舅舅,卻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他名叫巴圖猛克,又名達延汗,意思就是大元大可汗,乃是被大明所滅的元朝的皇室后代,我們漢人叫他小王子。你娘名叫華仙,你如果去蒙古大漠,應該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虛。”

  天狼點了點頭:“好,那我就去蒙古,躲過了這幾年的風聲后,我便會考慮與你合作之事,另一方面,我也得印證我的身世,以證明你并不是騙我。”

  黑袍蒙面老者眼中精光一閃:“你還年輕,你等得起,可我已經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不可能無休止地陪你等下去。”

  天狼微微一笑:“難道你今天拿到了錦囊,明天就能起兵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寧王準備了幾十年,聯絡了全江湖的義士,請問你做到了他的地步嗎?”

  黑袍蒙面老者微微一愣:“江湖的力量太小,起兵奪天下是大事,靠江湖做什么?”

  天狼搖了搖頭:“枉你一心想要起兵奪取天下,連這些事情都不去想,你想奪天下,那只靠一紙放天下軍戶以自由的詔書就行了嗎?如果這道詔書真這么管用,當年成祖起兵還用得著打得這么艱苦嗎?”

  黑袍蒙面老者眼中寒芒一閃:“你的意思,只靠了這詔書還不行?”

  天狼心中竊喜,看來這個建文帝后人一輩子都在搞陰謀詭計,要么就是用心于武學之上,對于軍事,政治還真是一竅不通,就算給了他錦囊起兵,只怕連寧王都不如,不過這樣也好,給了自己充分的表現機會。

  天狼點了點頭:“天下的軍戶里,確實大多數是世代受苦的冤大頭,但也有不少是世代為將為軍官的,這些人幾百年下來,已經把那些軍戶變成了自己的家奴家仆,你要恢復天下軍戶的自由之身,那就是要了這些人的命,而普通軍戶的父母妻子都在老家當人質,又怎么可能隨著你的一紙詔書,而陣前倒戈?”

  “你想想當年成祖朱棣起兵靖難的事,他是早就在北平經營多年,有了自己可靠的部下之后,然后才拿出這詔書,非但沒讓跟著他的部下們四散。反而允諾一旦攻下南京,就給這些人更大的利益和好處,這才讓包括蒙古人的朵顏三衛在內的十余萬北平一帶的部隊跟他起事。后來建文帝派大軍征討,他也根本沒拿出這詔書讓人家的大軍陣前四散或者是倒戈,而是真刀真槍地打進南京城,最后登基為帝的。你把這奪取天下的過程想得太簡單了。”

  黑袍蒙面老者咬了咬牙:“那你說怎么辦,難不成我畢生追求的太祖錦囊,就成了無用之物?既然如此,那歷代皇帝又為何如此擔心此物。必欲奪回?”

  天狼冷笑道:“這東西的作用沒你想的大,不會憑著這一道詔書就讓天下的軍隊歸順于你,但也不是一紙空文。因為畢竟能給人好處,如果讓起兵之初的軍士們看到這些東西,再許以重利,允諾以后天下軍戶解散后空出來的那些軍餉和軍田歸他們所有。那是可以在開始起兵的時候迅速地招攬幾萬。甚至十幾萬起家的部隊,如果開頭幾戰打得出色,順利擊敗朝廷的招討大軍的話,響應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黑袍蒙面老者點了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這個起家的部隊如何掌握?要用錢去收買衛所兵嗎?”

  天狼搖了搖頭:“成祖和寧王起兵,是因為他們是王爺,按大明律,王爺是可以有最多三個以護衛為名的合法軍隊的。而你只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又哪來的軍隊可用?”

  黑袍蒙面老者咬牙切齒地說道:“老夫經營多年。還是頗有些勢力的,各大門派都有我的人,一旦起事的話,拉出三五萬勁卒,不成問題。”

  天狼哈哈一笑:“你說的那些不過是江湖人士,這些人不是軍隊,個人武技尚可,但缺乏實戰,不懂陣列,而且只有兵器,沒有護甲,也沒有騎兵和弓箭,碰到精兵銳卒,那是完全無法作戰的,所以當年白蓮教主趙全,手下已經有了數萬部眾,仍然要依靠蒙古的外援才能成事,就是因為他清楚自己是無法單獨奪取天下的。”

  黑袍蒙面老者怒道:“難道我這一生的心血,就這樣付之東流了嗎?哼,李滄行,你休想騙我,就是那些倭寇,幾十人幾百人都可以打到南京城下,當年寧王起兵,只憑數萬江湖人士,就可以幾乎占據半個天下,我難道還不如他們嗎?”

  天狼心下信心更足,他越來越確定這個黑袍陰謀家實在是不通軍事,徒有野心而已,于是正色道:“倭寇那次,是因為他們人數太少,不成規模,一路也沒碰到大軍圍剿,而寧王起兵,不照樣也是很快給王陽明矯詔消滅了嗎?我大明的精兵銳卒歷來是在九邊的重鎮,內地本就空虛,可就是這樣,也沒讓寧王成功,而且現在東南倭亂剛平,朝廷為了對付倭寇,可很是下了番氣力地練了不少精兵的,對付那些臨時招來的烏合之眾,綽綽有余。”

  黑袍蒙面老者的眼中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找各種理由不想起事,對不對?行,你若是不想牽連自己,就把錦囊交給老夫,老夫自己去做大事,就算敗了,也絕對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天狼心中好笑,這個黑袍蒙面老者看來做皇帝是想瘋了,竟然已經失去理智,他搖了搖頭:“我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敗了對我又有什么好處。不是不能起兵,只是不能這樣倉促起兵,我們還需要時間做好準備。”

  黑袍蒙面老者的眼睛眨了眨,透出一絲疑惑:“準備?準備什么?”

  天狼微微一笑:“要成大事,三樣東西非有不可,一是兵員,這點你說你手下已經有數萬之眾,但他們是烏合之眾,需要訓練,更需要武具與裝備。”

  黑袍蒙面老者點了點頭:“裝備好辦,可以自行打造,只是需要錢。至于訓練,我可以找些軍官來對他們暗中加以訓練,以武林門派的形式為掩護。”

  天狼笑道:“這第二嘛,就是錢,雖然你有個富得流油的徒弟,可是嚴世藩為人既貪婪又敏感,不可能一下子把這么大筆錢給你,你還是得想辦法自己去弄來至少兩三千萬兩的銀子,以作起兵的資本。”

  黑袍蒙面老者雙目炯炯:“這數目太大了,一兩年內也難以湊全。”

  天狼心中一驚,他沒想到這黑袍蒙面老者居然有這么大的本事,這撈錢的能力快趕上汪直了,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門道,不過想來并非吹牛,他點了點頭:“這第三嘛,就是需要外援,連趙全都知道,要成大事,得引蒙古兵入關,而成祖當年能靖難成功,也是靠了朵顏三衛的蒙古騎兵,沒這些人,你也難以戰勝九邊的明軍主力。”

  黑袍蒙面老者點了點頭:“你不是要去蒙古嗎?前兩件事我來辦,這件事交給你辦,如何?”

  天狼哈哈一笑:“好,那我們就以三年為期吧,三年之后,我在大漠與你正式商談起兵之事,如何?”

  黑袍蒙面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這三年內,你不得恢復李滄行這個身份,還是以天狼這個名頭行事,三年之后,我會找你的,記住,我叫黑袍!”

  他說完后,身形一動,天狼只覺眼前一花,黑袍的身影就憑空地消失在了光天化日下,而這會兒,心力憔悴的天狼終于支撐不住,膝蓋一軟,癱在了地上,而他的心里則默默地說道:“李滄行,珍惜這三年,建立起自己的勢力,蕩平妖魔,澄清宇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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