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瑤仙,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怎么可能助紂為虐,當年加入錦衣衛,一是因為紫光道長已死,沒人能證明我臥底各派的事,加上徐師弟那時候已經回了武當,我不宜再回去添亂,這叫有家難回。二是因為陸炳和我頗有淵緣,當年他也曾向我許諾要和我聯手鏟平奸黨,澄清宇內,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給他忽悠得一腔熱血,激動之下就入了錦衣衛。”
“不過瑤仙,你應該聽說過我成為天狼以后做的事情,可有哪一件是有違俠義,不走正道的?”
林瑤仙的朱唇輕啟:“李師兄,難道你忘掉你師父的仇恨,轉而和屈彩鳳勾搭到一起,也是不違俠義的正道之舉嗎?”
李滄行搖了搖頭:“瑤仙,我知道你跟屈姑娘之間有著很多的誤會,可是你為什么不想想,一直以來要置屈彩鳳于死地的,不是嚴世藩就是楚天舒,而我和徐林宗卻一直在維護她,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不是那種會輕易被女色所迷的,就不想想別的什么原因嗎?”
林瑤仙不服氣地說道:“李師兄,我知道你又要說什么屈彩鳳本性善良,在巫山派內收養了幾萬無家可歸的孤兒寡母,但這跟屈彩鳳當年偷襲我們正道聯軍,殺死我們眾多同道是兩回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了落月峽之仇。更不會忘了師父臨死前的囑托,一定要我向魔教和巫山派尋仇!”
李滄行厲聲道:“不是只有曉風師太一個人死在落月峽。我師父,還有眾多同道那一次也戰死了,但是瑤仙,我們要復仇,首先得弄清楚仇人是誰!”
林瑤仙冷笑道:“難道屈彩鳳當年沒有親自率領大批手下,從后面殺出嗎?如果我們當年不是被前后夾擊,也不會輸得那么慘!”
李滄行神情堅毅,慨然道:“瑤仙,你以為當年屈彩鳳不從背后偷襲。我們就能贏嗎?整個大戰從頭到尾就是個巨大的陰謀,一只看不見的黑手從一開始就操縱著伏魔盟的各派,讓我們集中實力攻擊魔教,然后又為魔教和巫山派早早地作好了應對,就是要正道武林在這一戰中傷亡殆盡。你想想看,連那林鳳仙都早早地知道了我們組織了聯軍,為此還從各地召回人手,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們正道聯軍行動的秘密?”
林瑤仙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當年我們征討魔教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陰謀?不可能的,當時奔走各派的都是武林中的前輩長老。誰會這樣做?!”
李滄行搖了搖頭:“一開始我以為是陸炳在搞鬼,加入錦衣衛的三個主要目的,一是為了請他幫忙探查紫光師伯之死,二是信了他所謂的保家為國。做一番事業,三是也想查探一下當年的落月峽之戰,陸炳是不是幕后的黑手。”
林瑤仙點了點頭:“最后你確認當年的陰謀與陸炳無關?”
李滄行的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從我多年的調查來看。應該確實是如此,陸炳本人是希望江湖正邪兩派保持平衡。分而治之,而并不是想簡單地消滅正道各派。這點我很確定,當年落月峽大戰最可疑的人,應該是原華山派的前輩長老,一代劍俠云飛揚,聽說落月峽之戰前的正道聯盟,是由他奉了前內閣首輔夏言夏閣老之命,來回各派促成的,但現在夏言已死,云飛揚又失蹤多年,這其中的是非曲直,只怕也很難再論證了。”
林瑤仙若有所思地說道:“當年先師還在時,云飛揚確實幾次來過峨眉,勸說我們加入這滅魔之戰,只是此人確實在江湖上很多年都沒有消息了,有人說他當年死于落月峽一役,可我師祖卻不相信,她說云飛揚武功蓋世,不可能在落月峽折掉的,而且此人整個戰役中都沒有出現過,也是反常的事。李師兄,聽你這么一說,我越來越覺得此事不簡單了。”
李滄行點了點頭:“此事只有暗地查訪了,瑤仙,我這次來見你,是有要事相商,剛才以陸炳的面目來與你商量,你卻執意不從,這回你知道了是我,還會如此拒絕嗎?”
林瑤仙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這么說來,你早就跟屈彩鳳約好了,讓她在這里虛張聲勢,來吸引其他各派的注意力,以為你在東南的開宗立派,爭取時間,對不對?”
李滄行點了點頭:“瑤仙果然冰雪聰明,一猜就中,所以我讓屈姑娘在此只是佯攻,并不想讓她受到太大損失,當然,我也不希望瑤仙你有什么損失。”
林瑤仙幽幽地嘆道:“這么說來,屈彩鳳加入魔教,也不過是你的………”
李滄行突然伸出手來,捉住了林瑤仙的手腕,林瑤仙的臉微微一紅,本能地想要掙脫李滄行的鐵腕,卻象是被一雙鐵鉗牢牢地鉗住,哪還抽得開半分。
李滄行顧不上手中這只柔若無骨的玉腕,震起胸膜,聲音通過內力震入林瑤仙的耳邊:“瑤仙,茲事體大,你我還是用密語的好。”
林瑤仙也震起胸膜,暗道:“李師兄好生粗魯,我,我給你抓疼了。”
李滄行的手松開了一些:“瑤仙,對不起,剛才我一時情急才會用力,你聽我的,氣生丹田,行于帶脈,走中脘穴,上泉穴………”李滄行把運氣傳音之法這樣告訴了林瑤仙,很快,她的聲音就能通過喉腔的震動,傳到李滄行的耳邊,清清楚楚。
李滄行松開了林瑤仙的手腕,密道:“瑤仙當真好生聰明,一學就會。”
林瑤仙微微一笑:“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傳聲的方法。太厲害了,這是你在錦衣衛學的嗎?”
李滄行點了點頭:“是的。瑤仙,以后你我若是有什么密語要說。就用這種方式運氣說話便是,旁人聽不見,你要是與別人說話,就換一種運氣方式即可。”
林瑤仙笑道:“李師兄,你剛才還沒回答我問題呢,屈彩鳳加入魔教,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李滄行正色道:“此事我對任何人都沒有透露過,也只有對你,我才說實話。不錯,在我入關前,就找過屈姑娘,她在塞外這幾年,念念不忘復仇之事,最大的仇家就是魔教的后臺嚴世藩,又怎么可能真心加入魔教呢?”
林瑤仙的秀眉微蹙:“難道嚴世藩就不防著她?就這么同意她加入?”
李滄行笑了笑:“嚴世藩和冷天雄也并非鐵板一塊,冷天雄當年實力不足之時確實有賴于嚴世藩的權勢,但這些年下來他羽翼漸豐。已經不太甘心再給嚴世藩那樣驅使,他也知道彩鳳對嚴世藩的刻骨仇恨,所以出錢給彩鳳,讓她召集舊部。一方面可以對付洞庭幫,另一方面也能讓嚴世藩投鼠忌器,不敢背叛魔教。”
林瑤仙聽到“彩鳳”二字時。瑤鼻不自覺地抽了一下,等到李滄行說完。她才幽幽地說道:“想不到魔教和嚴世藩之間也是如此勾心斗角,這么說來。你也是利用了他們之間的互相猜忌,讓你的彩鳳周旋其間,對嗎?”
李滄行從林瑤仙的話中聽出了一股濃濃的醋意,他搖了搖頭:“瑤仙,我跟彩鳳并無男女之情,只是生死與共的兄弟罷了,請你不要誤會。”
林瑤仙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的神色:“好了,李師兄,不用解釋了,你的心里,從沒有過我林瑤仙的位置,以前是你的小師妹,現在是你的彩鳳,而我又算得了你的什么呢?”
李滄行看到林瑤仙這種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中不忍,但他知道,這時候切可兒女情長,林瑤仙苦等自己多年,這實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當年他就知道這位冰山美人對自己早已經芳心暗許,離開峨眉的最主要原因也是要慧劍斬情絲,可沒想到多年過去,林瑤仙卻一直沒有放下這段感情,對自己的愛反而越來越深沉。
李滄行嘆了口氣:“瑤仙,你這又是何苦,你應該知道的,我心里只有………”
林瑤仙馬上接話道:“只有什么?只有沐蘭湘是嗎?李師兄,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的沐師妹早已經嫁為人婦,而你自己卻一直跟屈彩鳳出雙入對,你說你心里只有沐蘭湘,跟屈彩鳳全無男女之情,讓人如何能信?”
李滄行閉上了雙眼,緩緩地說道:“瑤仙,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在你面前是不會說謊話的,當年我離開你就是不想傷害你,今天也是一樣。”
林瑤仙的身子微微一晃,一張嘴,“哇”地一口鮮血噴出,落在這雪地之中,李滄行一看,知她急火攻心,連忙想要上前相助,林瑤仙卻一抬手,阻止了李滄行的向前:“李師兄,我懂你的意思,瑤仙不會纏著你不放,當年是這樣,今天也是如此,謝謝你,謝謝你能對我說實話。”
李滄行長長地嘆了口氣:“瑤仙,你是個好姑娘,我李滄行天煞孤星,害人害已,實在不值得你這樣錯愛,我沒有想到過了這么多年,你仍然對我不能忘情,早知如此,今天說什么我也不會在你面前出現,更不會暴露出本來面目。”
林瑤仙幽幽地說道:“李師兄,不用說了,剛才你轉身離開的那一下,就跟當年你在小樹林里離我而去時一樣,毅然決然,沒有半分猶豫,這個動作我印象太深,所以才一下子認定了是你,繼而加以試探,只是我不知道你這么多年來,仍然是心里只有沐姑娘嗎,真的對其他女子也都無動于衷?”
李滄行心下凄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喃喃地密道:“不錯,我也很想忘掉師妹,可是我根本做不到,瑤仙,我這個人害人害已,罪過實在是太大了,等我報完仇之后。我就會遠走天涯,或者是削發為僧。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絕了我的塵心凡念。讓我的心靈真正得到安寧。”
林瑤仙搖了搖頭:“李師兄,你為什么這么傻,沐姑娘早已經成了徐夫人了,但我知道,她一直沒有忘了你,這些年也一直向我們打聽你的下落,你如果心里真的有她,應該回頭找她啊。”
李滄行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厲聲密道:“不行。絕對不可以,武當派剛有點起色,我這時候只顧自己,出現在小師妹面前,也許會毀掉整個武當的安寧,這件事我絕對不可以做,絕對不可以。”
林瑤仙半晌無語,久久,才輕輕地嘆道:“李師兄。你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會帶沐姑娘遠走高飛嗎?”
李滄行心如刀絞,即使是現在,他仍然無數次地夢到小師妹和自己雙宿雙飛。花前月下的那些幸福美好,又無數次地最后被小師妹與徐林宗的大婚典禮所驚醒,每每淚流滿面。心痛得無以復加,林瑤仙的話戳中了他心中那柔軟的傷口。他痛苦地點了點頭:“是啊,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害人害已,瑤仙,請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好嗎?”
林瑤仙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輕地密道:“李師兄,還是說正事吧,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在此設伏,為何還要讓屈姑娘攻擊?只是為了做給冷天雄和楚天舒看?而且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討厭楚幫主,再怎么說,他也是跟魔教不共戴天的,而且這么多年來,做的事情雖然手段狠辣,但并沒有跟我們伏魔盟為敵過。”
李滄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正色道:“對楚天舒的來歷,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但我發過毒誓,不會把他的身份向世間透露,我很清楚他為什么這么恨魔教,也知道他為了復仇吃了多少苦,以前的我,對他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敬仰,即使他跟嚴世藩合作一回,毀了巫山派,我雖然恨他的手段殘酷,不留余地,但要說恨,卻也是恨不起來。”
“可是這回不一樣,三年不見,我發現楚天舒的勢力擴展,超乎了我的想象,甚至為了和魔教爭霸,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勾結倭寇,引外敵入侵這樣的事他也做,這實在不能不讓我改變對他的看法,而且在我看來,也許有一股神秘可怕的勢力在與他合作,想那李沉香,與身懷倚天劍的神秘人物交手,然后依其言加入了洞庭幫,這個帶著倚天劍的人又為何要做這種安排?當年令師攜倚天劍斷后,最后戰死沙場,倚天劍也不知所蹤,瑤仙,你不覺得可疑嗎?”
林瑤仙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幾乎脫口而出,意識到不妥后才改為密語道:“李師兄,你的意思是,那個拿了倚天劍的人,可能就是落月峽之戰真正的黑手?而且你懷疑這個黑手跟楚幫主有關系?”
李滄行的虎目中寒芒一閃:“我現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持我的這個想法,但在我看來,楚天舒性情大變,心思深沉,做事不擇手段,這回以這巫山分舵和衡山分舵來誘惑你們對付屈彩鳳,所圖者并不是魔教,而是想向東發展,吃下黃山三清觀,加上他之前就想在東南二省勾結倭寇,建立自己的勢力,只怕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瑤仙皺了皺眉頭:“可是楚天舒分明就是東廠的首領,他只不過,只不過是個公公,又能折騰出什么名堂出來?而且明明是皇帝對嚴世藩的做法不滿,才會暗中讓楚天舒出宮來對付魔教的,這不就是陸炳天天掛在嘴上的那個平衡之術嗎?”
李滄行搖了搖頭:“不,楚天舒我很清楚,他確實和魔教之仇不共戴天,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他當上一幫之主久了,對權欲的興趣越來越大,甚至超過了他現在對魔教的仇恨,也許是這幾年對魔教的廝殺損失太大,又沒有明顯的收獲,以后他可能會把主攻的方向從魔教那里挪開,由你們峨眉和華山二派給他擋在前面,承受魔教的攻擊,而他則轉而經營各地,壯大自己的勢力。”
林瑤仙點了點頭:“你說得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楚幫主所做所為沒有什么問題,你只憑自己的感覺就下這種結論,太武斷了點。”
李滄行嘆了口氣:“這些年我在錦衣衛看到了太多這樣的事情,也親眼見到了權力是如何把陸炳這樣一個人給腐蝕的,所以我寧可現在把人想得壞一點,復雜一點,免得到頭來自己沒有一點準備,措手不及,就象,就象當年陸炳露出真面目,背叛我時那樣,瑤仙,那種感覺真的太不好受了。”
林瑤仙秀目流轉:“李師兄,雖然我不知道你和陸炳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樣的事情,但我還是相信你,因為在我的心里,不管過了多久,你永遠是那個俠義,正直,值得依靠的李師兄。永遠是那個面對強敵,挺身而出,擋在我前面的李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