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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寧德縣外,掛著郎字大旗的黑龍會軍營里,中軍帳中,李滄行已經除掉了自己的面具,換回了本來面目,穿著一身甲胄,與裴文淵等人集中在沙盤前,商議著最近的軍事。
裴文淵對著一堆沙土和水泊做成的戰場沙盤,作了番講解:“自從那毛海峰橫嶼大敗之后,就乘船出海,逃到了閩南一帶的澎湖列島一帶,和潮汕一帶的大海盜吳平勾結在了一起,這兩個月下來,他四處搜羅福建和浙江一帶的倭寇余黨,又在佛郎機人那里購買了不少洋槍火炮,看樣子準備發動一處大的報復行動了。”
李滄行點了點頭,穿上了將袍鎧甲的他,別有一番將帥的氣度:“大家覺得,這回毛海峰會對哪里下手?”
不憂和尚哈哈一笑:“滄行,依我看哪,毛海峰這回重整旗鼓,聽說現在部下已經超過三萬,還有不少東洋高手和西班牙火槍手助陣,應該是想回來寧德,奪回橫嶼,以報仇雪恨。”
鐵震天也跟著說道:“和尚說得有道理,現在戚家軍已回,閩北這里只有我們一支部隊,而橫嶼島現在沒有駐軍,正是奪回的好時機,有了橫嶼,便可以北連倭寇,進圖浙江了。”
歐陽可微微地搖了搖頭:“我不這樣看,最近這毛海峰跟那廣東一帶的海上巨寇,原魔教的廣東分舵舵主,七海魔鯊吳平走得很近。我看他有意轉向廣東一帶發展,這福建沒什么好呆的。”
李滄行輕輕地“哦”了一聲:“這吳平又是何人?”
錢廣來笑了笑。他是三天前才趕回來的,跟李滄行幾乎是前后腳到達。他說道:“這個吳平嘛,號稱七海魔鯊,祖祖輩輩都是在這大海上為生的,名喚晝人,據說祖先是宋武帝劉裕時期,曾經稱雄海上的孫恩盧循的部下,都是以前的天師道信徒,發動的叛亂幾乎推翻了東晉,而劉裕也正是靠剿滅這孫恩盧循的起義才發了家。最后建立了自己的王朝,起義失敗后,孫恩和盧循的余黨不愿意投降,便退往海上,終日住在船上,也不愿意踏上陸地,以示跟劉宋王朝誓不兩立。”
李滄行啞然失笑:“什么仇能這么深哪,還真不上陸地了?再說劉宋王朝已經滅了上千年了,都換了多少個朝代了。他們還這樣?”
錢廣來點了點頭,臉上兩堆肥肉把眼睛都擠得瞇了起來:“這些失敗的叛賊,不想再受任何朝廷和官府的管束與欺壓,成天游蕩于船上。自由自在,不是挺好么,所以一開始是為了反對劉裕而不上岸。幾十年下來就真的習慣了在船上生活了,若是讓他們強行上岸。反而會不習慣呢。”
李滄行點了點頭:“那這吳平就是他們的后人了?又怎么會和冷天雄扯上關系,入了魔教呢?”
錢廣來說道:“晝人學的是天師道的祖傳武功。加上千年來在海上討生活,所演化修練出的各種獨門武功,極適合水上作戰,所以他們也是一個存續了千年的海盜組織,除了捕魚外,也靠著打劫為生,尤其是搶掠女子,為自己生下后代,由于嶺南廣東地區一直是化外之地,中央王朝的統治都算薄弱,更無法管這些海盜了,也只能聽之任之,剿撫并重,卻從沒有真正地消滅過。”
李滄行嘆了口氣:“但魔教冷天雄,卻是率著魔教高手,突襲了這個吳平的巢穴,將之收服,是不是?”
錢廣來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冷天雄那時候師父陰布云剛死,為了接任教主,需要完成三件大事,而收服晝人就是其中之一,據說冷天雄當年孤身上島,連敗吳平手下十三海島島主,又破了晝人祖傳的七海魚龍大陣,最后與吳平大戰千合,將其擊敗,這才一舉折服了桀傲不馴的晝人,愿為魔教屬下,而冷天雄也趁勢任命這吳平為廣東分舵的舵主,讓這吳平更是對其感恩戴德。”
歐陽可奇道:“既然如此,冷天雄對吳平也是有大恩的人,為何吳平這回要重新叛離魔教,遁入大海,與那個什么毛海峰合作呢?”
李滄行淡淡地說道:“這只怕是冷天雄跟我們的協議之外耍的一個花招,臺州城內,冷天雄被迫答應我的條件,退出包括廣東在內的地盤,這吳平自然也要撤走,所以他干脆密令吳平下海,與那毛海峰重新聯手,吳平現在名義上不算是魔教的人,毛海峰跟他合作,也不至于得罪了那楚天舒,自然是皆大歡喜。”
裴文淵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們的壓力逼得這些家伙用各種方式自保,也算是有意思了。”
李滄行看著裴文淵,問道:“文淵以為毛海峰會作何選擇?”
裴文淵點了點頭:“我認為他首先不會來橫嶼,這里離浙江太近,戚家軍所駐的臺州離橫嶼不過百余里,一兩天就可以到,而且他老巢中最重要的那些珠寶已經全給我們運走了,即使奪回,也不過是一座孤島而已,沒什么價值。”
李滄行“哦”了一聲:“那文淵是以為他們會去廣東了?”
裴文淵搖了搖頭:“也不會,廣東一帶,現在沒有發達的海外貿易,各國貿易的中心港無非是福建的泉州和浙江的寧波兩處,而廣東的廣州城,現在并不作為通商的重要港口城市,所以汪直徐海縱橫東南的時候都對那里沒什么興趣,吳平之流的一兩千海賊在那里靠劫掠維生倒還勉強可以,但若是毛海峰現在的幾萬手下都要過去,那肯定是養不活的。”
李滄行笑了笑:“這么說,他們會攻擊泉州港?”
一直抱劍獨立的柳生雄霸突然開口道:“不會的。泉州現在集中了福建的大部分官軍,從福建巡撫商震。到福建總兵俞大猷,兩萬陸軍和一萬多水師戰船全都在泉州一帶。而兩廣一帶調來的狼土兵也在此地駐守,所以多年來即使是汪直和徐海最囂張的時候,也不敢打泉州港的主意,更不用說毛海峰現在的兵力遠不如當年汪直全盛時期了,借他幾個腦袋也不敢強攻泉州的。”
李滄行點了點頭:“那大家認為毛海峰會攻擊哪里呢?”
柳生雄霸和裴文淵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興化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沙盤中央,離著海岸三四百里地的興化府城了。錢廣來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這里乃是福建中部的重鎮,物產也算豐富。多年來一直沒有遭遇過倭寇的搶劫,算是內地了,而且此處守備空虛,現在的春耕時節,福建一帶的不少衛所兵都暫時解散回家播種了,興化府城的守兵只有幾百,面對倭寇的長驅直入,不堪一擊啊。”
歐陽可微微一笑:“胖子,既然如此。為什么這么多年來,倭寇都不去打這興化府城的主意呢?”
錢廣來嘆了口氣:“主要還是托了少林寺莆田分寺的威名啊,以前倭寇小股上岸的時候,也曾經深入過福建的內地。結果南少林的武僧們組成僧兵,四處搜索和打擊倭寇,零散的幾十上百人一股的倭寇。其中高手也不會太多,也就十來個真正的倭人。而可稱劍豪的更是屈指可數,自然比不過武功高強的少林武僧們。若不是嚴氏父子勾結倭寇,對少林武僧和自發抗倭的江湖義士們多方打壓,只怕光靠武僧和江湖人士,就能把倭寇給消滅了。”
“少林武僧幾次消滅倭寇,都沒有得到應有的獎賞,反而被嚴世藩說是他們聚眾鬧事,不僅不對死傷的僧兵加以撫恤,還奪了南少林的一些免稅田地,其他一些江湖義士,更是被嚴黨打成江洋大盜,還要繪圖通緝,逼得一些人只能拋妻棄子,遠走天涯。”
不憂和尚恨恨地罵道:“嚴世藩這個狗賊,真是禍國殃民,罪惡滔天。”
李滄行冷笑道:“嚴世藩是用這種辦法來保護一直跟他有見不得人交易的倭寇,不過南少林的武僧雖然被傷透了心,不再組織僧兵主動平倭,可是這威名卻震懾得倭寇不敢接近莆田的興化府一帶,讓他們再也不敢打起深入福建內地的主意,以前陳思盼在福建沿海稱霸的時候,也是根本不敢深入到興化府城一帶,可是這回不一樣,毛海峰丟掉了他的藏寶,又要養活這么一大堆倭寇,沒錢可不行,就跟當年汪直招安后的情況差不多,他也不可能走招安的路子,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鋌而走險,攻擊興化府了。”
錢廣來點了點頭:“這看起來確實是他唯一的選擇,滄行,可是興化府畢竟離海岸有幾百里地,孤軍深入,也是兵家大忌,毛海峰就不能搶幾個離得近一點的縣城,然后再回去嗎?興化那里是在閩中,泉州港的俞將軍水師戰艦想要過來閩中海岸的話,一天的功夫都不用,他就不怕給抄了后路?”
李滄行堅定地搖了搖頭:“光幾個小縣城是喂不飽毛海峰的,只有象興化府這樣幾十年沒遭過兵災的地方,才能搶一次管他的幾萬手下吃上幾年。而且現在他找上了吳平,我更能肯定,他一定會走這條路了,吳平出身廣東海賊,對于廣東的情況非常了解,萬一那毛海峰給斷了后路,也可以從福建取道廣東的潮汕一帶,從那里溜走。內地的衛所兵非常虛弱,福建和廣東向來沒有精銳的部隊,只怕也沒有人能擋住住這幾萬倭寇。”
柳生雄霸勾了勾嘴角,刀疤經過的那只眼睛眨了眨:“那么,我們作何應對,現在就要去聯絡臺州的戚繼光將軍,讓他秘密入閩嗎?”
李滄行哈哈一笑:“不用,戚家軍早已經秘密集結在泉州一帶了,只要倭寇大規模上岸的消息一傳出,那一定會跟蹤追擊,在興化府一帶與倭寇決戰的。”
眾人各個臉色一變,相互顧盼。顯然這個消息讓他們吃驚不小,裴文淵沉聲問道:“滄行。戚家軍不是因為分配橫嶼戰利品的時候和我們鬧得不愉快,已經回浙江了嗎。現在一半的人在臺州駐守,另一半的人隨戚繼光回義烏召兵了,什么時候來的福建?”
李滄行微微一笑:“這是我和戚將軍早在橫嶼島上就商量好的事情,那個分配戰利品也不過是我和戚將軍故意演出的一場戲罷了,就是要迷惑倭寇,讓他們以為我和戚將軍起了矛盾,不再齊心。戚家軍回到臺州后,就和當地胡宗憲早已經準備好的浙江守軍秘密換防,讓那些守軍穿上了戚家軍的衣服。打起戚家軍的棋號回義烏招兵,而戚將軍的一個親信則易容成戚將軍的模樣帶隊回義烏,反正是招兵而不是作戰,自然不會給人看出破綻。”
“至于戚將軍本人,則帶著四千多最精銳的戰士,化裝成商販,秘密地多批次從寧波港南下,坐的是俞大猷的戰船所改扮的商船,而這些人也化妝成商賈的伙計與護衛。倭寇新敗,顧不得象以前那樣攔截海上,所以這些船只的通行都非常順利,即使有幾條給倭寇找上的船。也都象普通商船那樣交些買路錢就走掉了,所以一個多月的時間下來,戚家軍的主力已經轉移到了泉州一帶。臺州那里有副將陳大成,吳惟忠率領的兩千軍士。這兩天也會秘密開拔南下。”
眾人聽到這里,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柳生雄霸早知道天狼的這些謀劃,倒也不太意外,開口道:“那我們不投入戰斗,而是去南少林參加什么伏魔盟的大會,會不會誤了正事呢?”
李滄行搖了搖頭:“不會的,這場大會對我們很重要,也是這次滅倭的核心一戰,首先我們必須要和伏魔盟四派打好交道,消滅倭寇之后,我們是否能在福建立足,全看這次的見面,實不相瞞,這些天來,我是讓柳生在這里戴了我的面具行事,我自己則去了一趟巫山,救下了屈彩鳳,并且和華山,峨眉二派都建立了聯系,現在展慕白和林瑤仙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天狼這個代號,已經用不了多久了,我準備這次的南少林大會上,就把我的身份向世人正式公開,以后我們黑龍會,也正式出現于江湖。”
除了柳生雄霸外,眾人都臉色大變,裴文淵長嘆一聲:“難怪這些天覺得你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而柳生又不知去向,原來你是扔下我們這些人去了巫山啊。”
李滄行臉上現出了一絲歉意,向眾人拱手道:“此事瞞著各位兄弟,還請見諒,主要是我想救屈彩鳳的時候,不希望眾位兄弟出頭,一旦黑龍會在巫山與伏魔盟各派結下了梁子,會打亂了整個計劃。而大家都是義薄云天之人,必不會看著我一個人到巫山冒險,所以肯定也會一路相隨的,思前想后,只有使出這個辦法,暫時欺瞞各位兄弟,滄行向各位賠罪了。”
錢廣來哈哈一笑:“怪不得在武當的時候,那展慕白和林瑤仙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原來是已經在巫山跟你打過交道了呀,你怎么還把真面目向他們展示了?有這個必要嗎?在大漠的時候你可是說想繼續隱瞞身份的。”
李滄行堅定地點了點頭:“非如此不可,不然我無法說服展慕白和林瑤仙相信我,屈姑娘這回畢竟是加入了魔教,如果我不以誠相待的話,這些伏魔盟的人還會以為我們黑龍會和魔教有所勾結呢。至于天狼的身份,我之所以這些年來一直戴著這副面具,以天狼的身份行走于世,說白了并不是因為陸炳的命令,而是我無法想象如何變回李滄行的面目,去面對那個讓我愛得神魂顛倒,又傷我傷得刻骨銘心的小師妹。”
眾人聽到這里,全都默然不語,只有鐵震天對李滄行往昔的事情不甚了了,抓了抓自己的后腦勺,疑道:“小師妹?那個叫鳳舞的女娃兒是你的小師妹?”
李滄行搖了搖頭,正色道:“老鐵,不是的,我認識你的時候,已經是錦衣衛天狼了,但我在加入錦衣衛之前,乃是武當弟子李滄行,你應該也聽說過。”
鐵震天恍然大悟:“噢,我說你剛才說自己是李滄行,我聽得怎么這么耳熟呢,原來你就是十幾年前那個大大有名的武當弟子,徒手格斃向天行老魔頭的李滄行呀,后來聽說你犯了戒給逐出武當,很多門派都在找你呢,在江湖上呆了幾個門派后就消失不見,原來是進了錦衣衛呀。”
錢廣來笑道:“滄行當年先是去了文淵的黃山三清觀,又到西域救了歐陽,然后去了峨眉查出了陸炳的臥底,最后才來的我丐幫認識我老錢,然后在江南碰到了柳生,這一圈可以說是傳奇經歷呢,編成說書段子,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講不完啊。”(