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慕白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就算這事你能解決,那盟主之事,你又準備怎么辦?大家是看著徐閣老的意思才到南少林的,名義上又是對付你們黑龍會,到時候就算人齊了,你也指揮不動,還不是白搭?”
李滄行笑著搖了搖頭:“誰當盟主其實并不重要,伏魔盟多年來四派都是各行其事,貌合神離,也應該趁這個機會決出一個盟主了,到時候你們可以象上次武當大會那樣,比武奪帥,現在各派的掌門都已經是年輕一輩的人了,少林派前年由智嗔大師接任方丈,而武當峨眉二派更是早早地由徐林宗和林瑤仙執掌,若論起武功,展兄不會輸給這幾位,如果能趁機比武奪帥的話,也可以集中四派之力,重新奪回華山啊。”
展慕白冷笑道:“你真能舍得武當派?天狼,展某不是傻瓜,現在以我們華山派的實力,連其他三派的一個分舵都及不上,連華山老家都丟了,哪還能跟其他幾派平起平坐?就算是論武功,我的天蠶劍法比起其他幾位,除了林掌門外,對上智嗔和你的徐師弟,都沒有太大的勝算,只怕我忙乎了半天,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罷了。”
說到這里,展慕白的眉頭一挑:“而且,這次會盟之事是你提議的,你天狼大俠到時候會不出面?不來比武奪帥?”
李滄行平靜地說道:“此次會盟,于我而言只是為了平倭,我黑龍會從頭到尾并不打算加入伏魔盟,也不想爭你們伏魔盟的盟主,再說了,這回是以商量如何對付我們黑龍會的名義而召集開會的。雖說這樣主要是為了瞞住嚴世藩的耳目,但我畢竟是名義上要對付的對象,能化敵為友就不錯了。哪會奢望奪這個什么盟主呢?展兄,你該不會是對自己的武功信心不足。怕勝不過其他幾位吧。”
展慕白的俏臉一紅,沉聲道:“當今世上,還沒有能讓我展慕白害怕的人,有什么信心不足的!也好,天狼,這回我信你一次,如果徐閣老的傳書真的到了,那我展慕白就帶著這手下的人。去莆田南少林。只是我們要先回桓山,再去莆田,這一路要走幾千里,是不是太長了點?”
李滄行微微一笑:“展兄勿慮,這回巫山事畢之后,你們可以去那楚天舒許諾給的衡山分舵,借口要經營新分舵,短暫停留,很快,徐閣老的書信就會分別送到各派的。自然也會到你展兄的手上。”
展慕白皺了皺眉頭:“那若是這回沒有抓住或者殺死屈彩鳳,楚天舒以此毀諾怎么辦?”
李滄行笑道:“這也簡單,你們到時候就先到武當。只說商議奪回華山派之事,那消息肯定也會已經傳到武當的。”
展慕白一咬牙:“好,那就依你,天狼,四百萬兩你可要準備好,別的都好說,就是這真金白銀的好處不能少,若是失了信義,只怕你以后在東南一帶也無法立足了。”
李滄行點了點頭:“放心吧。這點早就準備好了,此外我還會再給南少林一百萬兩銀子。換取他們與我們的相安無事。對了,林掌門最近在哪里?我今天不敢深入大寨。碰巧看到了你才一路跟來。”
展慕白冷冷地說道:“她們峨眉人眾,都是在寨中的西邊居住,我們跟她們也是輪班巡守寨門,今天只不過正好是我們當值罷了,林掌門應該是在這處廂房里。”他說著,在雪地里簡要地畫下了寨中的地形圖,把林瑤仙所在之處以及峨眉派有崗哨巡邏的地方都作了說明。
畫畢,展慕白抬起頭來:“天狼,你準備把自己的身份向林掌門透露嗎?”
李滄行搖了搖頭:“今天向展兄透露,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我這身份還請展兄代為保密,尤其是對武當派,對于林掌門,我只會以黑龍會主天狼的名義跟她進行交涉,林掌門心存俠義,我想她是不會拒絕我的。(最穩定)”
展慕白冷冷地說道:“那你好自為之吧。”他白色的身影突然一動,快如閃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林海之中。
李滄行嘆了口氣,拉上了蒙面的黃巾,喃喃地自語道:“瑤仙,多年不見了,你還好嗎?”
半個時辰后,一前一后兩道身影,從分舵之中勢如閃電般地追來,前面的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李滄行,而后面的,則是同樣一身勝雪白衣,作道姑裝扮的林瑤仙,在這漫天的風雪之中,二人的身形如流星閃電,瞬間就能奔出幾十丈遠,這份功力,讓人咋舌不已。
李滄行今天用的是在峨眉所學的輕功蓮花飛渡,也正因此,才吸引了林瑤仙一路追下,沒有驚動旁人,他的腳下功力幾乎用了十成,卻也無法甩掉林瑤仙哪怕半步,反倒是讓這位峨眉掌門把二人間的距離從十丈左右縮短到了四五丈遠,在進林子的時候林瑤仙猶豫了一下,可是又咬了咬牙,繼續追了下去。
差不多跑到剛才與展慕白談話的地方后,李滄行停下了腳步,負手而立,林瑤仙緊隨而至,在他身后兩丈左右的距離按劍而立,沉聲道:“尊駕是何人,為何深夜引我至此?”
李滄行回過頭,仔細地看著這位一別多年的佳人,十余年不見,當年那個出水芙蓉般的絕世佳人,風采依舊,發如烏云,高高地在頭上挽了個髺,一襲如雪的白衣,襯托出她那如畫般的眉目,眉間一點朱砂,一如她的紅唇,嬌艷欲滴。而她那雪白粉嫩的肌膚,卻要比這三尺白雪更加皎潔。晶瑩如玉,佳人天成,也許是對林瑤仙最適當的形容。她的左手持著一柄天蠶絲織就的拂塵,而右手則按在了當年自己使用過的紫劍劍柄上,渾身上下已經騰起了淡淡的白氣,隨便作好戰斗的準備。
李滄行拉下了面巾,金鐵相交般的聲音從他的喉底發出:“林掌門,別來無恙嗎?錦衣衛總指揮使陸炳。這廂有禮了。”
林瑤仙的眉頭一皺,似乎有些意外,她收起了渾身的戰氣。左手仍然倒持著拂塵,行了個稽首禮:“陸大人。貧道有禮了。”
李滄行今天早早地打定了主意,以真面目與展慕白見面,為的是取信這個自信敏感,內心深處卻又深深自卑的自宮之人,但對著峨眉派的這些故人,尤其是對著當年曾深愛過自己的林瑤仙,卻是絕對不可以露出身份,以陸炳的面目與她作交涉。應該是最好的結果。
于是李滄行點了點頭,裝出陸炳那種大喇喇的語氣:“林掌門,今天引你前來相見,是有一件要事相商,還請林掌門能行個方便。”
林瑤仙一揮拂塵,淡淡地說道:“陸總指揮,有什么話您可以通過安排在我們峨眉的手下來通報,又何必多此一舉呢?我峨眉這些年來一舉一動,你都了如指掌,不知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惹得朝廷不高興呢?”
李滄行心知林瑤仙還是沒有放下當年畫眉許嘉妤被陸炳派去臥底,最后被迫自殺的仇恨,他點了點頭。臉上作出一副歉意:“林掌門,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而且本官對那件事也很后悔,只是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皇上需要掌握江湖上各大門派的動向,本官也只能出此下策,還請林掌門能見諒一二。”
林瑤仙冷冷地說道:“陸總指揮,你是官。我們是民,民不與官斗。當年你挑起落月峽之戰,又在各派內部安置臥底。這些事情我們都可以不計較,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現在我們都只是本份過日子,沒有互相串聯,對朝廷構成威脅,而朝中的大臣也對此非常清楚,不知峨眉派還有什么做得不對的,還請大人明言。”
李滄行哈哈一笑:“峨眉派這些年做得很好,所以我們也從不找你們麻煩。”
林瑤仙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想我跟大人就沒什么好說的了,這回我們在巫山派設伏,也是想要伏擊前巫山派首領屈彩鳳等人,據情報說,她已經潛回中原,重招舊部了,怎么,陸大人也是為此事而來嗎?”
李滄行點了點頭,正色道:“不錯,本官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林掌門,請你不要對屈彩鳳真正出手,放她一條生路。”
林瑤仙的臉色微微一變,聲音也略微提高了一些:“陸大人,屈彩鳳不是聚眾謀反,對抗朝廷的反賊嗎,你作為錦衣衛總指揮使,職責和任務不就是捉拿這樣的反賊?就是當年我們各大門派安份守已,你都要派出臥底四處打探,怎么,這回碰到真正的反賊,你卻要網開一面了?”
李滄行微微一笑:“林掌門,請不要激動,我這樣做,當然是有目的的。”
林瑤仙冷冷地說道:“目的?你的目的就是養寇自重,留著屈彩鳳繼續跟洞庭幫作對,這樣也符合你一貫的擾亂江湖的政策,對不對?”
李滄行搖了搖頭:“沒有這么簡單,洞庭幫崛起得太快太兇,不僅對朝廷,也對你們伏魔盟的各派構成了威脅,難道你就這么甘心看著洞庭幫的楚天舒一舉消滅屈彩鳳,盡吞湖廣荊湘之地,然后再四處擴張嗎?”
林瑤仙面無表情地說道:“陸大人,林某不才,但有一點還是知道的,楚幫主一心只為了消滅魔教,對別的都不感興趣,屈彩鳳跟他是死敵,現在更是加入了魔教,那也是我們所有伏魔盟各派的敵人,你這回前來,明著說是要我們對屈彩鳳手下留情,實際上是想讓我們給魔教以喘息之機,對吧。”
李滄行微微一愣:“魔教沒有遭到什么損失,何來喘息之機的說法?”
林瑤仙的瑤鼻之中,不屑地“哧”了一下:“陸總指揮,當著明人不用說暗話,林某雖然不才,但也有自己的眼線和情報,四年前東南一帶的倭寇首領汪直和徐海被你們錦衣衛誘騙上岸,加以殺害之后,東南一帶的倭寇余黨就和小閣老嚴世藩,還有魔教勾結到了一起,獨霸海上的商路,這點你要否認嗎?”
李滄行沒有想到林瑤仙對于這東南之事也如此清楚。沉聲道:“此事你又是何得知的?”
林瑤仙冷冷地說道:“你手下那個名氣很大的錦衣衛天狼,看不慣你后來投向嚴世藩和魔教,背信棄義地誅殺汪直徐海一伙的行為。所以叛出錦衣衛,前一陣在塞外大破英雄門。聽說又重新回了中原,是不是?”
李滄行點了點頭:“是有此事,林掌門是不是以為我們錦衣衛也跟魔教勾結,所以對我們的話不愿意相信?”
林瑤仙點了點頭:“鐵證如山,連你的手下都不愿意和你一條心,你又如何能說服我們呢?消滅魔教是我們峨眉無法更改的目的,所謂正邪不兩立,落月峽一戰又是如此的血海深仇。若不能報,林某枉披人皮。這一點,陸大人不用枉費心機了,屈彩鳳,這個魔教的走狗,我們必殺之!”
李滄行嘆了口氣:“林掌門,這些事情都是楚天舒跟你說的吧,此人連倚天劍都不肯歸還你們峨眉,說的話你就這么信得過?”
林瑤仙的柳眉微微一動:“陸大人,我知道你跟楚幫主都是朝廷的人。而且一向不和,他對魔教有切齒之恨,必欲滅之。你就要來個反其道而行之,變著方兒要幫魔教,你們官府的爭斗,我們江湖人士不管,但我們江湖的事情,也請你少插手的好,不然給人參上一本,說你私通反賊,只怕連嚴世藩也不會為你說話的。”
李滄行的心中一動。這林瑤仙又是如何能知道楚天舒的朝廷身份?剛才和展慕白的對話,他倒是好象對此一無所知。于是李滄行追問道:“楚天舒跟你說過什么了?”
林瑤仙冷冷地說道:“陸大人,你們錦衣衛跟東廠向來誓不兩立。這點江湖人盡皆知,當今皇上信任你們錦衣衛,可是換了一個皇上就未必還會這樣了,你跟東廠斗得太兇,當心自己不留后路,以后連累你的整個組織。陸大人,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我多提醒了吧。”
李滄行心下雪亮,楚天舒看來上次在林瑤仙上門索劍的時候,也暗中把自己的身份向林瑤仙挑明了,借此獲得林瑤仙的信任,若非如此,這回峨眉派恐怕也不會這么痛快地一叫便到,大概除了楚天舒本人就是岳黨,當年為練天蠶劍法不惜自宮入宮的事情沒有透露外,其他的事也都跟林瑤仙說了,而林瑤仙的峨眉派在朝中一向沒有勢力,能搭上東廠這根線,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李滄行沉聲問道:“楚天舒把他是東廠廠督的事情也跟你說了?”
林瑤仙冷冷地說道:“當然,楚幫主奉了皇上的密令,就是要消滅魔教,嚴世藩父子在朝中一手遮天,黨羽遍及天下,皇上對他們早就不滿了,而你多年來見風使舵,一次次地為虎作倀,投向嚴世藩,姑息魔教,所以皇上自然不可能用你來對付魔教,而只能另起爐灶,讓楚幫主做這件事,可笑你陸總指揮,一輩子揣摩上意,苦心經營,卻連皇上的真實想法都不知,呵呵。”
李滄行咬了咬牙:“那你今天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事情?”
林瑤仙微微一笑,嘴邊現出一個酒窩:“因為我們是民,大人是官,江湖事江湖畢,我們只想對付魔教和屈彩鳳,為師父報仇,為門派雪恥,而陸大人一心為國,我們也不愿意你這一世英名,送在嚴世藩和魔教身上,早日抽身而退,尚可青史留名,保全家族。”
李滄行的濃眉一挑:“這么說來,你們是非殺屈彩鳳不可了?”
林瑤仙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不錯,屈彩鳳跟我們峨眉派的仇恨,遠遠地超過了其他各派,當年她誣蔑先掌門曉風師太殺了她師父,還率眾從后偷襲,致使我們聯軍在落月峽慘敗,事后又咬著我們峨眉派不放,在川中一帶連年廝殺,我們峨眉派戰死在巫山派手下的弟子,數以千計,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了,這回為了不讓有人從中作梗,我們連離此最近的武當派都沒有叫,這用意陸大人不會不明白吧。”
李滄行終于明白了為何這回楚天舒沒有叫來武當派,一定是怕武當的徐林宗象上次毀滅巫山派那樣,暗中放走屈彩鳳,他的眉頭一皺:“林掌門,上回你也參與了消滅巫山派之事,也應該看到了巫山派的屈彩鳳并非那種十惡不赦的女魔頭,她的山寨里大多是那些孤兒寡母,并不是山賊土匪,你們上次已經殺了幾萬這樣的可憐人,要說報仇,也應該算報了,這回又何苦趕盡殺絕呢?”
林瑤仙聽到孤兒寡母的時候,最先臉上現出一絲不忍的神情,柳眉輕輕地蹙了起來,但聽到李滄行最后幾句話時,她咬了咬牙,開口道:“可是這回屈彩鳳帶來加入魔教,攻擊巫山的,總不會是什么孤兒寡母,老弱病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